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追逐星光
第十四章 追逐星光
第十四章 追逐星光
這一年很快就過去,時間進入一九四二年,二月十四號除夕,黃菲是在胡瑾家裏吃的年夜飯。
自從那一天夜間聽琴之後,兩個人的友情便迅速升溫,不多久便好得讓焦文俊詫異,曾經玩笑似地說:“整天到她那邊去,就不怕我嫉妒?倒好像不是和我住一起,是和她同住。”
黃菲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文俊姐,我們一起去聽胡姐姐的提琴!”
焦文俊一撇嘴:“我才不去,我不喜歡聽洋人的那些玩意兒。”
雖然是高級中學畢業,但是與那些洋派的知識分子不同,焦文俊的情趣相當的中國化。
不過雖然是這樣說,卻依然是給黃菲硬拉着過去了,畢竟延安的文娛活動太少了,每次舉辦晚會,禮堂裏密密麻麻的人,簡直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大家都極其興奮,渴望看演出,緊張忙碌的革命工作當然是讓人感到很充實,不過在工作之外,人還是難免希望得到一些娛樂與放松,所以晚會是寶貴的,節目哪怕略有一點粗糙,看着也是津津有味,往往參加了一次晚會,回來幾天空閑談天的話題,都是那一次演出的節目。
所以哪怕胡瑾拉的是西洋樂曲,焦文俊覺得也可以聽一聽。
胡瑾這一陣确實比較多地練習西方提琴曲,那還是因為與黃菲熟悉之後,有一次禮拜天,黃菲又過來聽琴,胡瑾拉了幾段延安的樂曲,黃菲忽然問道:“胡姐姐,我聽說蘇聯有一個柴可夫斯基,作的曲子很好,你能拉他的曲子嗎?”
胡瑾有些意外,看了看她,然後點點頭:“能的。”
其實是俄國音樂家,那時候蘇聯還沒有建立。
然後胡瑾略加回憶,便演奏了一段《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胡瑾演奏得十分入迷,黃菲在一旁聽得也很感覺有趣。
從此以後,胡瑾演奏的革命歌劇逐漸少了,西方提琴曲的數量加多,黃菲在她這邊,聽了滿耳朵的《流浪者之歌》、《魔鬼的顫音》、《恰空舞曲》,單是《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就聽了幾個不同的譜子,好些人都寫過,調子自然不一樣,只是名字都是同一個,仿佛懶得取名一樣。
聽得久了,黃菲便有了一些感覺,有一回胡瑾拉完一支曲子,停下來歇一歇,喝了幾口水,然後含笑問她:“覺得這些曲子怎麽樣?”
黃菲想了想:“比起我們中國的曲子,又是一種味道。”
和延安那些雄壯的曲調很不一樣,與自己從小聽慣的桂戲更加是不同了,那種感覺雖然起初很是陌生,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但是聽多了一些,便覺得也很是優美,充滿了新鮮的趣味。
于是黃菲便講起了自己的感想,胡瑾很留意地聽着,慢慢地與她談了起來,歐洲古典樣式的莊園,夏季裏薰衣草的香氣,河邊磨坊的風車,清澈的萊茵河,娓娓地描繪,黃菲眼前仿佛展開一幅油畫,異樣地動人。
因為把黃菲當成了自己靈魂的共鳴者,胡瑾對黃菲的感情便迅速熾熱起來,家裏有什麽好東西,總是記得叫黃菲過來吃,這一天是除夕,胡瑾想到焦文俊已經回家去了,那邊窯洞裏只有黃菲一個人,孤孤單單,除夕的機關晚餐,倒是能比平時好些,卻也不過是黃金飯換了金銀飯,炒白菜加一點點肉末,煮南瓜多幾滴油花,大年夜吃食堂,實在有些無聊,她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又不怎麽會做飯,雖然在學校裏的時候,曾經去廚房幫廚,但誰都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去的,黃菲烹調的手藝啊,實在很是一般。
這一點就得說到階級性,雖然黃菲也控訴封建家庭的黑暗,但有錢人家的孩子,與窮人家女兒的苦法畢竟還是兩樣,黃菲在父親的家中,用不着自己下廚,所以黃菲雖然是能将食物煮熟,要說味道究竟有多麽好,就很難評論,所以即使她買來材料,在窯洞裏自己燒菜,能改善的也是有限,所以胡瑾便提早約了黃菲,這一天晚上來自己家裏吃飯。
除夕當天,黃菲早早地就來了,同胡瑾一起淘米洗菜,胡瑾居然有辦法弄來白米,這實在是讓人喜出望外,兩個人就一邊料理食材,一邊說着話,小小的廚房裏只有她們兩個人,說話相當方便,胡瑾的丈夫正坐在房間裏讀着《解放日報》,孩子也從保育院接了回來,在客廳廚房亂跑着玩耍。
黃菲看着胡瑾的女兒,小姑娘大概三四歲的樣子,有些瘦弱,但很活潑,時不時就會來抱住媽媽的腿:“媽,陪我玩兒!”
胡瑾連忙把她送出廚房:“去找你爸爸,這裏又是火又是煙,沒什麽意思的。”
熱油開水啊,很容易燙傷人的。
又招呼孩子的爸爸:“你陪她玩一下!”
胡瑾的愛人答應一聲,放下報紙,俯下身來拍手對着孩子說:“妞妞,到爸爸這裏來!”
好容易把小姑娘哄了出去,黃菲便與胡瑾談起孩子的事:“之前有一個女大的同學,已經進了母親班了。”
就是段葵芳,孩子生下來了,頭痛的是奶水不足,她現在一心琢磨的,就是想辦法弄一只羊,放羊擠羊奶,喂飽孩子,前兩天還見到過來這邊夥房後面撿煤核,預備後面蒸雞蛋羹,如今她最重要的革命任務,就是保證孩子的健康,這未來的火種。
胡瑾回想往事,仿佛是心有餘悸:“她可是辛苦了,想一想我算運氣好的,妞妞一歲的時候,我托了人把她送去了托兒所,實在太難進去,倘若我們夫妻兩個,有一個人上了前線呢,倒還有話說,可是現在兩個人都在這裏,應該自己想辦法帶孩子。然而實在太難了,我們是不夠級別請保姆的,那一點津貼只夠給孩子買一點牛奶和雞蛋,每天又有那麽多的工作,滿了月之後,便只好把孩子寄養了,一天我去看她,蒼蠅落了她滿臉,孩子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倒不是老鄉不盡心,只是她們自己也顧不過來,我當時實在受不住,一個沖動就把孩子抱了回來,請了假在家裏自己喂養,照顧了好一陣,這才恢複過來,總算保住一條小命,可是劇團裏的工作不能總是丢着不做,于是我四處請托,總算借了一位領導的力,把孩子送去了托兒所,比老鄉家裏好許多,我這才能夠抽得開身,倘若就此回到了家庭,怎麽還能夠跟得上革命的發展?不出幾年,我就會變得和老鄉家的婦女一樣的見識。”
黃菲聽她這樣訴說往事,雖然自己并沒有經歷過,卻也感到一陣陣心裏發涼,段葵芳曾經說起過,她在長征路上曾經生過一個孩子,早産,或許因為胎兒實在太小,分娩倒是順利,然而孩子生了出來,之後要怎麽辦?當時戰争太緊張,只得把孩子丢掉了,段葵芳從不提起這件事,還是她再次懷孕,才勾了起來,之前大家都不知道。
想一想這樣的事情倘若發生在自己身上……黃菲簡直頭發根都要豎起來了,太令人膽寒。
談了一陣孩子,又談起胡瑾自己的事:“胡姐姐,你為什麽會離開劇團,來到這裏當會計呢?本來并不是你的專業啊。”
倘若是女大學會計的同學來做這個工作,倒是相宜的。
胡瑾微微苦笑一下:“是他要我調過來的,我在劇團裏,總是不能照顧家庭,每個禮拜六才能見面,到禮拜天便又要走了,聚少離多,這當然是為了工作,可是總這樣不是長法,夫妻兩個人,總要在一起的,所以我便申請調到這邊來。”
雖然說“小別勝新婚”,可那是說的小別,就好像“小賭怡情”一樣,可以調劑感情,倘若像是這樣的久別,一周只能一天多的見面,那就容易出問題,确實傳出了風言風語,說丈夫與一個女同志有暧昧,胡瑾不能冒着家庭破裂的風險,來幹革命,那樣自己就會沒了愛人,妞妞則會失去父親,所以她便最終決定調來秘書處,當一個與本行不搭界的會計,學了三個月,總算摸到了一些門徑。
這件事給胡瑾心裏留下一定的暗影,因此雖然與黃菲很是知音,卻盡量挑選愛人不在的時候請她過來,好在愛人工作非常忙,多數時間都不在家裏,況且黃菲一看就是個非常純真的人,本身又有戀人,就是那個小有名氣的作家,那兩個人十分要好,黃菲時不時就會過去給他速記稿子,因此即使黃菲偶然與自己的愛人碰面,想來也不妨事。
聽了胡瑾的話,黃菲簡直有一些瞠目結舌,她沒有想到在延安的革命婦女,對丈夫還會有這樣的退讓與妥協,簡直有一點好像“嫁夫從夫”,胡姐姐為了家庭,犧牲了專業,簡直是“賢良淑德”。
“賢良淑德”這四個字,黃菲如今是怎麽聽怎麽刺耳,她認為自己是絕不會這樣的,雖然從前陳露雲開玩笑,曾經拿這話說過自己,但黃菲并不認可她的評述,自己幫助景斌速記稿件,一方面是為了革命的文學事業,另一方面也是磨煉速記技術,不是封建社會的“賢妻內助”,單純只是為了襄助男子,所以此時,見如此有藝術修養的胡瑾輕易放棄了事業,黃菲感覺心痛。
胡瑾見她的神情仿佛受到了傷害,又顯然帶着不贊同,心頭也有些發梗,便笑着說:“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說說你吧,你的那位作家,最近又有什麽大作?”
一聽她提到景斌,黃菲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他說再過一段時間,要到前線去呢,雖然聽了許多戰争的故事,但并沒有親眼看到過,總覺得很是遺憾,這一下可好了,他要自己去看看前方那些勇敢無畏的英雄,回來寫一部打鬼子的小說,假如可以,這一次要寫長篇呢。”
胡瑾爽朗地笑了起來:“那可是很了不起呢,很想看看景作家的這一篇小說。”
寫長篇可是不容易,雖然作品的價值不能以篇幅來論,不能說長篇就一定代表了偉大,短篇就是瑣碎低水平,比如歐·亨利的短篇就很是精彩,俄國也有一個出名的短篇小說家,叫做契诃夫的,但是長篇小說需要相當深的功底,那樣大的架構啊,沒有一定的寫作素養,是難以構建的。
尤為重要的,那是黃菲的男友寫出來的,所以倘若真的出版,胡瑾大概會找來看一看,她挺好奇,黃菲的戀人寫出的,究竟會是什麽,這一句想看景斌的小說倒不是空口應酬。
然後胡瑾笑着又說:“黃菲,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機關的陸主任,對你格外關照?”
黃菲嘻嘻地笑:“同志們都對我很好啊!”
胡瑾笑了一笑,沒有再說。
不多時晚飯燒好了,幾碟小菜環繞之下,蘿蔔燒豬肉特別引人注目,黃菲用勺子狠狠舀了幾勺濃濃的肉湯,澆在米飯上,胡瑾與她的愛人笑着招呼她吃肉。
這一個春節,黃菲除了去景斌那裏,就是幫胡瑾做一些家務,然後聽胡瑾拉琴,幾天的假日很快就過去了,當假期結束,便又恢複到平時的節奏,重又投入到緊張有序的工作與學習之中。
到了三月裏,天氣溫暖起來,這一天有一個晚會,黃菲也是極歡喜晚會的,當天早早便與幾個女同志一起趕到了禮堂,總算找到了座位。
坐在那裏等演出開始,忽然間有人指着一個地方說:
“快看,□□校長!”
“在哪裏在哪裏?”
“就在那裏啊!順着我指頭的方向看!”
黃菲伸長脖子,往那邊看去,口中問了好幾遍:“是那個麽?還是那個?”
終于找準了林校長,赫赫有名的□□将軍,去蘇聯之前當過抗大的校長,紅軍八路軍之中有許多光輝燦爛的人物,黃菲從前在桂林,便已經聽得不少,來到延安之後,知道得更多,堪稱是一顆又一顆挂在天上的星星,在這群星之中,□□将軍是極為璀璨的一顆,特別的引人注目,關于他的種種傳奇經歷,黃菲早就聽人說了許多次。
尤其有一位叫做譚永光的首長,走過長征的,在軍事部門,團級,有時候來交際處談工作,便講起□□将軍,平型關大捷,他非常敬仰□□,關于□□将軍,許多事都知道,黃菲特別喜歡聽他講這些故事,譚首長也沒有架子,很愛和年輕同志說話,見到自己就聊起來,講述從前,每當說到激烈的情節,譚永光便要猛拍大腿,說一聲“媽個巴子”,“媽個巴子,當時那些小鬼子……”
因為譚團長的講述,黃菲對□□将軍充滿了向往,簡直朦胧夢幻。
然而當她來到延安,□□已經去了蘇聯,直到這一年的二月才歸來,今天的這個晚會,黃菲終于有機會見到他。
為了這個仰慕已久的人,當天的晚會黃菲都沒有怎樣去看,兩只眼睛只顧盯着□□,□□走到哪裏,她的眼珠子就轉到哪裏,時常要恨有人擋住了将軍的臉,一邊注視着□□,黃菲一邊想,好像是一個很憂郁的人啊,在這樣快樂的夜晚,卻幾乎沒有看到過他露出過笑容,總是仿佛帶了傷感,個子看上去并不高,而且偏瘦了一些,樣貌卻是清秀的,只可惜離得實在有些遠,不能夠把将軍的面容仔仔細細看個清楚。
黃菲正遙望着,旁邊焦文俊用手肘捅了她一下:“唉,黃菲,你看不看節目?在那裏總是動來動去地做什麽?這兩天身上虱子多麽?”
黃菲随口答應着:“看,看呢!”
這才把目光轉回到了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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