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焦慮症發
第50章 焦慮症發
江凝煙寫完信, 還把離婚協議書起草了。
全部寫完之後,她考慮了一下,本來一直瞞着陸京禦她其實沒人稀罕, 但如今,如果有什麽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她都願意做。
她又寫了一封。
陸京禦:我要是兩年不回來, 你可以去報失蹤離婚。
對不起, 拖你這麽久。
離婚協議書已經準備好了, 你的三十億我會退給你。結婚時你的損失, 我可能補償不了你太多。我沒太多錢, 補償你三億, 我會打給你。你送的戒指太貴重了,我還給你。我只帶走一條手鏈。
還有,一直沒說我姥爺的指婚,你也不用太在意,他從來也沒太在意我。
趙家把我推出來聯姻, 真實目的也不是讓你照顧我, 他們只是想通過聯姻, 抱住陸家。
“還不睡啊?”陸京禦突然出聲。
江凝煙吓了一跳, 把信收好, “好了。馬上睡。”
“眼睛都熬紅了。”陸京禦跟她招手, “過來睡吧。”
“來啦。”
江凝煙連續三夜噩夢,陸京禦發現不對勁了。
這時候, 陸京禦已經能起床, 他催促江凝煙, “到樓下找心理科醫生看看,我陪你去。”
江凝煙知道她離開的時間到了, 拖不下去了。
一想到離別,她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就開始發抖,克制不住的。
她怕被陸京禦發現,不能被陸京禦發現。她藏起右手。
但是,心髒越跳越快,在胸腔震耳欲聾,心慌得讓她渾身冒冷汗。她的焦慮症已經表現出身體的異樣,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要上洗手間。”
她套上鞋子,捂着肚子火急火燎地奔向衛生間。
陸京禦望着她的背影眉心擰起。
江凝煙在衛生間,右手五個手指都在止不住地發抖,雙腿無力,她緩緩地滑落到地上,蜷在衛生間角落,等待這陣恐慌過去。
她甚至連燈都沒開,逼仄的衛生間暗得像是密不透風的墳墓,濃重的陰霾禁锢着她的身體,她的世界暗無天光,窒悶得她喘不過氣。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包,第一次吃了抗焦慮的藥。
從前她不願意吃,怕副作用,但如今,起碼得壓到能離開。
“煙煙?”陸京禦在外面叩響了房門。
江凝煙用力吸氣呼氣,調順呼吸,眼淚都吞進了嘴裏,滲入喉嚨裏全是苦澀的味道。
“煙煙?”陸京禦音調微揚,語氣有幾分着急。
“我沒事兒。”江凝煙穩着聲音應道,“你別催啦。”
過了兩分鐘,這陣恐慌被她壓下去,她看着鏡子裏臉色慘白的自己,憋了好幾口氣,把自己臉給憋紅了再出去。
一開門,陸京禦在門口等着她。
他目光擔心地審視着她,見她臉色挺紅潤的,依舊不放心地說道:“我陪你下樓去看看醫生,心理健康也要注意。”
江凝煙笑着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我趕着去上課,等上完課再回來看?”
陸京禦想看心理醫生倒是不急于這兩個小時,點頭答應了。他看着江凝煙樂颠颠地跑出去,貼心地給他關上病房的門,臉蛋在門關上前擠在門縫裏,笑着跟他揮手。
他不知道,這個尋常又溫馨的畫面,後來他想起來心就像被撕裂了。
江凝煙坐上車,讓保镖們全都坐在後面那輛車,自己坐在後排,臉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淚縱橫肆虐,她的手一直摸着陸京禦給她的那根手鏈。陸京禦給的東西很多,她只留這一件。雖然也很貴,好幾千萬,不該要,但他給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她還想留個念想,留個撫慰劑。
她渾渾噩噩地到機場,飛去了另一個城市,通過輪渡去了海島。
全程也就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但這半天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灰暗無光的世界。
她向警方申請了庇護,早就在海島上跟人買了一幢民宿,到的時候正是大中午,陽光熱烈,在海面上折射着耀眼的光,她也不拉窗簾,她害怕黑暗将她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但可惜的是,日光也如烈火在焚燒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難以抑制地流淚。
她蜷在飄窗座椅上,失神地望着粼粼的海面,胃裏忽然像是外面翻湧的白浪,洶湧起來,像是要湧出喉嚨。
她想奔到廁所,腿卻疲軟無力,栽倒在地上。
哐當——
膝蓋和胳膊肘砸到地面上,她的四肢開始抽搐。
她抖了一分鐘左右,跪在床邊,扒着床檐挪到了床頭櫃那,從包裏翻出抗焦慮的藥。
等到這陣壓過去,她唇色慘白得像是刷白的枯樹根,一棱一棱,一片一片。
她心裏有個猜測,她這次的焦慮是不是不止擔心陸京禦死,還有分離性焦慮障礙?
因為這個常見于兒童青少年,她不敢确定。
她給心理醫生打了電話,描述了一下症狀,對方說:“很有可能。如果情況更嚴重了,最好還是讓他能陪伴你。”
江凝煙不要。
她不要陸京禦有危險。
她挂掉了電話,鑽進被子裏休息。
-
陸京禦發現江凝煙失聯已經是中午,問她在學校裏吃的什麽午餐,江凝煙沒有回複。等了一分鐘他就着急了,撥了電話,一開始無人接聽,再打的時候已經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瞳孔猛烈一縮。
這時,門前出現林嘉宇的身影。
他手裏拿了封信,面如死灰地進來。
陸京禦胸腔的子彈眼像是又炸開了,痛得他發抖。
“她留給你的信,大概不想再連累你了,別的我也不知道。”林嘉宇說。
渾身的氣血都往陸京禦腦門上湧,他頭暈目眩。
他戰栗着拆開信封,一張離婚協議書,背面寫着“如果兩年我還失聯,你可以去報失蹤離婚”。
還有一封信,他一字一句讀下去,目光落在“我小時候有焦慮症”“我必須跟你分開”“只有你萬無一失,我才能不做噩夢。”
恐懼、絕望、心痛組成烈火在他心口焚燒,痛楚一寸寸擴散,侵略。
他從來沒有這麽無助過,她退一步,他可以前進一百步,但是,她說她有焦慮症,他危險會讓她焦慮症嚴重。
他的腳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邁不了一步。
焦慮症……
他發現晚了……
早上她在衛生間裏躲着,是不想讓他發現?
她焦慮症已經嚴重到不光是做噩夢,已經嚴重到身體反應了吧?
她離開前的畫面像是電影在他眼前一幀一幀慢鏡頭回放。
她會藏起她的右手,放在他視覺盲區,本來以為只是巧合,如今往深裏想,她出現的軀體反應是:手足抽搐?
他臉色刷白。
他想起她從衛生間出來後的笑容,胸口傳來一股劇痛,像是胸口的槍傷被踹裂了。
他喉頭湧上血腥味。
“咳——”有什麽液體從喉嚨濺出來他沒感覺,直到拿手背擦嘴的時候他才發現是血。
林嘉宇在喊什麽他完全沒在意,也完全聽不見,他頹坐在地上,寬闊的脊背靠着床頭櫃,信紙從他指縫中墜落。
手背上點滴的針管被他扯動,血液回流,一根細細的血色管子在半空中震蕩,詭異,駭人。
他垂着額頭,劉海遮住眼眸,眼淚滾滾而流。
她在他身邊,他居然沒發現她的異樣。
他心髒抽痛,紮着針的青筋更加鼓起,血液迅速往上飙。
他在她身邊,她居然生病自己躲在衛生間裏不願意被他發現?
他伸手拔掉了手背上的針,手背上滲出血來,他視若無睹。
他寒着臉站起來,走到病房的衣櫃,取了一身西裝穿上。
醫生圍過來,叽叽喳喳說了些什麽他沒注意,徑自往外面走。
有人攔住了他,他伸手用力撥開。
十分鐘後,他出現在警察局。
“我要對這些所有人提起訴訟,必須讓他們判刑,一個都不能放過。”他冷着臉說。
本來他以為他們認可警方的斷案,警方說抓一個典型,別的都放了,他也就算了。沒想到,他們根本不認可。甚至說殺了煙煙仇就一定報了。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個都不能放。
警察說:“不确定第二次,傷害您的是哪兩個人。一個現場已經死了,還有個持槍的倒是能确定,但那兩個年紀大的跑了的,不确定是哪個,不好抓啊。”
陸京禦眼眸裏寒光似刃,“這些人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據是吧?”
誰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讓警方懷疑所有人,不能下定論。
警察說:“是的。”
陸京禦問:“筆錄做了是嗎?”
警察說:“是的。”
陸京禦問:“這些人那時候都在幹什麽?”
警察說:“都在家裏沒出門。”
陸京禦說:“好,那我要以包庇罪一起報案了。”
警察眨眨眼。
陸京禦面色冷淡地說:“會這麽統一行動,這個時間都在家裏沒出門,絕對是收到信號了。”
确實,有道理。
警察眼睛一亮,“那我們再查查他們收到什麽信號了。本來翻手機沒看出什麽來。但他們最近辦孩子後事碰面也挺多的,我們再審審。”
陸京禦表情肅殺地說:“我向來得饒人處且饒人。但這麽惡劣地兩次殺人,害我老婆得了焦慮症,對她的精神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所有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警察點頭,“好,我們知道了。”
如果這些人都能被抓,那就只剩持槍的那個了。
陸京禦喉結忽地一滾,好像被什麽堵住了,眼眶發紅,問:“她……你們是不是護着呢?”
警察:“嗯。不會讓她再出事的。”
陸京禦沒再說話,沉默着起身離開。
勞斯萊斯車裏,他打了個電話。
“這段時間,應該跟京卓的人混熟了吧?”
對方說:“混熟了。”
陸京禦眼睫微垂,斂住眼眸中的戾氣,“用盡一切辦法收買京卓的員工,拿到能把江家父子倆全部送進去的證據。”
對方說:“好。”
陸京禦說:“要盡快。”
陸京禦挂掉電話,轉着江凝煙給他買的袖扣,想起她強撐的笑臉,唇線抿直。
司機大哥說:“陸總,您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這傷還沒好透呢,千萬要注意啊。”
他這麽一說,陸京禦才發現他的頭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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