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想丢掉我嗎?

第25章 你想丢掉我嗎?

曲音臉色慘白。

他是怎麽回來的?

打電話給趙朗,一問,趙朗果然全盤托出:“你走那麽快,電話又打不通,我本來想親自把小聞送回去的,但小聞叫我打電話找了個人,說是他媽媽幫你們安排的司機。他到家了是嗎?那司機還挺快。”他在電話另一頭諄諄教導,“不是哥說你,你也是,兩個人有什麽話好好說,他還是個病人,你就把他丢下不管,多遷就一下嘛。”

曲音心道:“你要是知道他就是當時那個變态,說不定反應比我還誇張。”他重重閉上眼,嘴裏說,“知道了,我還有事,先挂了。”

挂了電話,他靠着牆的身體軟了,止不住地往下滑,跌坐在地上。他把手機随手一扔,捂着臉獨自消化着這份烏雲壓頂般的情緒。

他不打算把這事告訴趙朗,先不說趙朗願不願意相信,就算信了,這家夥性子直,向來沉不住氣,萬一忍不下去和聞簡知發生什麽沖突,……不管是心機還是塊頭,趙朗似乎都沒有贏過他的可能。

曲音忍不住往最壞的結果去想,他才成了家,家裏還有楊茜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孩,萬一惹出什麽事來無法收場,自己這不就是作孽嗎。

現在萬事只能靠自己。

可想是這麽想,真正做起來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他本就不了解聞簡知,如今又發現他以前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這無異于你以為自己一直以來養的都是一只小狗,結果某一天發現他是一頭會生吃人骨的野狼。

原地枯坐了很久,久到灑在地板上的陽光漸漸西斜,曲音忽地一激靈,想到了什麽,他猛地從地上站起,起身的動作過猛,眼前黑了黑 ,扶着牆勉強站穩後,直沖聞簡知的書房去。

他坐到電腦前,看了眼玫瑰标本右下角的數字,對着密碼頁面輸入進去。

打開了。

按在鍵盤上的手指冰涼,屏幕的藍光打在他的臉上,摻雜着意外和驚喜的表情被光襯得微微扭曲。

他開始翻看電腦裏的東西。

聞簡知的電腦也很幹淨,和他的手機一樣,除了自帶的軟件外就再無其他,找起來很容易。

曲音很快翻到了一個文件夾,用0915做名字,直覺讓他點進去,那一瞬間,屏幕上彈出了上千張照片。

都是曲音。

曲音睜大了眼睛,呆住了,好半天都做不出反應。

這些都是聞簡知拍的?

照片上有他走在路上的背影,有他工作時,休息時,甚至還有家中,從各個角度拍下的照片,幾乎是無孔不入完全地滲透了他的生活。從每一個鏡頭,每一張照片裏,不用細看就能窺見拍攝者在拍下這些照片時的心境,聞簡知見縫插針般偷偷擠進曲音身邊,躲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裏,虎視眈眈窺伺着、觀察着。用鏡頭,用眼神來描摹他心底不可言說的可怖的欲。

如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壓得人喘不過氣。

而他卻對他的存在渾然不知。

曲音咬了咬舌頭保持清醒,抖着手拉到文件最下方,找到最早的那一張照片。

日期是兩年前。

兩年……

曲音背脊發涼,怕到極致反而笑出了聲。

這是什麽意思,也就是說,聞簡知這樣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兩年之久,自己這兩年來一直活在另一個人的目光下?

他以為他和聞簡知的初遇是他半年前來兼職的那一天,原來……聞簡知早在兩年前就認識自己了?可……曲音完全不記得自己兩年前和他有見過面,他是怎麽認識自己的?又是為什麽要執着于病态地沉迷自己?

聞簡知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他?

他一層一層努力剝開遮擋于眼前的迷霧,得到的真相為什麽越來越可怕。

曲音一鼓作氣将電腦裏的照片全删了幹淨。

删完之後,他失力靠在椅背上。

他現在甚至都無法确定,聞簡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

就這麽怔怔出神,連天邊最後一縷陽光淹沒了都不知道。反應過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曲音就這麽在這個陌生的房間坐了一下午。

撐着桌面站起身,他本該離開這個地方,本該回家,但一想到家裏有那麽個人在等着自己,恍惚間就覺得自己是只主動送上狼口的羔羊,腳怎麽都邁不出去。

曲音關了房間的燈,黑暗立即包裹住他,他漫無目的在屋子裏晃了幾圈,晃到了聞簡知房間裏,晃到了窗簾邊上。

手指抓住窗簾,掀開半人寬的口子,他想看看聞簡知現在在做什麽。

誰知這一掀,遠遠地和一個人撞上了視線。

兩棟樓離得不算太遠,也有不少戶人家已經亮了燈,因此即便隔着沉沉的夜色,視線也沒有阻礙,能大體瞧清。

——他與站在對面陽臺上,正望着這裏的聞簡知四目相對。

曲音自覺動作已經很快了,他躲得及時,窩在窗簾後面,兩手好似生了倒刺,鋒利的爪尖緊緊鑽入了窗簾布料中,嚴嚴實實地勾着。

他就像是誤闖民宅橫沖直撞找出路,最後倒挂在窗簾上的蝙蝠,快吓咽了氣。

頭昏腦悶時,想起之前聞簡知總會站在陽臺上看着這棟樓,他當時還不以為意,現在一想,他看的根本不是整棟樓,而是這間隐藏着他秘密的房。

他果然……他果然在裝!

曲音深呼吸,壯着膽子再去看一眼,他期盼着也許剛才是他的錯覺,是他眼花,也許聞簡知根本沒有看到他。即便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倆剛才那一眼是結結實實地對上了。

但事情尚未一錘定音前,總會心存僥幸。

等他做足心理準備再去看的時候,聞簡知卻已經不在陽臺上了。

曲音怔了怔。

他遠遠掃了一圈自己的家,都沒發現聞簡知的身影。他好像不在家裏。

去哪裏了?

……

曲音眼皮一跳,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十分鐘左右,門鈴聲驟然響起。

悶雷一樣回蕩在房間裏,如同炸在曲音耳邊上,震得他腦漿都要沸騰。

曲音緊貼着窗戶,驚弓之鳥似的哆嗦着,望着門口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張張着血盆大口的野獸。

久久無人應答,外面的人又按了一下門鈴。

不慌不忙,從容不迫。

曲音輕手輕腳,烏龜似的挪着步子,極其緩慢地往門邊走,他不想弄出任何動靜。

門外樓道裏的聲控燈亮了,冷白燈光透過門縫游了進來,停在玄關處,像一條冬眠的銀蛇。除此之外,還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那是門外站着的人。

按了兩下門鈴,如果是正常人就知道這家裏沒有人在,就會離開。

但他沒有。

咚咚。

按門鈴無果,門外的人開始敲門。

用的力道不重,只兩下就停止,卻清晰到讓曲音無法忽視。

曲音摸過去,兩手虛虛撐在門後,眼睛湊近去看門上的貓眼。

貓眼裏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是外面的聲控燈熄了嗎?

可下一秒,那團黑色就離開了。

聞簡知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那團黑色是聞簡知的眼睛,他也在往裏面看!

曲音蹭蹭蹭後退數步,絆到玄關的門檻,一下子重心不穩跌倒在地,手忙腳亂間抓到了鞋櫃,櫃子也被他大力帶倒,叮鈴哐啷,發出極大的響動。

這動靜外面的人不會聽不到。

摔倒的那一刻,曲音的腦子裏轟然炸出完了兩個字。他爬不起來,這一跌,把他身上的力氣都跌散了。

門縫下面,那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動了動,曲音幻想着他會就此離開,可緊随其後的,是鎖舌彈開的聲音。

他這才想起,他剛才開門時鑰匙沒有拔,還插在門上!

門被緩緩推開,樓道裏的光灑了進來,聞簡知逆着光站在門口,面容模糊不清。

他把鑰匙拔下來,關上門。

那最後一縷光也消失了。

既然能開門進來,剛才那裝模作樣的按門鈴和敲門又是什麽?

故意的嗎?

聞簡知繞過一地狼藉,走到摔倒的曲音身邊。

他的身高極具壓迫性地往身邊一站,曲音不得不高高仰着臉去看他。二人這個姿态,曲音是徹底的弱勢方,聞簡知這一眼莫名就帶了點居高臨下,他俯視着曲音,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呢?”語調低聲細語,好似在噓寒問暖。

他彎下腰,将曲音從地上攙扶起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說:“怎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曲音被他吓得魂不附體,毛骨悚然。他一把拍開聞簡知的手,後退着,離他足足兩米遠才停下。

他模樣狼狽,聞簡知沒有上前逼迫他,站在原地,笑着問道:“怎麽了?”

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曲音心頭煩躁惱怒,他抿了抿唇,沒有發作,而是問:“你不認識這裏嗎?”

聞簡知看了眼四周,沒有回答,他對曲音一挑眉,示意自己不知,讓他說明。

就知道他不會承認。

曲音問:“沒有印象?”

聞簡知搖搖頭。

曲音用腳撥了撥散落在地板上的鞋子,說:“這是你的鞋,不認識?”他又走到書房,捧着他的電腦走出來,往地上一扔,“你的電腦,不認識?”

越說越遏制不住心頭紛亂,所有的血液都沖上了腦門,燒去了他的理智。他砰一聲大力推開卧室門,指着裏面的床:“你的床!”他沖進去,掀開窗簾,指着落地窗外正對着的自己的家,吼道,“你他媽還不承認?!”

他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聞簡知一臉莫名:“哥,你要我承認什麽呢?”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曲音怒了:“跟蹤我的是你!給我發那些亂七八糟消息的人也是你!你欺騙我,瞞了我這麽久,你還想狡辯?!”

聞簡知一如以往無辜地搖搖頭,說:“我沒有。”

曲音狠狠推了他一把,去撿地上那個屏幕已經碎了一角的電腦,打開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已經把那些照片全删幹淨了,想給他看證據都沒了。

“艹。”曲音暗罵一聲,懊惱不已,揪着自己的頭發恨不得把剛才的自己給暴捶一頓。

他憤怒地踢了幾腳地上的東西,吼道:“我管你承不承認,我受夠你了!”

他找出自己亂扔的手機,翻出唐吟的號碼,頭也不擡地給聞簡知下最後通牒:“看在你媽的面子上,這些事我就當過去了,不追究了,但我不能欺騙自己不知道,和這樣子的你待在一起,我受不了了。”

“聞簡知,我不管你失憶是真是假,但我已經照顧你夠久了,仁至義盡。你在我身邊這麽久都沒有恢複,想來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沒有意義。我讓你媽過來接你回去,你好好治療,我們……”

砰!

地上的電腦被聞簡知一腳踩裂,巨大的聲響讓曲音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曲音僵在當場,愣住了,不知所措。

聞簡知面無表情走到曲音面前,抽走他手裏正在撥號的手機,扔出去。

手機在地板上呲溜着滑了幾圈,停下。

屏幕一跳,顯示通話中,唐吟終于接聽了她的電話,手機裏傳來她溫柔的聲音:“曲音,找我有什麽事嗎?”

“曲音?”

“喂?……喂?你在嗎?”

“……”

長時間沒得到回應的唐吟咦了一聲,大概以為是曲音不小心誤觸的,便挂斷了。

曲音兩眼圓睜,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秒,聞簡知就猝不及防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他将曲音壓在牆上,手像鐵箍一樣制着他,曲音連掙紮都沒辦法。聞簡知一手環着他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口鼻。

曲音仰着脖子,嘴裏只能發出一些被壓實了的悶哼聲。

他死死瞪着面前的聞簡知。

窗外的微弱燈光穿進屋內,聞簡知的臉俊美無俦,分明是個挑不出瑕疵的完美皮囊,但在此時斑駁的光影映照下卻顯得扭曲猙獰,他眼神陰晦,說話時森森白牙自血似的紅唇中若隐若現,似要咬穿曲音的血管,嚼碎他的血肉。

“曲音,你想丢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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