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白府門前刀劍相向
白府門前刀劍相向
在白府的這些日子,太子來問過夕源的情況,假意關心,實則試探。夕源的變化過大,此時又正是繼承皇位的重要時刻,太子擔心皇位轉移,特意來問一下夕源是不是生病了。白楊如實相告,說夕源只是失憶,其身體并無大礙……
言逑當時已經醒來,可他明顯忘記太子與英蕊之事,而太子卻記得,氣氛不免有些尴尬。畢竟英蕊是通過言逑之手淨化、消失。
也不知太子是想起與英蕊的甜蜜時光,還是他記起本想派人刺殺英蕊來引出經常出入青樓的夕柚,結果英蕊卻被不小心聽到太子全盤計劃的岚音提前殺害之事。反正他的臉色在看到言逑那刻不太好看。
說來那英蕊姑娘也是凄慘,從始至終竟只有一個娘親為她着想,可從始至終她與娘親也沒有過什麽交集。她以為太子最是愛護她,可其實太子救她不過是為了當時要拉攏柳府,柳府過于珍惜羽毛并不肯。他怎麽說都沒有用,正好碰上英蕊這個柳府的私生女,而柳府一向注重名聲,只要掌控好英蕊,就能掌控柳府。所以英蕊在哪,太子就會在哪。可結果掌控掌控着,柳府居然被滅門了。那與柳府關系密切的太子瞬間就會成為靶子,而唯一知道自己與柳府有聯系之人就是英蕊,于是太子想要立她為側妃,先安撫後殺之。
天上哪會掉餡餅?就算會掉,肯定也會被站到最高處的人撿到。一名青樓頭牌,一位太子殿下,介紹他們時,就連量詞用的都不一樣。可是太子殿下對她一見鐘情,也許有真,也許有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許摻着來,也許……哎,這世上又有多少曲中人會有機會發現自己其實是曲中人呢?
怪不得說,呆傻愚笨的人活得最快樂。至少,英蕊死前也認為自己是被愛的,而不是悲痛離場。倒也怪不得岚音會提前将她殺害,也許岚音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最好的姐妹開口罷。
過段時間,外界傳來消息:太子被廢,夕源成為太子。還沒過兩天,又傳來消息:太子被夕源親手殺死,皇帝駕崩,夕源即位并對太子生前接觸過的人趕盡殺絕。
白楊還在等待,聽着這些消息,他心中異常不是滋味。他想過夕源會變,卻不想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可是再一想,什麽模樣呢?夕源又何嘗不是自保?
“我坐在這裏,除去嘆氣,居然也只能無奈。事情演變成如今的模樣,似乎誰也不怨,可是,誰也都不是兩袖清風。”結局差,結局好,每個人也都拼過了。已經是他們可以争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每一個人都有傘,可是每一個人也都會被雨淋濕一小塊,沒有一個人幹幹淨淨地出去,沒有一個人。
有人送來祈朗寧即将被處決的消息,白楊勸說言逑去營救,因為他與王敢的交易必須言逑在場才可以執行。那是白楊磨破嘴皮子,為他們求來的希望,雖然只有一點,可是真的只有這些,他也盡力了。
敲門聲突然打破兩人商量的聲音,他與言逑一齊看向門。言逑如今聽到門聲,心中就咯噔一下:“這次又是何人?”又會是何人呢?
白楊也有些忐忑,可有些麻煩不解決不行。“沒事,我去瞧瞧,你等我便好。”
白楊将抵住門的木板拿開,裝作沒事人一樣:“不知來者何人——”話語被拔劍的聲音打斷,擡眸看馬車上面的人時,冰冷的銀劍已經放到脖子上。馬車上坐着的,是褪去近年來穿的紅衣,改換成龍袍的夕源。他頭上還帶有一頂金冠。十幾名帶刀侍衛伴在馬車旁,過路之人全部停止走動,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響。
夕源卻微笑着撥開簾子:“聽說你與大哥是故交。”那笑不同于白楊見到過的笑,是有些發邪的笑。估計,太子的故交殺得只剩白楊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白楊內心長嘆,反正也活不長,臨死之前逗逗他。
夕源慢悠悠地從馬車上下來,擡頭看一眼他身後,“他呢?”
“不認識,來送東西的街坊。”
“不認識?那還不快走?”眉眼彎着,嘴角卻撇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沒有呵斥,沒有開心,只是輕飄飄一句,仿佛是提醒,又仿佛是警示。
站在門旁的兩名侍衛朝言逑大吼:“快走,再不走就殺了你。”說完,便把他拽出來,往大街上扔。言逑差點被他們推倒,一個踉跄摔出門去,回頭看一眼白楊,白楊正笑着朝他點頭。他這才走。
白楊的嘴角倒吸一口冷氣,剛剛點頭的幅度過大,竟不小心被劍劃傷了脖子。
夕源像盯囚犯般盯着他,見他怕疼,于是冷笑着将侍衛踹出去,撿起地上的劍時給人感覺像個瘋子。劍刃直指白楊的心髒,夕源依然在笑。白楊面上沒有表情,心中也沒有很大波瀾,只是在想:我們果然還是走向這一步,果然還是刀劍相向。
“陛下還有什麽要問的?”
“為何是你呢?”他收起笑容,緊皺着眉,萬分疑惑。白楊比他還疑惑,“陛下,您說什麽?”
“為何我從前會喜歡你呢?喜歡的要命?”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
“……”白楊此時更是喪失話語權,內心十萬個問號。什麽時候喜歡得要命了?遺念丹難道不止會讓人失憶,還會篡改別人的記憶?
夕源将劍刃從白楊心口移向地面,然後圍着他走。劍擦過地面的聲音尖銳非常,聽在白楊耳朵裏極度不适,但是這種場合又不能表現出來。
夕源似乎并不受聲音影響,一邊像鬼一樣一步走一步停地圍着他轉,一邊像唐僧一樣在他耳邊啰裏啰嗦:“捧在手裏怕凍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四周全是寒冰,我給你蓋上被子,還給你唱歌謠。原以為是王敢來尋仇,不料你竟是黑牌,當時你也未曾告訴我。我後來才知道你是黑牌,還是無意間發現的。那時我不計較。”轉兩圈應該是累了,又重新把劍放到白楊脖子上,可是劍刃離白楊的脖子起碼有一根中指的距離。
白楊扭頭看一眼肩上的劍刃,劍刃非常鋒利,是剛磨好的,能看出來反光。又重新看向夕源,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兩人就這麽面對面看着,白楊都害怕笑出來……畢竟他以前跟別人玩那種對視游戲,一看就輸。現在如果是在玩游戲,那我絕對贏麻了,他想。
“你買玉笛,我便買紅蕭。你與尤姑娘玩得好,轉頭我也去跟她聊天。你說我游手好閑,我跟上祈兄就去辦案。得知你喜歡我穿紅衣裳,次日我便套上。裝得人不人鬼不鬼,笑到臉都抽搐。白楊,你說我們不合适?”夕源又笑。白楊熟悉那種笑,那是自嘲,他也經常這樣笑。
“我以為那紅蕭是浸甘讓你買的,她一直當我們是好友。至于尤遷,我與她初識是因為那段時間你經常出入柔情坊,而她在東院為大家彈琵琶助興時遇到幾名說你壞話的人,她舉例維護你,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我很欣賞,所以結識。我原以為你也是欣賞她,不曾想卻是因為我。跟上祈朗寧辦案,此事确實在我意料之外,我原以為你是想擴增自己的眼界,利于你以後奪權,我還想着是好事。而紅衣裳……我只跟尤遷姑娘提到過,怎麽?你時常去找她談心,談的這些?”白楊神情嚴肅,腦中不斷回想着夕源剛剛的話,生怕有所遺忘。
劍刃再次從脖子旁滑向心口,對白楊提出的問題避而不答,反問他,“東院是尋歡作樂之地,你怎會有心思去東院?”
“……”白楊本不想說,可又想着曾經那些誤會好像就是這麽來的,糾結一番便還是說了。“那是我第一次去,不了解東西南北院是做什麽的,只是去看看。因為你總是和朋友去柔情坊,我不放心。”
夕源像曾經的白楊那樣眯起眼睛,劍刃從心口往上升,似乎沒提穩一個下移直至胸口,又從胸口再提回心口,移到下巴,豎着的劍被放平,劍尖直指白楊的喉嚨。“哦?你為何不放心?”
“因為你是我徒弟。”白楊急忙答道,害怕夕源多想。
夕源握着劍柄的手逐漸顯出青筋,笑容僵在臉上,咬着牙像是要吃人,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徒弟……”
“如若你不是我徒弟,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夕源還是那副表情,但是卻沒有說話。
“陛下只想問這個?”
夕源擡眸,眼神中看不出一絲情緒,仿佛這句話不是他要問的:“你喜歡過我麽?”
白楊皺眉,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蹦出這一句。但是又嘆氣,猶豫着點點頭:“喜歡。”
對方又是一陣自嘲,“這時候倒是喜歡過——”
白楊嚴肅地糾正他,這份開口沒有一絲猶豫:“是喜歡,沒有過。從我喜歡上你那一刻開始,這份喜歡就一直還在,包括上一秒,甚至下一秒。我不知道以後,可是至少今日、明日、後日,這份喜歡都不會過去。你可以自嘲,但我的感情,不允許你質疑。”過過過,過個屁的過!大不了一死了之,白楊在內心就差翻白眼了。
夕源沒想到白楊會這麽回答,更沒想到白楊會這麽堅定,有一時的錯愕,可随後便被心不在焉取代:“是麽?為了活着,你竟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白楊看着他,突然笑出聲。夕源徹底愣住,沒明白他為什麽要笑。誰知白楊突然走近,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差點吻上他的唇,幸好他及時推開。
白楊雖然驚訝他會推開自己,可并不覺得有什麽,站在原地笑得比剛剛的夕源還過分,出言挑釁:“怎麽?陛下不敢看我的心?還是怕,會想起那段過往?”
夕源緊皺眉頭,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白楊,畢竟此刻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夕源甩袖走上馬車:“将這瘋子綁住手腳扔到馬車後方的轎子裏,回宮。”
“是。”衆侍衛異口同聲道。随後邁着整齊的步伐回宮。
王敢還是那件黑袍,他正站在屋頂上,左眼皮卻連跳兩下。握着拳頭喃喃着:“夕源……似乎是說要來尋仇?怎麽反倒帶着回皇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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