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谌兒的周晬宴
第43章 第 43 章 谌兒的周晬宴
第43章 第 43 章 谌兒的周晬宴
兩日後, 太子攜大理寺兩位官員趕赴樾州,當日早,裴芸帶着谌兒于宮門口送別太子。
太子抱了谌兒好一會兒, 到了出發的時辰, 才将谌兒交還給了裴芸。
“谌兒周晬宴, 恐需太子妃費心了。”
裴芸端笑道:“不過是那日接待接待賓客罷了,餘下的殿下不都吩咐人安排好了,殿下放心去吧,東宮自有臣妾在。”
李長晔看了眼裴芸懷裏的谌兒,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谌兒的腦袋。
從前他多是走得利落潇灑, 可這大抵是頭一回, 他覺如此愧對于他的妻兒,或是這幾個月裏, 他突然發現,裴氏表面溫柔大度, 但其實也只是強忍着, 心下亦對他有諸多怨言。
想來這一回,定然也是。
他忽而生出将裴氏攬在懷裏的沖動, 可思慮片刻,掩在袖中的手卻只是克制着握緊成拳。
身後還有兩位官員在, 不好教他們覺他這個太子沉溺于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便只道:“到了樾州, 孤定時常寄家書給你。”
聽得此言,裴芸不禁想起上回絞盡腦汁給太子回信之事。
可實在不必。
雖也是因着她根本懶得回信,最重要的是,他們很快便能相見, 并無這種必要。
但嘴上,裴芸還是垂眸,低低“嗯”了一聲,目送太子遠去。
此番出宮送太子遠行,裴芸便沒想轉身就回東宮去,出來時,她就得了太子應允,許她今日回裴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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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快,打六月初回去參加她兄長的婚禮,至今也已有三個多月了。
她是臨時起意,并未令人通禀,及至國公府,才自母親周氏口中得知,她那長嫂見今兒天高氣清,甚是涼爽舒适,帶着兩個妹妹去城中那映水湖泛舟游玩去了。
聽得此言,裴芸不禁隐隐動了心思,同孩子一般,将谌兒交給母親周氏,就帶着書硯書墨趕往那映水湖畔。
已有家仆快馬趕去通禀,故而待裴芸抵達時,畫舫已然停在了岸邊等她。
裴薇喜笑顔開,喚着“阿姐”,迫不及待地伸手,将裴芸扶了上去。
待船上人坐定,船夫撐着船蒿,往湖中央而去。
畫舫四下窗扇洞開,湖風陣陣拂面,秋高氣爽,沁人心脾。
畫舫中央置了桌椅,四人圍坐着,邊閑談邊用些瓜果點心。
裴芸與江瀾清對視一眼,又偷瞥向裴芊,江瀾清登時意會,笑道:“娘娘不知,這段日子我一直在陪着芊兒相看,其中倒是有幾戶不錯的人家,看上了咱們芊兒,話裏話外似有意來提親呢……”
裴薇登時接話道:“讓我瞧着,那刑部劉郎中家的三公子倒是很不錯,舉止文雅,談吐不俗,二姐姐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裴芸順勢看向裴芊,笑問:“可曾有看中的?若也中意,我便讓兄長做主,将你的親事定了。”
裴芊愣了一瞬,只答:“芊兒任憑長姐和長兄做主。”
她此言一出,裴芸和江瀾清皆心領神會,這丫頭,當是還未死心呢。
在湖中游覽了一個時辰,畫舫便回返,停靠在了岸邊,裴芸幾人下了船,沿着湖畔慢慢踱着。
湖畔的樹讓秋風染得五彩斑斓,黃、紅、綠各色交織,相映成趣。
本只是閑走,可行在最前頭的裴芸和江瀾清卻在一棵金光燦燦的水杉之下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有禮地沖裴芸和江瀾清拱了拱手。
正是邵铎。
一看就知是來尋裴芊的。
江瀾清看向裴芸,詢問她的意思,裴芸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間涼亭上,“我有些走累了,去那亭中坐坐吧。”
說罷,她轉頭看向裴薇,“嬿嬿,過來。”
裴薇疑惑地看了那邵铎一眼,再看向邵铎一直盯着的裴芊,雖一頭霧水,但仍乖乖跟在了裴芸後頭。
三人在亭中坐下,眼看着邵铎向裴芊走過去,似說了什麽,裴芊面露遲疑,但兩人還是走到離她們距離不遠卻聽不到說話聲兒的湖畔。
裴薇是唯一不知真相的,但她對邵铎有印象,“這人我記得,我去京郊跑馬時,見過他幾回,二姐姐好似說,他是什麽建德侯家的四公子,他來尋二姐姐做什麽?”
裴芸和江瀾清相視而笑,模棱兩可道:“許是有要事吧……”
那頭,見到自己幾月未見的心上人,邵铎激動難抑,可他近一步,裴芊便往後退兩步,簡直避他如蛇蠍。
他不敢再靠近她,只站在那兒,小心翼翼地喚了聲“二姑娘”。
裴芊低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想說的話,先前我那嫂嫂已然同侯夫人說清楚了,裴芊出身低微,不堪與四公子相配,還請您莫再來尋我了,不然教旁人看見,尤是……我未來的夫家看見,恐是不好……”
“夫家?”邵铎猛然一驚,“你定親了?”
“倒是還未……不過想也快了。”裴芊擰着手上的帕子,悶悶道,“這段日子,兄嫂安排我相看了不少人家,其中也有對我滿意的,願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兄嫂覺得不錯,我那長姐也是,恐不久家中便會替我做主……”
說至此處,裴芊看了邵铎一眼,眸中滿是傷感,“我與四公子此生當是沒了緣分,這京中比我優秀的女子比比皆是,想來很快建德侯夫人便會替四公子謀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
她扯了扯唇角,卻是笑得難看,似是不願再多說,福了福身,快步往裴芸那廂而去。
獨留邵铎一人,在原地失魂落魄。
什麽“明媒正娶”、“門當戶對”,這位裴二姑娘句句在戳他心窩子,暗指他母親不欲令她做正妻,只想納她為貴妾的事。
他拗不過他那母親,可也實在喜歡裴芊,本想着納貴妾就納貴妾吧,大不了他再勸勸母親,讓她先進門,待她生下個一兒半女,再趁機擡她做正妻。
誰料,國公府拒絕地徹徹底底,竟是一點餘地也未留。
他那母親還勸他,一個閑官的女兒罷了,又不是鎮國公嫡親的妹妹,就是借了國公府的光,實在配不上他。
邵铎原也是這麽想的,他初初看上的人的确是裴薇,那位裴三姑娘同太子妃一樣貌美,他見得她跑馬的樣子,恣意潇灑,便動了心思。
他準備了一副馬鞭相贈,又不好親手交給裴薇,就托那位裴家二姑娘轉贈。
誰知沒幾日,裴二姑娘托人将馬鞭和一封信箋一道送還給他。
道是她那妹妹念舊,用不慣新馬鞭,又謝了他的好意,字裏行間裴二姑娘卻不忘暗示他,她那妹妹喜歡的另有他物。
邵铎很激動,曉得是這位裴二姑娘幫他,便當即回信,問裴薇的喜好。
只這信箋一來一回間,不知不覺,他竟對這位裴二姑娘愈發在意,甚至去京郊跑馬時,眸光也會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他發現這位裴二姑娘其實亦生得清秀可人,且善解人意,他開始期待收到她的來信,卻不為裴薇,只為了她裴芊。
誰知有一日,裴芊寄來的信上卻是道了抱歉,大抵是她騙了他,其實裴薇一開始便不中意他,可她不忍告訴他真相,只能試着幫他取得裴薇的歡心,可嘗試良久,依然一無所獲,她心下愧疚,實在欺瞞不下去了,道她往後不會再寄信過來。
那之後,确實再無信箋,可邵铎卻像整日丢了魂一般,悵然若失,方知自己早已将裴芊放在了心裏。
裴芸坐在亭中,遠遠見裴芊折身往這邊走來,原還滿目傷感的人,在背向邵铎後,面上哪還有絲毫難過的影子。
裴芸忍不住暗暗笑,這丫頭的手段,屬實令她佩服。
谌兒周晬宴那日,比之百晬時候熱鬧了不少。
慶貞帝的賞賜一大清早便由方徙送來了,又是堆了滿滿一個院子。
太後亦來得早,她老人家甫一坐下,宮中妃嫔及那些貴婦貴女們都圍在了她的身側。
柳眉兒肚子大了,而今小心謹慎,不敢來人多的地方,唯恐動了胎氣,只讓裕王帶來了李謙和蓉姐兒,這李姝蕊被送去了瞿頁的女學堂,珍嫔而今只躲在自己宮中,這周晬宴比之前世,可讓裴芸順心不少。
就是太後老生常談,提及柳眉兒,又扯到誠王妃程思沅頭上,讓她多沾沾喜氣,調理好身子,早些替誠王生個孩子。
程思沅乖巧應聲,卻也是面露無奈。
裴芸幫了她兩句,她不由得投來感激的目光。
倒也沒什麽好感激的,裴芸曉得這誠王妃不鳴則已,後頭可是一鳴驚人,讓太後笑得都合不攏嘴。
天涼了些,她母親周氏前幾日不意染了風寒,雖得不算嚴重,但也怕傳給孩子,就沒有來。
這次是江瀾清帶着裴薇裴芊一道來的,而今周氏樂得清閑,将府內中饋悉數交給自己這兒媳來打理,江瀾清已然是真真正正的國公府當家主母了。
打她帶着裴家兩位姑娘一踏進來,衆人的目光便悉數落在了她的身上。
國公爺娶了個縣令之女的消息傳得滿城皆知,不知多少人等着笑話江瀾清的“上不得臺面”。
然卻見江瀾清一身黛藍的妝花交領襖子,藕粉織金牡丹百疊裙,端雅淑靜,大大方方地在太後面前施了一禮,“臣婦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并不識江瀾清,只試探着問:“是鎮國公夫人吧?”
裴芸上前道:“是,皇祖母,這便是孫媳那新入門的嫂嫂。”
對江瀾清之事,太後也有所耳聞,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落落大方,毫不怯場,不由得笑着點了點頭,“鎮國公的眼光倒是不錯。”
誇贊罷,太後又看向站在江瀾清後頭兩人,裴薇她識得,與裴芸眉眼也有幾分相像,但對裴芊她卻有些陌生了。
見太後的視線落在裴芊身上,裴芸當即拉過她,同太後介紹道:“這是孫媳的二妹妹,雖是二叔的女兒,但于孫媳而言,與親妹妹無異。”
聽得這話“親妹妹”,裴芊看向裴芸,眸中流露出些許詫異,旋即低眉,抿緊了朱唇。
太後颔首,随口問了句:“看模樣,也到嫁人的年紀了吧?”
“是啊。”裴芸笑着答話,視線卻有意無意瞥向站在一側的建德侯夫人,“這陣子正在相看人家,上門提親的也有不少,孫媳的兄長正琢磨着定下哪戶人家好呢。”
建德侯夫人聞言,神色略有些微妙。
裴芸只作未察,這是她最後一次幫裴芊了,之後成與不成,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男客與女眷們分兩處用席,後院這頭,用完午宴,宮人們便忙活着準備這抓周禮。
巨大的圓形軟毯上,擺滿了各色物件,筆硯書冊,印章算盤,弓箭棋盤,金銀錢物,甚至連女兒家的脂粉釵環都有。
這抓周禮主打一個熱鬧,畢竟不管谌兒抓着什麽,他作為三皇孫,又是太子的嫡次子,定是一輩子錦衣玉食。
思至此,裴芸忽而一個激靈,她竟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若将來她不是皇後,那她的謹兒和谌兒又該如何。
尤是謹兒,前世她死得幹脆,卻未思慮太子登基後,還會不會立謹兒為儲君,還是說他會等沈寧朝生下兒子,立那個孩子為太子。
然裴芸只憂愁了一瞬,因得前世的事她根本管不了,但這一世,無論如何她定要使裴家足夠強大,才能成為謹兒谌兒的後盾,保他們一世無憂。
裴芸親自從乳娘手中抱過谌兒,将他放在那軟毯的正中間,讓他随意挑選。
然谌兒坐在裏頭,面對周遭琳琅滿目的物件,卻是有些手足無措,他最先拿起手邊的筆,又放下,轉而抓了一把棋盒裏的棋子,或覺不好玩,就立刻松開手任由棋子撒了一地,繼續往前爬,但往往是拿了就丢。
衆人不免教他逗笑,這抓周禮算是抓不完了,裴芸無奈,只得蹲在軟毯邊沿招了招手,“谌兒,喜歡什麽,便抓來給娘可好?”
谌兒仿佛能聽懂一般,驀然向她看來,這回他沒有丢掉手中木制的小劍,而是緊抓着徑自向裴芸爬來。
爬着爬着,他忽而站起身,一步步搖搖晃晃地朝裴芸走過來。
裴芸睜大了眼,這是谌兒第一次不需人扶着就能獨自行走。
鼻尖湧上一陣酸澀,她強忍着去扶谌兒的沖動,鼓勵道:“來,谌兒,到娘這兒來……”
谌兒腳步尚且不穩,身子不住左右晃動,似乎随時有跌倒的危險,可他還是一步步,甚至張開手,靠着自己向裴芸走來。
眼見他快到軟毯邊沿,裴芸再也忍不住,撲上去,一把将谌兒抱進懷裏。
谌兒依戀地用小手圈住母親的脖頸,伏在她肩頭。
須臾,裴芸清晰地聽見,一聲含糊不清的“娘”在她耳畔響起。
她雙眸微張,難以置信地拉開谌兒,便見他又張開小嘴,吐出一聲低低的“娘”。
裴芸的眼淚頓若決堤般傾瀉而下。
是啊,是娘,是她日日教谌兒喊的“娘”。
四下賓客亦聽到了這一聲,不免有些動容,多是做了母親的,自是能明白孩子開口喊的第一聲是“娘”,是何等的價值。
可她們不知,那于裴芸是更加珍貴的東西,她緊緊抱着懷中失而複得的寶貝,只感謝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再做谌兒的娘。
這一次,她定會讓他避過災禍,看着他好生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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