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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祠堂內。

祝棠翻開村志, 紙頁在燭光下微微泛黃，上面字跡久遠，記載于三百多年前。

第一頁記載的是安樂村的由來。雖然其他玩家此前在村民那裏打聽到過副本的大致背景, 但手中這本村歷記載的更為完整。

百餘年前，這裏還是一座荒山。在爆發了大規模饑荒之後，部分百姓逃難經過此地, 彈盡糧絕走投無路之時, 有人無意間在山上發現了一座破敗的神廟。

這座神廟與常見的廟宇有些不同, 不僅是因為外觀有些破落, 像是常年無人踏足的樣子, 更是因為廟裏供奉的并非是世人常見的神像, 而是一座……不知名而且形狀有些怪異的木雕。

所以木雕其實就是山神的本體嗎？抱着這樣的疑惑，祝棠情不自禁放輕了呼吸，繼續往下看。

在那個年代，大多數百姓還沒有什麽文化，都比較迷信。在極度饑餓、人皆易子而食的環境下和對死亡的恐懼中, 那人赤紅着雙目, 近乎絕望地跪倒在供臺下的蒲團上, 把活命的渺茫希望都寄托在了廟裏這位不知名的神明上。

他無比卑微地祈求神明顯靈, 能夠降下大雨結束這場蔓延已久的旱災。為了讓神靈看到自己的誠意, 他咬咬牙, 把懷中多日未曾進食，已經奄奄一息的女嬰留在了神廟裏, 當作供品供奉給了廟裏那座木雕。

在他離開之後, 神廟裏響起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等第二天那人再次進入廟中後, 昨日留在供臺上的女嬰已經不見了，除了刺鼻的血腥味, 只餘一地森森白骨。

而不久之後，讓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大雨忽降，萬物回春。那批逃難而來的百姓從此在這裏定居，成為了安樂村的第一批村民。

神跡出現後，廟裏的木雕便成為了村民們口口相傳的“山神”，神廟也被重新修整。而最初用女嬰祭祀山神的那個人，就這麽名正言順地當上了村子裏的第一任村長。

村民們感念山神的恩德，自那以後就形成了每年的今天都要用未足月的女嬰祭祀山神的習俗。然而這麽風平浪靜地過了十餘年，某一天忽然出事了！

有人惶恐地發現，被獻祭出去的女嬰怨氣難平，死後居然成群結隊地回來報複來了，一時間全村上下都被這事鬧得雞犬不寧。

就在村民們束手無策，考慮要不要請求山神幫忙之際，一位得道高人路過此地，察覺村子裏怨氣沖天，必有鬼物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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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村長豁出老臉，希望高人出手相助，那位大師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因此沒有細究怨氣成因，在告知村長應對之法後便匆匆離開了。

看到這裏，直播間的觀衆們都很生氣，彈幕上群情激奮。

［這哪門子的大師啊？？助纣為虐來的吧，都不分清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就幫上了，無語！］

［這個大師估計就是那種臉譜化的形象吧，很多傳統影視作品裏，不是有很多高僧見妖就收，不分好壞的嗎？］

［看的氣死了，我在家裏滿地亂爬，詛咒這個高人買菜必漲價，吃方便面沒有調料包！呸呸呸！］

［前面的你冷靜一點！都幾百年過去了，那位大師就算是只長壽龜也早就死了。］

于是按照大師給的方法，村民們在兩座山中間建了一座橋，将那些女嬰的屍骨沉入河底，并且在橋上布置了一個精妙絕倫的陣法，将怨靈永生永世地鎮壓在河水之下。

因為橋上的陣法在起作用，後來的幾百年中，村子裏用女嬰祭祀山神的風俗從未停止，對山神的信仰也日漸狂熱。

祝棠皺着眉頭看完，又往後翻了翻，發現後面記載的全都是各任村長在位期間的豐功偉績，沒有透露有關陣眼的線索。

而放眼看去，祠堂裏都是尋常的物件，光憑肉眼完全分辨不出哪個物品會是陣眼。

還得看專業人士的發揮。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許故淵等人快速拉好墨鬥線，祝棠看到許故淵手中自制的八卦盤正随着他的走位而不斷變幻。

推算某件物品的精确位置是一件異常耗費心力的事，幾人額頭上都浸出了點點汗珠，然而卻仍然一刻也不敢松懈。

就在這個時候，祠堂外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眨眼之間就從白天來到了夜晚，祝棠緊張地站了起來，極度的安靜中，耳邊只剩下狂風卷過屋外落葉的聲音。

這種時間的瞬間切換衆人并不陌生，在幫NPC冥婚的那天晚上和神廟門前都出現過。

然而令祝棠沒想到的是，副本內的時間不止被調快了一次，而是——

兩次。

時間竟然硬生生地從第五天早晨，被拉到了第六日夜晚，雖然看起來僅僅相隔一天，實際的兇險程度卻天差地別。

在這一刻，她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只要零點一過，時間就會來到第七日，屆時對boss的限制也将被完全放開！

狗APP，這還怎麽玩？！

屏幕之外，觀衆們也紛紛注意到了副本內出現的時間變化，各個都很吃驚。

公屏上彈幕刷的飛快。

［卧槽！時間又被調快了？我是不是眼花了？］

［你沒看錯，是的，這個時間仿佛在逗我玩，這是要主播們全都死啊？垃圾APP，什麽玩意！］

［結論別下那麽早，現在不是只調到了第六天晚上嗎，又不是直接跳到了第七天，不至于就到團滅的程度。］

APP很快對連續調整兩次時間的事做出了解釋，大家的手機在同一時刻振動了一下。

外面的動靜實在太大，除了許故淵依舊蹙緊眉頭，在閉目專心致志地推算之外，其他人都先後睜開了雙眼，在得知外界發生的情況之後，臉色都很難看。

大家點開APP發來的最新消息，看完後臉都綠了。

［尊敬的各位初級玩家：經系統檢測，在同等時間內，你們的探索進度領先了同副本95%的玩家，即将成功通關。但為了給觀衆們帶來更加緊張刺激的視覺體驗，現将副本內的時間調整到第六日夜晚。］

［相信兼備了智慧與實力的你們，一定能夠安然度過的～］

能夠安然度過……個屁啊！

大家無一不在內心爆了粗口。真就不拿玩家的命當命呗，提前通關還通出錯來了！

似乎感受到了大家憤怒的情緒，APP再度發來一條消息。

［鑒于調整時間線給玩家造成的不便，為表歉意，在各位通關之後，作為補償，APP将下發道具給各位玩家，并且在下一階段副本中額外提供一條提示。］

看到新消息，幾人的表情這才好看了點，不過就算有積分和道具的補償，那也得有命拿才行。

祝棠卻盯着第一條消息若有所思。

目前為止她完整經歷了兩個副本，照目前的經驗來看，不論是《天堂號列車》還是《青山精神病院》都有自己的基本規則，但對比之下，能夠頻繁調整時間線的《安樂山村》就顯得有些超乎尋常。

而APP調整副本時間的理由在第一條消息中也寫清楚了，是為了帶給直播間那些觀衆更刺激驚險的視覺體驗。

自從被拉進夢魇游戲直播之後，有幾個疑問一直萦繞在祝棠腦海中，比如直播間的觀衆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恐怖直播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她思考許久，卻并未得出什麽結果。

然而這條消息卻給了祝棠一個思路，一個此前從未設想過的思路。

她大膽假設，也許觀衆們在觀看直播時的情緒能夠被APP所轉化利用，就像鬼新娘能把人的恐懼值轉化為實力那樣。

所以，當看到玩家和預想中不一樣，還沒觸發某個極其驚險的劇情點就要提前通關時，APP急了！

為了從觀衆身上收集到想要的東西，它再次在無聲無息中拉快了時間線，強行讓這個劇情點出現！

祝棠沉吟片刻，感覺自己好像隐隐猜到了什麽。未來有一天，她一定會親手揭開夢魇游戲幕後的秘密。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這個副本過了再說，自從時間流速被加快之後，目前事态不容樂觀。

通過窗戶，祠堂內的玩家們都看到了出現在外面的黑壓壓的人影，目前已經是第六日，那些村民肯定已經從神廟回來了！

而更加不妙的是，祠堂外的三人已經抵擋不住，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村民給制住了，其餘的村民正舉着火把往這邊跑來！

逃是逃不掉的。很快，在村民的人數優勢下，整座祠堂就裏三圈外三圈地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嗚嗚嗚嗚！不要啊啊啊！］

［完了完了完了，被村民包圍了！］

就在祠堂大門即将被暴力打開的前兩秒，許故淵終于睜開了眼睛，他把墨鬥線一收，聲音很冷，黑眸卻是驚人的亮：“陣眼在西南角。”

然而……來不及了。

下一刻村民們魚貫而入，他們各個手裏都拿着繩索和農具，有的甚至還帶了柴刀，輕而易舉地制服了祠堂內的五名玩家。

衆人被毫不留情地押着走出去，和林歸璨三人被押到了一處。先前被關在柴房裏的那十來個守衛也被放了出來。

直播間的觀衆們都給急壞了，生怕八位主播下一秒就被拉去山神廟祭祀給山神，安樂村所有的村民都齊聚在這裏，這還怎麽跑？

火光搖曳下，老者那張皺紋橫生的臉格外詭異，他厲聲說道：“大家都看到了！這幾個外鄉人趁我們不在，不僅打傷了村裏的守衛，還偷偷溜進祠堂打攪先祖們長眠。”

“是啊太過分了！我們好心留他們在這邊過節，他們可倒好，竟然趁我們大家夥不在，偷摸溜進咱們村的祠堂！”

這話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村民的附和。

“是啊！祠堂可是村裏的重地，只有村長才有資格進去！”

許池魚梗着脖子吐槽道：“只有村長能夠進去，那剛剛進入祠堂抓我們的二十幾個人算怎麽回事？難道他們進去就不算打攪祖先長眠了？”

難不成他們二十多個人都是村長嗎？

村民們聞言一僵，這……好像是有點bug來着。

老者捋了捋胡須，揚手示意周遭安靜下來，慢條斯理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先祖是不會怪罪我們的。”

接着，他又對旁邊的幾個村民使了個眼色，示意多拿幾塊布來把這幾個外鄉人的嘴堵上。

這時許故淵偏頭和許池魚對視一眼。

後者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說時遲那時快，許故淵和許池魚二人忽然暴起，先是掙開了壓制，緊跟着利用不知何時夾在指縫中的鏡子碎片反射出一道光，光束精準地射向兩側村民的雙眼。

想要靠近他們的村民猝不及防接觸到強光，下意識擡手擋了下眼睛，只這一瞬就被兄弟二人抓住空隙躲開。

接着，二人從口袋裏撒出一把迷藥，從四面八方的人群中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就這麽奇跡般地突圍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這跑的也太快了！

還在想如何脫身的其他人都不約而同沉默了。

［卧槽！牛啊！這特麽都能跑掉！］

［可是陣眼還在祠堂裏咋辦啊？］

老者沉下臉色：“追！”

兩隊村民立刻抄着火把，帶上家夥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祝棠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回想起自己在那本村志上看到的東西，眼中閃過思忖。她沒有這兩個人這麽好的體力突出重圍，但她有自己的辦法。

在老者看來，抓住那兩個人只是時間問題。

他又把頭轉了回來，渾濁的視線在衆人臉上打轉了一圈，面上流露出幾分詭異的興奮：“他們貿然闖入祠堂，打攪了咱們村世世代代先祖的長眠，大家看應該怎麽處理？”

“怎麽辦？要不揍一頓？”

有村民惡劣提議：“揍一頓哪成啊，明天祭祀大典就要到了，依我看，不如把他們幾個交給山神大人？”

村民們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起來，最後達成了一致。

“對！應該把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外鄉人交給山神！讓山神大人淨化他們的罪孽！”

老者頓了下，随即露出滿意的笑容，蒼老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那就這麽辦吧！”

一衆烏泱泱的村民霎時歡呼起來。

衆人面色都很難看，說什麽讓山神淨化他們，實際上搞的就是活人祭祀那一套！

但有那兩人衆目睽睽之下逃跑的前車之鑒，村民都提高了警惕，再要想跑可沒那麽容易了。

歡呼過後，人群重新歸于寂靜。

一直沉默的祝棠卻忽然擡起頭，聲音不大也不小，卻足以叫周圍的人聽見：“我沒有打攪那些先祖的安寧。”

旁邊一個守衛的青年村民嗤笑：“你敢說你沒有偷溜進祠堂？”

祝棠瞥他一眼：“可是村長……不是有權進入祠堂嗎？”

這句話讓村民們面面相觑，那張挂着獰笑的臉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就連玩家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時猜不到她到底要做什麽。

所有人腦海中都閃過同一個念頭，那就是：村長有權限進去沒錯，可是跟你有什麽關系？

也确實有村民這麽喊了出來：“所以呢，跟你有什麽關系？”

祝棠環視在場所有人一圈，微微笑了：“當然有關系。”

她擲地有聲道：“因為我，就是安樂村的新一任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