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子殿下回來了

第8章 第 8 章 太子殿下回來了

第8章 第 8 章 太子殿下回來了

連着下了半月的雪,谌兒百晬當日,卻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天空碧藍如洗,一望無際。

書硯說這是天公作美,代表着咱們小皇孫乃是有福之人。

這話裴芸笑着替懷中的谌兒受了,她也希望這一世她的孩子們都能平安康健地長大成人。

今日的李谌換上一身新衣,便是先頭她母親周氏親手縫制的那套,紅色的虎頭帽裹着小腦袋,露出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來,實是可愛得緊。

恰逢百晬宴,裴芸便讓李謹同先生告了一日的假,去前殿與同齡的孩子們一道玩。

後殿花廳這廂,到的最早的是淑妃,其後便是高貴妃和誠王妃程思沅,緊跟其後的是裕王妃柳眉兒,和一些宮外的貴婦貴女們,衆賓客圍着谌兒哄逗,其間有人還不忘調侃誠王妃,教她沾沾喜氣,也與誠王早得麟兒,惹得誠王妃紅了臉。

一片歡聲笑語間,月嫔便帶着靜和公主來了。

母女二人依次施了禮,便與往常一樣默默退到一旁。

只這一回,趁着屋內人的注意力悉數落在谌兒身上時,靜和公主李姝棠卻是又踯躅着行到裴芸跟前,低低喚了聲“三嫂”。

“小皇孫百晬,我也沒什麽好拿得出手的,聽聞民間百晬素來有送百家衣的習俗,便試着縫了一件,還望三嫂莫要嫌棄。”

說着,李姝棠接過身側宮婢手中的錦盒,朝裴芸遞過去。

看着這位靜和公主言語間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不喜的模樣,裴芸第一次真切地觀察起這位宮中最小的公主來。

她那皇帝公爹膝下只兩位公主,一位是珍妃所出的皓月公主李姝蕊,還有便是眼前這位月嫔生下的靜和公主李姝棠。

然同為公主,年歲也不過只相差一歲,可無論是性情還是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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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芸眼中,這便是她那皇帝公爹沒端平的其中一碗水。

前世十餘年,裴芸對這位小公主的印象始終極淡,或是因着李姝棠和她母親月嫔一樣,總是低眉順眼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中,兩人之間的接觸少之又少,幾乎不曾說過什麽話。

她甚至不記得前世是否也有這麽一出。

然重來一回,或是心态變了,她不似前世百晬宴時那般郁郁煩躁,故而看待事物也變得愈發清晰透徹起來。

她抿唇而笑,正欲伸手接過,外頭卻是一陣喧嚣,遠遠就聽得一句“你們怎都來得這般早,倒顯得我格外遲了”。

光聞此聲兒,不僅是裴芸,衆人皆知是誰來了。

果然,下一刻,便見一個翩跹的身影拍開氈簾蝴蝶般撲進來,她身後緊跟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懷抱長匣,舉手投足端莊大方。

皓月公主一身嬌嫩粉襖,俏皮地同衆人一一行過禮後,轉向裴芸那廂,她早便瞧見她手中所拿之物,又是她那素來寡言無趣的妹妹所贈,不禁好奇得緊。

“這是你送的?少見你送禮的,這是送的何物?”她不管不顧,伸手掀開那盒蓋,然只瞧了一眼,卻是嫌棄地擰眉,瞥向李姝棠,“你便如此寒酸,送這些個破布,也虧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李姝棠本就是內斂拘謹的性子,又不善言辭,聞言雙頰一下便紅了個透,她窘迫地用手攥緊衣角,緊咬雙唇垂首不知所措。

那一刻,裴芸心下一緊,好似在這位不受關注的靜和公主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被人當場下了臉色,氣惱羞恥卻又不敢發怒。

她攥了攥手心,下一刻,自錦盒中取出那件百家衣,笑道:“怎會拿不出手,我反是要多謝二皇妹的,聽聞孩子着了這百家衣便能集百家之福,驅病消災,長壽安康。且看這衣裳,所需布料零碎繁多,想來二皇妹親手拼縫費了不少工夫,辛苦二皇妹了。”

聽得此言,李姝棠有些詫異地擡起腦袋,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眨呀眨,似乎沒想到裴芸會替她說話。

一旁的淑妃瞥見這一幕,亦是道:“先頭我還疑惑,棠兒這丫頭向我來讨她五哥幼時的衣物是做什麽,原是想着做這衣裳啊……”

高貴妃也道:“哪止你那廂,棠兒也來了我這兒,瞧她平素不言不語的,倒最是有心。”

李姝棠聽着這些話,複垂下腦袋,耳根又紅了幾分,跟煮熟的蝦子似的,只這一回不是因着窘迫,而是又羞又喜所致,打出生後她何曾受過這樣的誇贊。

這廂是喜,可那廂的李姝蕊卻是怒上心頭,她被衆星捧月慣了,但這回衆人居然都圍着她那從來不被她放在眼裏的妹妹,一時只覺自尊受了挫。

跟在李姝蕊後頭而來的珍妃見自家女兒癟起嘴,一副欲發作的模樣,恐她又要鬧事,只得上前道:“蕊兒,快來瞧瞧你小侄兒,還不曾見過吧。”

李姝蕊雖心下氣惱,但母妃發了話,她只得拉長着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挪過去看。

谌兒被高貴妃抱在懷裏,他不怕生,逢人便笑,樂呵呵的樣子讓人哪裏能不喜歡,李姝蕊見了,也喜歡,再怎麽說也是她三哥的孩子,她拉了拉谌兒的小手,但下一刻聽得母妃的話,笑容卻又煙消雲散。

“小皇孫這眉眼,我瞧着倒是更像太子妃。”

李姝蕊本就不大喜裴芸,她更歡喜的是原先要當太子妃的沈家姐姐,再加上方才裴芸駁了她的話,轉而維護她那妹妹,傷了她的顔面,她便更氣了。

“是嗎?我怎瞧着更像三哥,不然我這小侄兒怎會生得這般讨喜。”

廳內寂靜了一瞬,衆人都聽懂了這話的言外之意,珍妃登時警告地橫了女兒一眼,然李姝蕊仍是不知收斂,竟還轉頭問道:“你說是不是,朝朝?”

被喚“朝朝”的小姑娘笑意凝滞了一瞬,似也知這話不能答應,沉默一瞬,轉而道:“臣女瞧着,小皇孫耳朵嘴巴更像太子殿下,而一雙眼睛更像太子妃。”

這輕飄飄的一句,誰也不得罪。

裴芸不由得高看了這位沈家六姑娘沈寧朝一眼。

不愧是沈二姑娘的親妹妹,前世被不少人看好會在太子登基後被立後的女子,如今才不過十二歲,便如此機靈聰慧。

小姑娘生得乖巧可人,眼下還未長開,但裴芸知曉,再過六年,她便會出落得和她姐姐一樣楚楚動人。

被太子放在心尖尖上。

沈寧朝行到裴芸跟前福了福,“靜和公主送了百家衣,倒也巧,臣女送的是一幅百子圖。此是臣女親手所繪,只是臣女學畫不久,畫技未免拙劣……”

她說着,取出懷中長匣裏的畫卷,令身側婢子展開,一幅活靈活現的百子圖展現在衆人眼前。

相比于其他賓客看到這副畫作後的驚嘆,裴芸則顯得淡然許多,因着一模一樣的場景曾在前世發生過。

她甚至清楚之後的走向。

亦清楚,有人要借此尋她麻煩了。

果然,很快,便聽人群中響起誇贊之聲,“六姑娘自謙了,這般妙筆,何談拙劣,甚至一筆一劃之間還有幾分二姑娘的風韻。”

前世,裴芸不曾看清是誰說的這話,但這一世特別留意,她才發現原是與沈家結了姻親的安南侯夫人張氏。

倒也難怪。

張氏當初把女兒嫁給沈家三公子,便是想着沈二姑娘會入主東宮,以便将來攀附。不想如意算盤落了空,就莫名其妙将這份怨氣加諸在了裴芸身上。

前世力主沈寧朝取代她位置的人中便有她一個。

驟然提起沈二姑娘,衆人面面相觑,此時聰明的就該噤聲不再言,可偏不是所有人都會顧及裴芸的顔面。

譬如裕王妃柳眉兒,便不是省事的主,哪會放過這個讓裴芸難堪的機會,笑着接了安南侯夫人的話。

“二姑娘還在世時,尤擅丹青,一幅畫作千金難求,想必假以時日,六姑娘的畫技定能媲美二姑娘。”

一般無二的話再聽一遍,裴芸心下平靜無波,再來一回,她分明身在局中,卻莫名有了種置身事外的看戲感。

她端莊地笑着,絲毫不為所動。

畢竟這些個算什麽,接下來才是上輩子險些讓她當場翻了臉的重頭戲。

李姝蕊見衆人看裴芸的眼神逐漸微妙起來,不免心下暢快,她尤覺不夠,脫口而出道:“沈二姐姐确實畫得好,怪不得三哥至今将沈二姐姐的畫視若珍寶,挂在自己的書房裏呢。”

此言一出,整個廳內噤若寒蟬。

裴芸猜都不必猜,就知四下賓客看她的眼神會是什麽樣。

她清楚,當初得知她被封太子妃後,京中不知多少人覺她不配,不過是因着父親用命換取的軍功才走了這狗屎運。

她們将她與故去的沈二姑娘比較,還喜有意無意提醒她,太子心下有人,娶她不過是因着那道推脫不得的聖旨。

珍妃一把将李姝蕊拽到身側,狠狠瞪了她一眼。

似是為了彌補女兒的過失,珍妃着急地欲說些什麽圓場,卻見得那廂的裴芸大大方方地擡首看來,婉轉悠揚的嗓音響起。

“大皇妹說的極是,殿下書房裏挂着的那畫我也曾見過,畫得确實是惟妙惟肖,甚至是出神入化,連我這般粗淺不懂畫之人,都不由得看愣了神。”

說罷,她轉而示意身側的書墨接了那幅百子圖,莞爾笑道:“六姑娘學畫不久便能畫出這般佳作,實是天賦異禀,那我便替我家小兒多謝六姑娘了。”

衆人不禁面露詫異,似是沒想到裴芸會這般回應。

不但面上無絲毫尴尬,還坦坦蕩蕩,舉手投足盡顯大氣,和他們想象的截然不同。

可分明在她們的印象裏,這位太子妃似乎一直很忌諱提及那位沈二姑娘,從前遇着這般子事,要麽沉默不言,要麽強笑着地以旁的話題略過。

她們不知的是,前世的裴芸也确實這麽做了,可如今看着人群中那些原想看她笑話的人此時一副吃了憋的模樣,卻不覺好笑。

她這人愚笨,前世亦是花了許多年才明白。

想令旁人閉嘴,躲避并非解決的法子,最好的法子便是迎面而上,讓他們無話可說。

而面對沈二姑娘這個話題,當她表現得毫不在意甚至能侃侃而談時,就不再能成為可被他們攻讦的弱點。

花廳一角,坐在圈椅上的淑妃與高貴妃相視一笑,似都欣賞于裴芸的這番應對。

見廳內氣氛有些低沉,淑妃笑道:“怎的不見太子,可是在前殿與男客們一道?”

此言一出,裴芸用餘光稍一打量,果見柳眉兒在聽到這話後一下提起了神。

她曉得淑妃娘娘沒有惡意,想是真的不知內情,說這話也是為了幫她,揭過剛才那個不愉快的話題。

卻不想歪打正着,偏生中了一些人下懷,賓客中定是有人曉得太子至今還未回京的。

那些人沉默着,內心卻是在暗暗地笑,在等看裴芸如何狼狽地應答。

裴芸倒是淡然,因她曉得太子晚些時候便會回來,然正欲啓唇,卻見一宮婢疾步入內,禀道。

“娘娘,太子殿下回來了,而今正帶着陛下的聖旨朝這廂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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