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白燭
第21章 白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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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音聽着浴室裏的水聲,怔怔出神。
聞簡知還沒發現他的小伎倆已經暴露了,他願意演,曲音也懶得去拆穿。
他的秘密一件接着一件,來得猝不及防。
曲音卻不敢再胡亂猜測。
他的生活習慣為什麽會這麽奇怪?難道他失憶前就是這樣生活的嗎?
他住在學校宿舍,他的室友就沒有發現過?不洗澡還可以裝模作樣地隐瞞,可是……他為什麽要把飯倒掉?看他手法這麽熟練,應該也不是第一次犯了。
從阿姨過來給他做飯之後,曲音就沒有給他買過東西吃了。聞簡知與他幾乎寸步不離,他也沒有吃零食的習慣,那他到底吃的什麽?
聞簡知很快從浴室裏出來,他赤着腳走到床邊,直勾勾地盯着曲音,也不說話。
曲音被他盯着頭皮發麻,嗫嚅道:“你幹什麽?”
聞簡知沉默着,一條腿膝蓋默默壓上了床沿,他想要上床。
曲音腦袋裏的神經瞬間炸了,趕忙抵住他的肩膀,指着地上的被子,說:“給你鋪好了,睡那裏去。”
聞簡知不情不願,不肯收腿,曲音怕他還要往上爬,口中催促:“好了你快點下去。”手上動作也不停,他跪在床上,兩手按住聞簡知的肩膀,用自己的身體重量壓着把他往外推,好不容易把他推下了床,誰知還不等他把手收回來,聞簡知忽地後仰,曲音來不及卸力,一個重心不穩就朝他跌了過去,被他接了個滿懷。
兩人雙雙跌在地板上,用曲音在上,聞簡知在下的姿勢倒在被子裏。
曲音眼前晃得天旋地轉,視野平穩之後才發現自己壓在他身上,手忙腳亂想坐起,聞簡知緊緊環住他的腰,把他按在原地。
曲音和他貼得近,渾身不舒坦。聞簡知‘洗澡’後的打扮永遠都是只有一條短褲,曲音不想碰到他的皮膚,手不管放在他身上哪裏都不得勁,只能空中虛虛擡着兩只手,身體竭力往後倒:“你快點放開。”
聞簡知手掌貼在他後腰,用力一按,就把曲音又壓了回去。
曲音的手還是落在了他身上,五指緊緊摳着他的肩頭,輕斥:“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因為姿勢的原因,他不得不低頭看他,近在咫尺處是聞簡知微微仰着的臉,兩人離得很近,微微一動鼻尖就能撞在一起。
聞簡知的目光蛇一樣從他的眼睛緩緩掃到鼻尖,露骨地停留在曲音的嘴唇上。
曲音下意識抿了抿嘴唇。
聞簡知并沒有親上來,而是問道:“你們聊了什麽?”
你們?……是說唐吟嗎?
曲音含糊其辭:“那是你媽媽,我還能和她聊什麽?聊你。”
聞簡知生了些笑意,來了興致:“聊我什麽?”
曲音信口就來:“希望你能快點康複。”
早點好起來,早點記起一切,然後早點離開他。
“康複?”他說,“我很好,我很健康。”
如同醉鬼不會說自己喝醉,失憶的人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大腦有損毀。
剛剛和唐吟聊完,加上對今天誤會聞簡知的那絲愧疚,曲音耐着性子給他解釋:“你是很健康,”曲音道,“但你的腦袋裏面生了病,你忘了很多重要的東西,你得想起來。”
聞簡知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睫毛扇子般的抖了抖。
他冷不丁湊過來,在曲音唇邊輕啄一口,他直視着曲音的雙眼,正色道:“重要的只有你。”
曲音聽到這句話後便愣住了,他甚至都忘了去追究他偷親自己的這個行為,說道:“話不能這麽說,你還有家人呢,要他們知道了,他們該多傷心。”
聞簡知歪過頭,好像不太懂。
他突然問:“你想要我好起來,是嗎?”
曲音道:“當然了。”
“為什麽?”
曲音無奈:“……哪裏有什麽為什麽,生病的人就要好好治療,你難不成還想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聞簡知沒有回答,忽然抓着某一個點問道:“你希望我回到以前那個樣子,是因為你喜歡以前的我嗎?”
“什麽?”這是什麽腦回路?
聞簡知的眼睛在燈下一眨不眨,手臂收緊:“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這問題問得奇怪,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緊,曲音吃痛,嘶了一聲,拍他的手臂:“疼,輕點。”
“哪一個?”聞簡知不松力道,追問。
曲音不想回答,選擇回避,他反問:“那不都是你嗎?”
聞簡知久久觀察着他的表情,半晌,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回避一個,就不能回避第二個了。他總有這些問題來刁難他。
曲音沉默了足足兩分鐘,聞簡知就這麽環着他的腰等他的回答。他有種自己如果答錯答案,就會被聞簡知絞碎骨頭的感覺。
他喉結滾動,輕聲說道:“我當然喜歡你。”
答案讓聞簡知滿意,曲音得以重獲自由。
一被松開,曲音便一骨碌從聞簡知懷裏掙出來,鑽回自己的床,裹住被子躲了進去。
聞簡知沒有再黏上來,他去關了燈,躺到了他的被窩裏。
曲音睡不着,睜着眼睛在黑暗中發呆。後來迷迷糊糊好像睡了過去,半夢半醒的,沒睡實,腳底下輕飄飄,好似魂一半留在身體裏,一半出了竅。
猛一個激靈,他睜開了眼睛。
天還沒亮。
一直維持一個姿勢不太舒服,他翻了個身,這一翻身發現地板上只有一條掀開一半的被子,聞簡知不在裏面。
耳朵裏開始嗡鳴,他悄然坐起,屋裏一片漆黑。
聞簡知起夜也不至于一盞燈都不開吧。
他摸着黑走到卧室門口,不管是浴室,還是廚房,都沒有一點光亮。
他甚至都不确定聞簡知在不在屋子裏。
大半夜的他能跑到哪裏去?
他害怕自己鬧出什麽動靜,捂住自己的嘴,踮着腳尖在屋子各個角落巡視。
屋子就這麽大,即便光線不好,也是他住了許久的家,他對每一件擺設都了然于心,黑暗中行走也暢通無阻。
很快,他找到了聞簡知的身影。
他蹲在廚房櫃子前,不知道在幹什麽。
曲音這次沒有選擇出聲喊他,貓在沙發的陰影裏,仔仔細細地觀察他。
櫃門似乎半開着,聞簡知手裏拿着什麽東西,曲音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什麽。
但他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
聲音很低,幾不可聞。
像是……某種,咀嚼聲。
聞簡知在吃東西。
曲音記得廚房的櫥櫃裏只有自己囤積的速食品,都是需要開火煮食的,即便是幹吃,那味道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
放着好好的熱乎飯菜不吃,他大半夜地在這裏幹嚼垃圾食品?
吃就吃了,還偷偷地吃?
曲音壓下心頭疑惑,悄咪咪又返回了卧室。
十分鐘左右,曲音聽到聞簡知放得很輕的腳步聲,他自己又躺了回去。
曲音保持着醒來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這麽熬到了天亮。
陽光從緊閉的窗簾縫隙穿進房中,曲音被這縷逆光刺到了眼睛,眼皮微阖。身後突然響起的輕微摩擦聲打破了房中寂靜,他當即閉上了眼睛。
地板上的人似乎起了身,他先是站在床邊看了曲音好一會兒,這才轉身走出房間。
聞簡知離開之後,曲音也不再裝睡,他慢慢從床上坐起,盯着地上的被子發呆。
他的頭發翹起幾縷,不老實地豎在頭頂,這是他晚上不停翻身造成的後果。
他後半夜睡意全消,一心聽着聞簡知的動靜,但他後來再沒有起過夜,曲音就這麽忍住了滿肚子疑惑,一直撐到了天亮。
他下床收拾地上的被子,跪在地板上,手掌拂過被褥時一頓,他摸了摸,冰涼的溫度好似整晚無人睡過。
聞簡知的神情與往日一樣,沒有任何反常,曲音也照常和他說話,絕口不提昨晚自己看到的事情。
兩人下樓到了車庫,曲音一摸口袋,說:“我手機忘拿了,你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他把聞簡知塞進車裏,不等他反應就把車門落鎖,随後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回了家。
一開家門,直沖廚房櫃子去。
他覺得自己都要被聞簡知搞得神經衰弱了,他就像個成天想着破大案的菜鳥偵探,神經質地不肯放過任何一絲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他蹲在聞簡知昨天晚上蹲的位置,深吸一口氣用力打開櫃門,映入眼簾的只有幾個紙箱,裏面是一些泡面和自熱食品。
都是他以前買的。
曲音蹙眉。
聞簡知昨天就是在吃這些?這種東西幹嚼能有什麽滋味?
聞簡知的口味怎麽這麽奇怪。
果然又是自己多想了嗎?
曲音松了口氣,剛想把櫃門關上,餘光裏突然蹿進一抹暗色。
他動作一僵,紙箱的後面似乎藏着什麽,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他動作迅速地将這格櫃裏的紙箱都扯出來,那東西的原貌也露了出來。櫃子最裏面的角落,放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裝着什麽。
袋子放得很深,曲音半個身體都鑽了進去,這才将那沉甸甸的塑料袋拿了出來。
跪坐在地,他隔着塑料袋摸了摸,裏面好像是一些長條狀的東西,很硬。
因着曲音的動作,袋口稍微被扯開些許,一縷味道從裏面溢了出來。
這個味……
曲音眼睛都不敢眨了,他抖着手,打開袋子,黑色的袋子裏,赫然放着數十根白色的香燭,還有幾卷紮好的線香。
曲音猛地收回手,登時膽寒發豎。
這些都是死人用的喪葬品,怎麽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自己家裏?
他可不記得自己買過這些東西!
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聞簡知買的了……
可他買這些幹什麽?什麽時候買的?
慌得六神無主時,曲音無意瞥見袋子裏有一根斷了半截的白燭,一眼感覺不對勁,拿起來一看。
這半截香燭斷掉的位置,斷面微微彎曲,也不平整,不像是掰斷或者摔斷的,倒像是……
咬痕。
有人在吃這些東西。
……
聞簡知……
“!”
香燭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滾出去很遠,撞到紙箱驟然停下。
曲音捂住嘴,五指顫顫,雙目圓睜,臉色慘白。
掌心殘留的香燭味道撲面湧入曲音鼻腔。
和聞簡知身上的香味格外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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