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星星是你

星星是你

楚皓雅的沉默讓她覺得自己又變成了只會逃避的鴕鳥，但這句話出現得太突然，曲折的盤山公路上也不适合繼續刨根問底，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她還是缺少勇氣。

孔嘉宣也認真駕駛着車輛，行進在蜿蜒的山路上。下車後他們似乎錯過了繼續剛剛話題的時機，便開始了露營的準備工作。

他們倆默契地搭好了帳篷，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剛剛的話題。

孔嘉宣拿出為楚皓雅提前準備的零食，架起了小桌子和小電爐，為她現場制作熱奶茶。

楚皓雅被他的這一套裝備和操作吸引了，覺得分外窩心之外，還興致勃勃地和他一起研究起了奶茶配方，嘗試着最佳配比。

他們周圍也零零散散紮起了幾個帳篷，大家互相保持着距離，維持着閑适的氛圍，卻又能聽到彼此熱鬧的笑語。

楚皓雅捧着熱奶茶，聽着三三兩兩的人聲，擡頭看着閃爍的星辰，內心無比寧靜。

背靠人間煙火的安全感，觸碰浩瀚星輝的自由感，在這一刻完美融合。

孔嘉宣停下了忙碌着準備吃食的動作，終于躺在椅子上，擡頭和楚皓雅看向同一片天空。

“星星對于人的意義是什麽呢？遠在光年之外的星球，就連閃爍的光芒和頻次都無法與我們同步，那這些光芒不就是虛無缥缈的參照物嗎？可是，星星除了美麗，對于人，似乎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孔嘉宣又開啓了提問模式，他承認星空的美麗，卻不完全理解人類賦予星星的意義。

楚皓雅聽到他再一次有些不合時宜的提問，有些無奈，但也習慣了他的不合常理，她開口道：“星星的光芒可能來自自身，可能來自他人，也當然存在時差，但于注視着它的人而言，星星的意義各有不同，但相同點便是只影響當下。”

“有人可能只是欣賞漫天星輝的美麗，有人則會在閃爍星辰中找到他眼中最特別的那一顆，寄托不同的情感。不論是作為美景還是精神寄托，星星的意義都存在于關注它的人在那一刻賦予它的精神象征。所以星星本身的光芒存在時差，并不影響人類的想象。”楚皓雅緩緩補充着。

“我想對很多人而言，出現在夜晚的星星常常被賦予黑暗中的向導角色，也常常因為口口相傳的故事，被寄托為離世之人的注視。大部分人應該兩者都有，也會賦予星星專屬于自己的定義。于我而言便是如此，除了剛剛說的，每次凝望閃爍的星空，我都覺得它在和我對話，在問我，我想做什麽。”楚皓雅仰望夜空的臉龐慢慢低垂，她轉頭看向孔嘉宣。

正在凝視她側臉的孔嘉宣與她的視線相對，他沉浸在楚皓雅的話語帶來的思考中，沒有收回他的視線，而是輕聲呢喃：“如果星星對于人的意義千奇百怪，那我的星星可以是你嗎？”

雖然孔嘉宣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深夜周圍人都安靜下來，他的話在楚皓雅的耳畔尤為清晰。

楚皓雅本是準備好迎接他一連串的理性問題，聽到他口中的詢問，掩飾地快速眨了眨眼，便将視線移到草坪上。她想起來上山時他們中止的那個話題，與現在的處境如出一轍。

今天的孔嘉宣讓她難以招架，她再次不知所措。

“我？你是認真的嗎？你的問題太突然了，我要好好想想，但你能先幫我解答幾個問題嗎？這樣我才能想清楚，應該怎麽回答你？”楚皓雅沉默半晌後，決定打破他們之間時間停滞般的氛圍。

“好啊，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毫無保留。”孔嘉宣沒有一絲猶豫地接過她的問題。

楚皓雅見狀便直接開門見山：“剛剛上山的時候，為什麽說我是你選擇的第二個家人？這和要把我當做你的星星是一個意思嗎？”

“不太一樣，但我想你是特別的，所以你既是我身邊最親近的家人，也會成為高懸于我前路的指引。你是除了父母、兄弟以外，我自己想主動接近的，想讓你成為最了解我、最熟悉我，也是會陪伴我最久的人，所以你是我自己選擇的家人。”孔嘉宣一字一句地回應着楚皓雅，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無數次思考後的發音。

“那第一個是誰？”楚皓雅被他認真的回應觸動，肯定着他對每一個問題的正面回應，但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第一個也是因為你才認識的，它叫來福。”孔嘉宣本想等之後再把這個消息作為驚喜告訴楚皓雅，但他覺得當下的坦誠更加重要。

楚皓雅聽見他的回答，本就因他誠懇态度而愉悅的心更加驚喜，她瞪大了雙眼，驚訝地問道：“所以來福這段時間在你家？我還以為它去了別的好心人家裏，你怎麽不告訴我？”

孔嘉宣看她驚喜的表情，不由得笑道：“本來想等它适應幾天，更加圓潤了，給你一個驚喜，不過現在看起來你也很驚喜。下山以後，去我那裏看看它吧，它很想你。”

孔嘉宣話裏還不忘給自己争取未來的機會，他想着今晚不論結果如何，它還有來福這個人質在，不愁自己沒有別的機會。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的。”楚皓雅也明白他的心思，她并沒有打算回絕他的希望，不過她還有疑惑需要他解答，“我們相處确實還挺愉快的，所以能成為朋友。成為你所謂的家人我理解，為什麽會想要我成為你的星星呢？”

孔嘉宣因為她這個問題，停頓良久。他試圖理解楚皓雅話語中的試探，也在剖析自己一時沖動的內心。

孔嘉宣看向星空後堅定開口道：“我喜歡你，所以我不僅想要你成為我的家人，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感。這段時間，這份情感在引領我找到自己，支撐我走向更好的未來。”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因他的直接而有些錯愕的楚皓雅，語氣溫柔地沖她解釋：“你可能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你對生活的熱情，對迷茫的抗争，都在吸引着我。曾經我的熱愛被責任壓過，其實我早就已經積攢起了可以追求熱愛的後路，但遇到你之前，我依然用責任将自己壓在海底。在今天以前你便已經是我的星星了。被你的光芒照耀，我很快樂。”

楚皓雅被他的真誠感染，她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因為孔嘉宣的陪伴和指導，熬過了初入社會的陣痛，孔嘉宣又何嘗不是她的星星呢？

“所以，能給我一個機會，陪在我的星星身邊，跟她一起走得更遠嗎？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孔嘉宣盛滿真摯的目光投向楚皓雅，他溫柔而堅定地開口詢問。

哪怕只是讓我陪你一小段時間，那也足夠讓人覺得幸福，孔嘉宣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楚皓雅自問無法拒絕一個帥哥的真情流露，何況還是一個自己喜歡的帥哥。

她看着孔嘉宣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迷你花束，接過花束後，俏皮地回應他：“我還沒有當過星星，那就給你個機會吧。”

孔嘉宣略顯緊張的神情終于松弛下來，他俊美的臉上出現了毫不掩飾的笑意，像是陽光照在即将消融的冰山上一樣耀眼。他看着楚皓雅的反應只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

楚皓雅則被孔嘉宣的笑容定住了目光，她的內心有隐隐的雀躍，看見孔嘉宣那張帥氣的臉龐上因為自己而出現如此動人的笑容，她止不住地喜悅。

楚皓雅捧着花束，按捺不住地用雙腳按照節奏點地，輕輕哼唱着腦海中浮現的小甜歌。

他們像每一對剛剛陷入熱戀的情侶，小心翼翼地靠近對方，卻又不敢牽手，只敢緊緊依偎着聊起他們的開始。

楚皓雅控制着自己上揚的嘴角，試圖為兩人暧昧又停滞不前的氣氛找到轉機。她數着面前的花瓣，狀似随意地回憶起第一次見孔嘉宣的時候：“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可不敢做夢你能成為我的男朋友。”

“為什麽？可我第一次就注意到你了，雖然可能不算一見鐘情，但我記得那個和周遭麻木如死水般的環境格格不入的你。”孔嘉宣聽見她的話，腦海中的話便脫口而出，“你在很認真地掙紮，像是第一只意識到水在逐漸升溫的青蛙，既在水中擔驚受怕地适應，又因為奮力向上窺見外面的精彩而迷茫。”

“原來我的第一印象是掙紮的青蛙？”楚皓雅對他的評價有一絲驚訝，仔細回味時，又覺得他形容得非常形象，“原來我的痛苦已經外化成為實質了。”

她剖析完自己的內心後，突然開口：“因為太優秀了。”

楚皓雅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孔嘉宣的眼中出現一刻疑惑，轉瞬他便明白了，他追問道：“我并沒覺得我有多優秀，而我覺得你很好很好。”

“你出現在我眼中的時候就像是天之驕子的代名詞，跟無數成功人士一樣自帶光環。”楚皓雅低聲向他解釋，語氣裏充滿崇拜和懷念，“他們口中勾勒的你的形象，和你現身時的帥氣、幹練和嚴肅，讓你的高嶺之花形象堅不可摧，你就是我心中的南極冰川，壯美絕倫卻永遠遙不可及，無法觸碰，無法融化。”

“謝謝你這麽肯定我，原來我有這麽好。那後來呢？”孔嘉宣的眼眸中盛滿喜悅，又帶有一絲楚皓雅看不懂的憂愁。

“後來，直到你在我面前摔了個五體投地，我才意識到你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臺完美運行的機器。你就從我心中不可觸碰的雲上跌落下來，成為了面前似乎可以親近的人。你摔倒後的尴尬和窘迫，讓你更加生動，讓我覺得你多了一絲可愛。”楚皓雅迎上他的目光，帶着一絲戲谑地回憶道。

孔嘉宣聞言呆愣一瞬後，面上出現無奈而寵溺的笑容，他笑道：“我對我那一跤印象也很深刻，覺得大庭廣衆的可丢臉了，只想逃跑。不過現在看來，我應該感謝老天給我這莫名其妙的社死時刻。”

孔嘉宣雖是面色自如地調侃着自己，但他笑容的弧度緩緩收斂，他再次陷入了自己當時為什麽會莫名其妙摔倒的思考中。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他擁有了許多所謂的情緒。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呢？”楚皓雅害怕他陷入尴尬的回憶，連忙将話題拉回正軌。

“講不清，因為工作接觸得多了，不由自主會注意到你，後來常常會碰見被工作摧殘後，疲憊走出辦公樓的你，産生了恻隐之心，想要靠近，想要安慰。真正意識到應該是看到你喂來福時，我發現自己的嘴角一直上揚着，我想那應該是喜歡了。”孔嘉宣順着她的話語，在腦中重演了那一刻熠熠生輝的楚皓雅。

楚皓雅聽見來福的名字，眼神亮了起來：“那我可得好好感謝來福，什麽時候我能再見我親愛的來福啊？”

孔嘉宣聞言，立馬答應道：“下山就可以，我的家人們随時都可以見面。”

楚皓雅樂開了花，他們開始聊起了來福的精彩生活，規劃起來福的必備物品，漫漫長夜在他們的談天說地中似乎不再難熬，轉眼間月亮西沉。他們面前的星幕變換了底色，兩人斷斷續續的聊天停了下來，被紫峰山的日出吸引了注意力。

冉冉升起的旭日為遠處的天邊染上了絢爛的色彩，東升的太陽在城市和山脈間穩步攀升，驅走了黑夜的寂靜，整座城市被耀眼的陽光喚醒。暖色的朝陽在兩人面前徐徐展開，在天幕間漸漸暈染開來，兩人的背影在晨光中互相依偎，成為他們溫暖而堅定的力量來源。

孔嘉宣的手機靜靜地躺在帳篷中，屏幕上明晃晃地顯示着弟弟的來電，在五次重複後，歸于平靜。這一刻沒有任何事能打擾他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