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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感知到那股陰冷粘稠的視線時, 祝棠下意識把注意力放到了牆上的那面鏡子上。

她很清楚* ，這并不是普通鏡子，而是單面透視鏡。這種透視鏡從外面來看是鏡子, 但從另一面看則是一種透明玻璃，能将辦公室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院長在幫助那些有錢人物色新宿體的時候，富豪就無聲無息地隐匿在鏡子後面, 用貪婪的眼神打量着這些病人年輕的身體, 看到符合自己心意的, 就聯系院長進行“收治”。

然而, 這股陰寒的視線卻并不來自于鏡子後面。

當祝棠随着自己的直覺望向某個方向時, 那道視線卻潮水一般退去了, 仿佛剛剛那短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窺伺感只是一瞬錯覺。

但這絕不是錯覺。很多時候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确的，源自于對危險的本能感知。既然她感受到那道視線來自牆後，就說明那個東西很有可能藏身在那裏。

為了避免在辦公室內再度出現“空投香蕉皮”、“空投葡萄皮”這類離之大譜的場面，院長撐着扶手不情不願地起身, 皮笑肉不笑地将角落的垃圾桶拿過來了。

祝棠挑了挑眉：“謝謝。”

哦豁。

看來空投橘子皮這一幕還是吵到院長的眼睛了。

院長用和藹的目光盯着她：“不客氣。請你說說入院以來的感受吧, 看看有沒有地方需要我們醫院改進。”

祝棠收回視線, 又扒了根香蕉, 想了想認真說道：“vip病房很舒适, 有獨立衛浴, 通風采光良好，食堂打菜大叔從不手抖, 餐餐膳食均衡, 量大管飽。我的評價是很滿意, 下次還會再來的。”

祝棠确信，單從這兩個方面來說, 确實值得一個五星好評。

院長：“……”

明明是誇贊醫院的話，怎麽聽起來就這麽怪呢，下次還會再來？聽起來像來旅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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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呵呵一笑，臉上笑容卻淡了些。

‘問話的效率還是太低了，看來還是直接進行靈魂窺探更直接一點。’

靈魂窺探？

是字面意思嗎，怎麽個窺探法？祝棠心中重重跳了一下。以目前的情況，如果她不做出點什麽的話，今天恐怕是別想活着離開院長辦公室了。

她思索着要不要現在就用日記本詛咒院長，她能夠聽見院長的心聲，就說明對方只是個初級NPC，能夠将他拉入日記本中的世界。

而辦公室裏的那個東西雖然想吞噬她，但應該是出于某些禁制而沒法直接出手，甚至難以靈活移動，否則早就在她踏進院長辦公室的時候就把她一口吞掉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它需要靠院長才能成事。

瞬間，祝棠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沒等她将道具拿出來，就感覺眼前一陣恍惚，再恢複觸覺時，院長的手已經穩穩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院長終于出手了？！卧槽主播雙腿都被鎖住了，還怎麽跑啊！］

［帶着椅子一起跑吧！也只能這樣了。］

［前面的你要笑死我，繼承我的花呗嗎，帶着椅子怎麽跑？？］

那明明是一只厚實寬闊的手掌，祝棠卻只覺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實則幹枯而瘦削。

接着就是全身都徹骨的冷。

她感到有一股寒冷無比的陌生力量從天靈蓋鋪天蓋地的灌下來，像一張無處不在而細密的網，要将她的靈魂整個籠罩。

初級NPC是有技能的，“靈魂窺探”就是院長具有的能力。祝棠的身體動不了，但意識卻很清晰。

她能感覺到那股力量正往她的腦海深處窺探，竟是要翻閱她的記憶！

危急時刻，祝棠耳邊回響起系統0531曾說過的話：玩家在副本中讨論APP的時候，落在NPC眼中是正常行為，不會被他們察覺。

那也就是說……當接收到有關于APP的信息時，NPC會處于被屏蔽的狀态！

想到對策，祝棠不再對抗那道力量，而是幹脆接納它，然後毫無保留地去回憶自己是怎麽進入夢魇游戲APP，又是怎麽進入的副本。

一幕幕場景在腦海中閃過。

“啊！”伴随着一聲慘叫，院長被技能反噬，向後疾退。

成功了！

祝棠睜開眼睛，看到院長的手仿佛被看不見的火焰灼燒，掌心一片焦黑，從空中飄起幾縷青煙。

并且那火焰還有往他手臂上繼續蔓延的趨勢，院長這時什麽也顧不上了，急急忙忙又狼狽不堪地沖進了廁所，裏面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什麽情況，院長怎麽着火了？］

［他剛剛在對主播用技能吧？看情況應該是失敗了！］

而可能是院長被APP機制反噬的緣故，他撤回手掌的那瞬間，祝棠反而捕捉到了院長記憶中，情緒最激烈的一段回憶。

那是在一個昏暗的實驗室，院長正對着十幾個研究員咆哮，臉上的表情很猙獰：“你們是吃幹飯的嗎，都研究五十多年了，靈魂穩定藥劑還沒研制出來！”

研究員對視一眼，十分戰戰兢兢：“我們已經盡量在削弱永生實驗的副作用了。”

“從目前結果來看，靈魂進入新身體之後穩定性會逐步減弱，漸漸無法控制新身體……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

接觸到這段畫面之後，祝棠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只是一個世紀的時間，青山精神病院就換了三任院長。原來是因為靈魂不能與新身體永久穩定的融合，所以每當出現失控跡象時，就需要重新換一個身體。

這也是院長第一次從真皮座椅上起身，向她走過來時動作出現不自然的原因。

——他現在這具身體，就快要無法控制了！

祝棠開始飛快地思考對策，已知辦公室裏的那個東西想要吞噬她的靈魂，這一環節的涉及的關鍵人物就是院長。

而院長迫切需要的，能穩定靈魂的藥劑……

前兩天自己好像在APP商城的促銷活動裏見過！

趁着院長進入廁所的這段時間，她趕緊進入APP商城，輸入“靈魂穩定劑”這個搜索詞，下一秒就跳出了對應的道具。

［有沒有人知道主播在買什麽道具？看不到主播的APP頁面真的會瘋！］

［APP要保護主播隐私嘛，不讓看是正常的。］

［這還用問？大力藥水之類的吧，主播服用之後應該就可以馬上掙脫腳腕上的束縛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購買完成之後，那瓶綠色的藥劑瞬間出現在祝棠手裏，而後被她放入口袋。

當院長從廁所裏面出來時，他手臂上的火焰已經熄滅了，然而皮膚卻仍舊被燒掉了一大塊，一眼看過去便觸目驚心。

他緊緊地盯着祝棠，和藹的面孔陰恻恻的：“你到底是什麽人，我的能力為什麽會失效？”

祝棠眉梢微挑：“我說我是個普普通通的精神病人你信嗎？”

看院長一副“你把我當傻子耍”的表情，不用說，他肯定不信。

院長此時已經平複好了心情，讀取不了她的記憶沒關系，他辦公室裏的那個存在總是可以吞噬她的，這個人今天無論如何都無法活着走出這裏。

祝棠自然猜得到他要做什麽，院長無非就是覺得，既然目的無法達成，倒不如現在就把她交給那個東西。

接下來必須讓院長打消這個念頭才行。

于是，她開門見山道：“何院長。”

院長逼近的腳步停了片刻，眼神中出現一瞬間的驚疑不定，臉色陰沉：“我姓李……不姓何。”

祝棠含笑看着他，沒有說話。

見她這個反應，院長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患者身上果然有很多秘密。

……起碼她很有可能已經知道了靈魂替換的真相。

否則，也不會稱呼自己為“何院長”。

那是上個世紀，這裏還是傳染病院時別人對自己的稱呼，乍然一聽，還真是有些陌生。

院長：“看來你都知道了。”

［卧槽？怎麽自爆了！！在院長面前說這個不就等于告訴他“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前面的別着急，再看看。贈送流星雨×1］

而祝棠的下一句話，徹底捏在了院長的七寸上：“何院長，靈魂和身體不能穩定融合的滋味很難受吧，看得出來，您身體抱恙，似乎又要物色新宿體了？”

她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跟您一樣，都是追求探索生命極限的醫學家。僞裝成病人進來只是不得已，因為您的研究項目從不對外招攬，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和您談合作了。”

有句話說得好，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即便她不是什麽醫學專家，但只要能拿的出藥劑，便是最有力的鐵證。

合作？

院長似乎是聽見了一件極為好笑的事，喉嚨裏發出陰沉而古怪的笑聲：“你能拿什麽合作？”

祝棠抱着雙臂，神态自若地靠在椅背上：“靈魂穩定劑。”

這一字一頓的五個字猶如平地一聲雷，炸響在院長的腦海中。

聽到這個試劑名稱，院長雙目湧上狂熱，但下一秒猶如被兜頭冷水澆滅。醫院地下三層的研究員研究了半輩子都沒搞明白的東西，她能做的出來？

不知天高地厚罷了。

院長嗤笑一聲，壓根不覺得她能拿得出來：“哦？那你有成品嗎？”

“有啊。”祝棠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藥劑。

“這管藥劑服用之後，靈魂穩定率大致能提升40%，副作用不可逆，而且看個人體質。不過目前還不是最優成品。”

院長滿臉不可置信，接過後重新在她對面坐下，定了定心神，眯着眼睛端詳試劑瓶內晃動的綠色液體：“不是最優成品……什麽意思？”

祝棠兩手一攤，頗為無奈：“您知道的，靈魂實驗屬于禁忌實驗，我找不到資方，這幾年的研究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積蓄，資金和資源都跟不上，所以沒能做出最完美的成品。”

她當然沒那麽好心去幫助院長，即便買了靈魂穩定劑，也是買的品級最劣質的低級。

因為低級藥劑存在巨大而且不确定的副作用，而且功能在大多時候都派不上用場，所以标價是同類道具中最低的，只花了三千積分就買到手了。

院長從試劑上收回視線：“所以你說的合作是指，我負責作為資方提供支持，讓你繼續從事對靈魂試劑的研究？”

“是的。”祝棠道。

院長思忖片刻，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到座機旁，按下了幾個按鍵，對電話那頭命令道：“劉醫生，你上來一下……對了，帶上祝棠患者的血檢報告。”

院長的聲音并不大，但足以讓祝棠聽的一清二楚，他讓下屬帶血檢報告，應該是為了确認自己有沒有吃藥。

很快，電動門再次打開了，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男醫生從門口走了進來。

“院長，您找我？”男醫生說道，恭敬地遞上一份檢測報告單。

那就是今天的藥檢結果。

觀衆們的心都提了起來，主播沒有吃藥，全靠護士長走後門，這結果不會突然出現問題吧？

指标什麽的他們看不懂，但随着鏡頭下移，定格在“通過”這兩個字上時，便集體松了口氣。

院長接過報告單之後，仔細地看了一眼某個成分的數值，确定祝棠的血檢結果中有藍色藥片的成分才放下心來，然後從櫃子裏面動作輕緩地抱出一臺儀器。

這臺機器和治療室當中的那一臺很像，卻略有不同。

在電極片幾乎貼滿男醫生的整個頭顱之後，院長拔掉瓶塞，将靈魂穩定劑遞過去，語氣不容拒絕：“把它喝了。”

男醫生不敢反抗，一鼓作氣倒進了嘴裏，随着開關在院長手中轉動，表盤的指數開始緩慢地爬升。男醫生的表情扭曲得厲害，像是在經歷莫大的痛苦，卻強忍着一聲不吭，身影剎那間幾度變換。

前一秒是白天正常人的模樣，後一秒又變換成晚上死氣森森的模樣。

幻視一鍵換裝（驚悚版）。

終于，表盤上的數字定格住了，男醫生的身影漸漸凝實，面色比服用藥劑之前更加紅潤精神，用一個詞能夠精準的形容——

容光煥發。

效果如此明顯，院長近乎是狂喜地拆掉了男醫生頭上的電極片，和祝棠描述的一致，他只不過是一個失敗品，靈魂穩定率都提升了38%！

那麽副作用……

男醫生忽然感覺到頭頂有點涼，一摸發現自己成了個地中海，生無可戀地跑了出去。

見真的有不可逆的副作用，還需要繼續提升品質，院長頓時收起了卸磨殺驢的想法，急匆匆地走到祝棠面前，又恢複了初見時溫和的長輩模樣。

他溫聲道：“那咱們合作愉快。只不過……小祝啊，做出最完美的成品需要多久？”

祝棠眨眨眼，仿佛看了場免費的川劇變臉，揚起笑容：“很快。”

她指了指腳踝上的鐵鎖：“那麽，我可以走了嗎？”

這場危機被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

護士長接到上級醫生的消息，說地下三層即将迎來一位新的研究員，需要她帶人過去錄入身份信息。

她罵罵咧咧地走過去，心裏七上八下。她的契主被院長帶走了，都不知道目前情況如何，只感應到人還活着。

護士長憂心忡忡地走到走廊盡頭，沒有發現面前那個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很眼熟。

直到那道背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了過來，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護士長瞪大眼睛：“你，你，你怎麽？”

“你什麽你，”祝棠笑了笑，她已經把頭發紮成了利落的馬尾，整個人的氣質顯得鋒利而幹練，“請叫我——祝棠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