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延安頌
第五章延安頌
第五章 延安頌
又過了兩天,就是十二月三十一號,雖然是周二,白天有許多功課,不過想到第二天就是新年,大家便都很感覺輕松愉快,到了下午四點多,當天的課程基本結束,幾個女同學便相約去洗澡。
是要去附近的旅館洗浴,在延安,沒有女澡堂,而自己燒水洗澡又比較麻煩,把水壺放在炭盆上,雖然可以燒熱水,但是倘若就這樣在窯洞裏洗澡擦身,無論如何小心,總會濺得滿地水,這裏面又是泥地,雖然是夯實了的,倘若水多了,終究要形成小小的泥坑,所以洗澡是個問題,尤其是對于那些愛幹淨的人,特別是女生,很是頭疼。
所以多數女生平時在宿舍裏簡單擦身,每隔十天半月,便約會去臨近的旅社洗澡,那裏好在有沐浴設備,當然是要付錢,不過為了讓身上清爽,一些女生也就不計較這一點錢,黃菲也是如此,母親剛給她寄了錢來,在延安,是法幣與邊幣通用的,所以她此時手頭相對寬裕,花起錢來便比較大方,想着馬上便是新年,更加想着痛痛快快洗一回澡,幹幹淨淨迎接新的一年。
窯洞裏幾個同學清脆地說笑着,各自收拾面盆毛巾和香皂,黃菲也把自己的東西打點了一個小竹籃,轉頭瞥見高明霖,見她正盯着炭盆發愣,便笑着說:“明霖,你怎麽還不趕快穿衣服?”
高明霖搖頭:“你們去吧,我不去。”
黃菲晃了晃頭,好奇地問:“你不去麽?”
高明霖道:“不去。”
旁邊陳露雲撇了撇嘴:“半個月沒洗了,你還不去?”
高明霖說:“等你們走了,我自己到河裏去洗。”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其她人登時都震驚了,先不說萬一給人看到,這個群衆影響的問題,如今已經是臘月了,延河早已結冰,冰層還很厚的,高明霖要怎麽樣下河洗澡?
于是熊晖便問:“這麽冷的天,外面都是雪呢,河水還結冰,你到河裏洗澡,不怕凍死了?”
高明霖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不怕,我聽人家說了,水裏其實沒有那麽冷的,你們看那些魚呀蝦啊,都還在裏面游,所以人也是可以的,我穿着襯衣襯褲進去,冷了就出來。”
聽她計劃得如此周全,大家登時更為擔憂,紛紛七嘴八舌勸她:
“不要啊,水裏那麽冷,下去了容易腿抽筋。”
“穿着衣服怎麽洗澡?手伸到裏面去搓麽?洗不幹淨的,還是和我們一起去旅館洗的好。”
“是啊,凍病了很麻煩的,醫院裏沒有那麽多藥,倘若得了肺炎很危險。”
尤其陳露雲的提議格外奇特:“你要麽在岸邊生起一堆火,冷了就上來烤烤火,暖和一下?”
聽到陳露雲這樣一句話,高明霖登時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臉上瞬間脹紅起來,語氣十分激動:“只不過下河去洗個澡,就要這樣嬌貴麽?還要生火?當年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那麽多艱難困苦,眉頭都不皺一下,人家個個都是鋼筋鐵骨,是英雄,如今我們呢?我可不要去旅館洗澡,讓人家說資産階級的小姐不能革命!”
她這一段話講出來,大家便明白了,高明霖是因為給人懷疑不能革命,所以要這樣磨煉意志,黃菲頭腦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則是:然而你不是資産階級啊,你家和我家一樣,都是地主。
而且高家還是大地主,那階層地位可比黃家高得多,黃家雖然在本鄉頗為有名,終究不脫土財主的氣息,高家則是在城裏也有宅子,從高明霖的祖父輩,就是頗有名望的學者,父親去國外留過學,哥哥也是國內一流學府的才子。
然後黃菲想到:“可是明霖,你前幾天月事剛過去的啊,這個時候下河到冰水裏面洗澡,受了寒不是玩笑的,我媽和我說的,女人最關緊要的是兩個時候,一個是月事,一個是生産之後的那一個月,倘若調養不好,一生受病,不能好的,很是遭罪。”
她這樣一說,別的人也都想了起來:“是啊明霖,黃菲說得有道理,我們革命者,身體的健康很是重要,否則無論有多少理想,身體不好也實現,倘若身上總是病痛,那還怎麽做工作呢?”
潘岳榮也勸道:“我的那個時候雖然不怎樣痛,但是看到過人家痛的,在床上打滾,莫非你也要那個樣子麽?為了鍛煉自己,反而把身體搞壞了,這也是對革命的不負責任啊,要知道我們的身體,不僅僅屬于我們自身,更加是屬于革命的,為了革命,要愛惜自己啊,不能這樣蠻幹。”
經過大家這樣一番勸說,尤其熊晖那一番話,非常有理論水平,高明霖的念頭便慢慢轉了過來,她憤憤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我真恨啊,恨自己為什麽是個女兒身?暈車也就罷了,偏偏每個月還要來這個,身為女子,就是有這麽多的不方便,總是耽誤革命。”
暈車男人也會有,在這一項上,是平等了,可是男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月經。
熊晖也有所感慨:“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是個男人,就不會有這些麻煩,每個月煩死了。”
高明霖于是下了炕,收拾自己的物品,不多時,幾個女學生一起走出窯洞,談笑着往旅社而去。
旅社之中,幾個女生泡在池子裏,熱水讓人渾身舒服,所有的血管都仿佛格外通暢,血液流淌變快,泡得久了,人就有點懶洋洋,本來黃菲是在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說話,過了一陣,便懶得再說,兩手巴在池壁上,望着水池上方騰起的袅袅蒸汽出神,那邊陳露雲也差不多,眯起眼睛簡直好像要睡着了一樣。
黃菲全身浸泡在熱水裏,就這麽神游了一陣,想到自己的故鄉,還有母親,馬上便是新年,她一定格外想念自己,還有自己的哥哥,他在做什麽?還是在讀書麽?然後不知怎麽,念頭一轉,便又想到景斌身上,據說過一陣要去農村,收集大生産運動的資料,回來寫小說。
想着想着,黃菲忽然張口唱道:“唱支山歌解憂愁,喝杯涼水甜心頭,涼水解得心頭苦,我哥為妹解憂愁。”
這一支小調唱完,熊晖幾個人拍手鼓掌:
“唱得好!”
“再唱一個!”
陳露雲在一旁,抿着嘴瞥着她笑。
黃菲不由得有些得意,自己頂喜歡唱歌,而且不是自己驕傲,确實唱得不錯呢,每次唱起來,周圍的人都喜歡聽,給人一誇贊,自己就更加愛唱歌,于是此時,她就又接連唱了幾支“昱仔”,也就是山歌,到這時便振作精神,又唱一支:“八月十五是中秋,有人快樂有人愁,有人樓上吹簫鼓,有人地下嘆風流。”
這支曲子意蘊悠長,在這樣的日子裏,格外容易引發人的感慨,聽黃菲唱完,熊晖不由得便感嘆:“是啊,每到逢年過節,有錢的人自然是加倍歡樂,但是那沒錢的窮苦人,心情就很是凄傷,怎樣的繁華風流都是屬于別人的。”
高明霖也點頭:“所以我一想到自己從前過的那種生活,就感覺羞恥,雖然是皮鞋汽車的日子,然而那是剝削得來的,是腐朽的,罪惡的,我再不要過那種有罪的生活,不想當‘小姐太太’,要當‘同志’,我要用自己的雙手來勞動,創造新世界。”
潘岳榮嘆道:“所以我們能夠在延安這樣的聖地生活,是多麽幸福啊!”
陳露雲依然是抿着嘴唇,咪咪地笑:“黃菲,詹媽媽還給你唱過這首歌麽?”
黃菲搖頭笑着說:“這個是我媽唱的。”
母親往往凄涼地唱過這支歌後,便紅着眼圈,用低低的聲音向自己痛訴丈夫的無良,負心忘意,接連娶了兩個偏房,在這樣說着的同時,視線還不由得不住向兩邊睃着,仿佛生怕給什麽人聽到一樣。
陳露雲用手指掠了掠鬓邊的頭發,笑道:“我就聽着調子有點不一樣,唱詞也雅致些,不像是鄉下不識字的人能唱得出的。”
潘岳榮連忙說:“露雲,你這是歧視勞動人民,工農勞動者就不能是文雅的麽?”
陳露雲咯咯地樂:“那得看是怎樣的工農,要是那些有技術的呢,自然不同了,穿皮鞋戴禮帽,一副文化人的派頭呢,賺的錢也多。”
畢竟在這裏已經半年時間,對于延安的許多事情,陳露雲愈發清楚了,曉得這裏技術工人身份極高,穿戴都十分洋氣,簡直一派資産階級的調調兒,說話做事也與別人不一樣,很有點“高人一等”的樣子,薪水更加高了,每個月大約十八九元,甚至有人能拿到三十幾元,是延安賺錢最多的人,當然中央首長除外,雖然不曉得首長們賺多少,但是想來不會很低的,兩邊也沒法比較。
再看看自己呢?每個月一塊錢的津貼,自然了,現在還是學生,邊區政府能給自己這樣的學生發津貼,就已經很不錯,不過即使一年半之後從學校畢業,進入機關工作,拿政府津貼,與人家依然是不能比的,每個月二三十元啊,這樣的薪水不要說在延安,即使是北平上海,也是可以讓人羨慕的了,想一想這些錢在延安,能買多少東西啊!
所以有的時候陳露雲對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就有點猶豫起來,究竟是嫁戰鬥英雄好呢,還是嫁一個工程師好呢?軍隊裏的高級幹部雖然很榮耀,津貼也高,但是危險也大,上前線很容易死掉的,那樣自己就沒了丈夫,只靠着自己做事務員那一點點可憐的津貼,日子很苦的,倘若有了一個孩子,就更加為難,假如是一個工程師,就好得多了,錢呢是不會少拿,又不會有那麽多的風險,自己不必擔心當寡婦,中途給人丢下了,甚至還要一個人拉扯幾個孩子。
這一個熱水澡直洗了半個多鐘頭的時間,先洗身上,然後又洗頭,最後一個個女孩子從熱水池裏爬出來,都感覺身上有點發軟,黃菲回頭一瞥池水,上面浮着一層極細的白沫。
陳露雲披了衣服,靠在一邊軟軟地說:“這一個澡洗得,有些筋疲力竭啊!”
潘岳榮噗嗤一笑:“大概是好久沒洗澡了,洗一次就花費特別多的力氣,很是痛快,所以也就感覺累。”
高明霖伸了個懶腰:“反正是很舒服啊,泡了這一陣熱水,骨頭都輕了三兩,輕飄飄地好像要作神仙一樣。”
黃菲在一旁捂着嘴笑,之前不是還想要去洗冰水澡嗎?
這一次徹底洗浴,讓大家過新年的勁頭愈發高漲,第二天一九四一年一月一號,白天放假,到了晚上,是盛大的晚會。
這一天,哪怕是黃菲這樣的書迷,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整天讀書,她上午看了一陣書,下午睡過一覺,到了晚上,吃過晚飯,便精神飽滿地跑出窯洞,在女大的門口見到了已經等了一陣的景斌,景斌的臉凍得發紅,黃菲笑着向他說了一聲抱歉,景斌露出一口白牙,說沒什麽,自己也是剛到,兩個人便相伴走向大禮堂,去那裏看晚會。
兩個人避開了熟悉的人,窩在一個角落裏看舞臺上,好在這裏已經擠滿了人,簡直好像成捆的稻草,想要移動一下都費力,真正叫做“水洩不通”,在這樣的人山人海之中,周圍想要找到熟悉的人也是為難,所以黃菲雖然有點忐忑,但在景斌的安慰之下,過了一陣便也能安心觀看演出。
當天的晚會是在《延安頌》莊嚴的歌聲中開始的。
“……哦!延安,
你這莊嚴雄偉的古城,
到處傳遍了抗戰的歌聲。
哦!延安,
你這莊嚴雄偉的古城,
熱血在你胸中奔騰……”
這在延安,是很出名的一支歌曲,黃菲來到這裏半年,已經聽人唱過幾十上百遍,早就把調子和歌詞都記熟了,此時便也跟着輕聲哼唱。
景斌在一旁低聲和她說:“歌詞是莫耶寫的,在延安,她也是一位很有名的才女。”
投奔延安的才女有很多,比如丁玲,陳學昭,都是大名鼎鼎,莫耶雖然不能與她們相比,但也是很出色的,她寫的這篇《延安頌》的詩歌,譜曲之後傳唱各地,激勵中華抗戰,也喚起了大家對延安的向往,聽說連毛主席也很是贊賞呢。
黃菲連連點頭,對于莫耶,她也是久聞其名,很是景慕,剛來到延安不久,就看了她編寫的話劇《到八路軍裏去》,很是激動人心,只有共産黨,只有八路軍,才是□□的希望。
接下來幾個節目之後,是一個女子獨唱,站在臺上的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同志,這個人往臺上那麽一站,臺下人群中登時一陣嗡嗡聲:
“葉群!是葉群!”
“女大的葉群啊!”
就連景斌也啧啧連聲:“那就是葉群,延安的四大美女之一!”
黃菲咯咯地樂,一只腳在下面狠踩了一下景斌,口中“哎呦”一聲,“不好意思,我踩到你的腳了”,景斌于是便只是笑,不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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