41

江成川這邊出了醫院, 心裏還在惦記着程醫生的話,他琢磨着是不是孩子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才讓她覺得有需要更權威醫生的必要?

因為上一世程醫生并沒有提過這個建議, 甚至還主動幫他遮掩,除了另外知情的兩個醫生,從頭到尾沒有別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可程醫生又說孩子沒問題,這就讓他想不通了。

江成川心不在焉地從産科樓下來,正穿過擠擠攘攘的門診大廳時, 幾個匆匆忙忙的男人跟他擦肩而過,一個不小心将他手裏拿着的資料袋撞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撿起來, ”一個頭發毛棱棱像顆毛栗似的瘦個兒男生緊張地快速蹲下身幫他把袋子撿了起來。

江成川看他一副戰戰兢兢做賊心虛似的樣子,就下意識往另外幾人身上也打探了兩眼,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卻叫他發現其中一個長得很眼熟, “……江鳴?你怎麽在這裏?!”

江鳴一開始本來沒認出他,被他這麽一叫,頓時反應了過來,磕磕巴巴受驚不輕,“江成川?!”

江成川懶得計較他直呼自己大名這點,皺着眉嚴厲地盯着他,“你抖什麽?你爸媽都以為你走丢了, 你這麽大個人怎麽也不知道打電話回去!”

“你管這麽多幹嘛?我前幾天才跟他們打過電話的, 你知道什麽就在這教訓人!”江鳴說話間也鎮定下來了, 他一開始還以為江成川是被爸媽派來找自己的,聽他說了幾句就知道壓根不是那樣,于是松了一口氣。

江成川看了他身邊的幾人一眼,發現他們一個個都很警惕防範的樣子,仿佛自己是什麽兇神惡煞,随時會把他們活吞了似的。

江鳴身邊那幾個人被江成川看得很不自在,扯了扯江鳴,催促他趕緊走。

江鳴跟江成川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比江成川只小了三四歲而已,但從來話不投機,眼下冷不丁碰上了卻跟他也沒得說,于是幹脆利落就跟着同伴一起走了。

“江鳴!”江成川叫了兩聲沒叫住,看着他們擠進人群裏走沒了影。

江鳴這二愣子旁邊那幾個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像走正路的人,想必江鳴來S市也沒幹什麽好事。江鳴從小就是個膽大包天的,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個小混混,江成川叫他倒不是擔心他,而怕這群家夥去做什麽害人的事。

他直覺江鳴之所以剛才溜得那麽快,肯定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被發現。

然而奇怪的是,沒等他走出醫院大門,江鳴又回心轉意追了出來,一改剛才的冷淡勁兒,熱切地拉着江成川巴巴地叫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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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川板着臉把手臂從他的拖拽裏抽回來,嗤笑着問他,“別裝模作樣了,有什麽話直接點說!”

“行,既然二哥你這麽幹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借我點錢吧!”江鳴厚顏無恥地說,為借點了錢,早把原來對江成川的嫌棄扔到狗肚子了。

江成川腦子裏飛快轉着圈,臉上仍不動聲色地盯着他,“借錢幹什麽?這都快過年了,你還不回家?”

“這不是沒路費嗎,”江鳴露着牙幫子笑道,“你借我點錢給我買車票,等我回家了讓我媽還你!”

“借?你沒少跟我這借,一次也沒還過吧?”江成川裝作動搖了的樣子,思考了幾秒,然後松口道,“這樣,你寫個借條給我,免得你到時候死不認賬!”

江鳴一聽要寫借條,當即就有點不爽了,“二哥,何必做的這麽絕,做兄弟的跟你借點路費錢,你也要我寫借條,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你沒當哥的樣!再說了,你穿得光鮮亮麗的,這一身得好幾千吧,就忍心看你兄弟這麽落魄潦倒,在異地他鄉過年?!”

“喲,你的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來S市長能耐了,”江成川佩服地笑了笑,“你說借錢,我又不是不借給你,只不過讓你打個借條而已,你推推搡搡的不寫,就是打定主意要坑我是吧?我告訴你,有借條,你想借多少有多少,不然,趕緊滾一邊兒去!我一會兒就打電話讓江岩來接你!”

“……借多少有多少?”江鳴聽到了一句重點的,立馬也不怒也不惱了,懷疑地看着他。

“是。”

江鳴兩手一拍,沖他比了個大拇指,“行,不就借條嗎,我立馬寫。”

江成川從資料袋裏掏出筆和紙遞給他,“要借多少?”

“……五千?”江鳴試探地看了他一眼,見江成川疙瘩都沒打一個就點頭,連忙雞賊地換了個數字,“借一萬吧!二哥,你幹脆借我一萬,整數好記!”

“行,那你寫借條吧,”江成川點點頭,“我念,你寫。”

江鳴志在必得地握着筆開始寫,寫了一半他卻停了筆,“二哥,你這還要算利息啊?”

“不算利息,你借十年八年也不還,我不是虧大了?”江成川解釋道。

“怎麽可能借十年八年,我過完年就還你!你別算利息了!”

“……那這樣吧,不算你利息,你就寫年後要是你還不了,可以找你媽還,反正她有錢,也肯給你花,一萬塊又不多,她肯定會還的!”江成川故作深思後退步道。

江鳴這時腦袋裏一心只想拿到那一萬塊,哪裏有功夫分辨他的真實目的,只猶豫了兩三秒就飛快把借條寫了。

江成川接過借條,又拉着他拍了個照片,“好久沒見你了,一起自拍一張!”

江鳴不疑有他,站在他旁邊就一起入了鏡。兩下把照片拍完,江成川看了一眼就收起手機,“現金還是轉賬?”

“現金現金!”

“那走吧,去對面機器上取給你!”

江鳴拿到新取出來的一萬塊現金,急匆匆跟江成川應付了兩句,揣着兜就跑了,江成川站在街邊看着他跑遠,嘴臉輕輕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當晚,江成川就給他舅房富華去了個電話,不僅把之前欠的款連本帶利都還給他了,實際還的錢比欠的還富裕不少,江成川把多餘出來的那部分錢說成過年孝敬的紅包,直把房富華樂得要死。

聽着房富華在那頭粗犷的笑聲,江成川最後又多了句嘴,“舅舅,我這還有個事要麻煩你幫我一把。”

房富華剛得了好處,當然什麽都好說,當即一口答應,“诶,說什麽麻煩不麻煩,什麽事你說就是。”

“江鳴不是也在S市嗎,他之前找我借錢,我手裏沒有就替他從朋友那兒借了,眼下我那朋友也催得緊,畢竟要過年了,也不好不給人交代。”

江成川臉不紅,心不跳地滿口胡言,“但是聯系了江鳴幾次也沒個音訊,我想着他說不定會回家過年,所以想請你多往江家走動走動,幫我盯着點!你也別說是去替我要錢,就說是找我就行了。這錢要是追回來了,我一定給你老人家買條好煙抽抽!”

“這麽點小事,簡單得很!煙不煙的無所謂!事情交給我,你放心,他一回家我就通知你!”房富華拍着胸口保證。

“好勒,多謝老舅!”江成川一臉假笑地挂了電話,眼神慢慢變涼,本來他也沒想找那些人什麽麻煩,但今天卻是江鳴自己湊上來的。

一看到江鳴,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黃珍,和上一世可憐的樂樂,雖然老天補償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但又怎麽能讓他甘心什麽都不做,全然原諒呢?

這一次,就先給他們找些小麻煩,讓他們雞飛狗跳家宅不寧,也挺有意思的。

江成川握着手機正盯着空氣中的某處壞笑,電梯門突然打開了,李望白拎着包從裏面走出來。

“吃飯了嗎?”

江成川放下手機站起來,“吃了,你呢?”

“我當然吃了,工作餐,”李望白放下包,松了松領帶,又問他,“你今天是不是去檢查了?醫生怎麽說?”

“……能怎麽說,當然是一切都正常,”江成川給他倒了杯水,隐瞞了程醫生提的那個建議。

李望白笑着說那就好,但等江成川轉過身去,臉上的表情卻有點失落。

其實程醫生之所以會跟江成川提議增加醫生,是因為李望白私下找過她,開誠布公地跟她談了一次,表示自己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希望她幫忙勸說江成川,找個更權威的醫生一起随診。

程醫生這個人心态特別好,聽了他的話不但沒有覺得醫術受到懷疑而生氣,反而很願意配合他,畢竟這男人懷孕不同尋常,她也希望能安然無恙,見證奇跡。

而江成川的回答,程醫生早就告訴李望白了,聽着程醫生反饋的孕夫缺乏安全感,建議自己要耐心陪護的話,李望白簡直心塞無比,他以為自己已經很用心了,沒想到江成川卻還是對他有所保留。

從前的江成川并不是這樣的,那時他雖然是追逐利息明顯了點,但起碼還算坦率,不像現在,故作淡然卻又敏感好強。

江成川回過頭見他一臉心事,以為他是上班太累了,于是關心道,“很累?那趕緊洗個澡去休息?”

李望白看着他越發光潔的臉,溫柔地笑了笑,“沒有,還不想睡。過來,讓我摸摸我兒子。”

江成川最羞于被摸肚子,那會讓他有種很怪異的錯位感,所以立馬拐到一邊的沙發坐下,“摸多了長不大,少摸點為好!”

“……又在說胡話,”李望白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沒強求,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過幾天苑雲年會,你也去參加吧!”

“……年會?!”江成川本能地想拒絕,但想到自己如今也算跟苑雲是合作關系,出席年會應該也是工作之一,于是又淡定了,“行,不過到時候你得罩着我點,別被人看出異常來。”

李望白看他答應的這麽幹脆,想了想又提醒他,“那天我媽媽也會出席。”

這下江成川徹底方了,“什麽?你媽也去?!”

“怎麽,怕了?你不是一直想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嗎?現在想臨陣退縮?”李望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成川不以為意地勾唇一笑,“怎麽可能,我是在想,你要不要把你爸也叫上,說不定今年還能拿兩包壓歲錢。”

“……你真敢想,”李望白表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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