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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珀耳塞福涅的告白 02
“那個槍手名字叫做馬克·瓊斯。”巴特·哈代警官說道,現在辦公樓已經被清空了,他們站在一片狼藉的封鎖線裏頭,受傷的那位員工已經被救護車拉走,現在地上還剩下一大片正在逐漸幹涸的血跡,“他跟你們那位員工有點過節,對吧?”
赫斯塔爾作為A&H律師事務所的老板之一——他的合夥人霍姆斯先生現在正在歐洲出差,對于這場飛來橫禍幫不上半點忙——正站在哈代警官身邊。
他和阿爾巴利諾都留下做筆錄了,犯罪現場有另外的法醫和犯罪現場調查小組在工作,奧爾加和貝特斯都不見蹤影,顯然這種槍擊案還輪不到這些精英出場。
“那大概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我覺得那也不能算是過節。”赫斯塔爾回憶着,輕微地皺着眉頭,“半年前,瓊斯先生的女兒因為持槍搶劫而受到起訴,我們事務所的戴維斯——就是中槍的那個員工——在那個案子中作為被告人的辯護律師,那個案子證據清晰,沒什麽好說的,戴維斯為了讓瓊斯先生的女兒被從輕處罰,為那女孩做了有罪辯護。”
“瓊斯先生不那麽認為?”阿爾巴利諾問道。
赫斯塔爾拿出他的八號冷哼來應對這個問題:“瓊斯認為他女兒犯罪是被她當時那個男朋友逼迫的,他想讓戴維斯做無罪辯護,但是顯然陪審團可不會那麽認為——最後瓊斯的女兒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這是我們争取的最好的結果了。”
“就算是這樣會引起瓊斯的不滿,也不會導致現在這種後果吧?況且你也說,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阿爾巴利諾用那種完全無法理解的語氣問。
這個時候,哈代的手機一響,顯然是什麽人給他發了消息,他低頭看了一會手機,然後說道:“我知道為什麽了:馬克·瓊斯的女兒死了。”
阿爾巴利諾說:“啊?”
“她死在了女子監獄的一場小規模暴動中,完全是個意外,這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哈代說。
“這樣就可以解釋了:絕望的父親沒法接受自己的女兒的意外死亡,只能把一切歸咎于我的員工,反正他自己不願意為女兒的死承擔任何責任。”赫斯塔爾冷硬地說道,絲毫沒有試圖掩蓋聲音裏的那一絲輕蔑。
“總之現在筆錄我們就需要這麽多,這個案子我看沒什麽懸念了。”哈代洩氣地說道,他的一半心思可能還挂記着禮拜日園丁和維斯特蘭鋼琴師那檔事,現在讓他來跑這個案子可能還很不情願的。他揮了一下手,讓邊上那個之前在做筆錄的警員把手裏的記事板拿給赫斯塔爾看。“您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在下面簽個字,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赫斯塔爾接過了那個記事板、還有警員手裏的那根筆,他只寫了一個字母就皺起眉頭來:“這根筆沒水了。”
阿爾巴利諾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從旁邊的辦公桌的紙堆裏抻出一根筆來扔給赫斯塔爾:“接着。”
赫斯塔爾敏捷地擡起右手啪地接住了那根筆,敏捷程度可比他躲子彈要利落多了,阿爾巴利諾靠着桌子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那份筆錄上簽上名字,把板子還給哈代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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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阿爾巴利諾在腦海裏咀嚼這個律師的每一個動作,在腦海裏分門別類的歸檔。
這個案發現場很簡單,案情清晰,現在哈代的警員們幾乎已經記錄下了他們所需要的一切,阿爾巴利諾看着他們拆掉封鎖線——而湯米已經給他發來了好幾天帶着意圖不明的表情符號的短信,詢問他為什麽還沒有回來上班。這可真尴尬,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在午休時間結束之前趕回去的。
就在這一刻,哈代的手機又響來起來。
當一個警探總是很忙碌的——或許對于哈代來說,根本是“忙得心力交瘁”,他的手上畢竟被安排了兩個從未被偵破過的連環殺人案,這是可以理解的。他面目嚴肅地接起了電話,然後在不知道是誰的另一方說話的過程中面目愈加的陰沉。
“事情沒那麽簡單,”他挂掉電話,對在場的幾個人說道,“阿瑪萊特先生,您知道您的那個員工戴維斯也有個女兒嗎?”
“聽說過,好像才八九歲?”赫斯塔爾皺起眉頭來,他其實已經能大略地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她怎麽了?”
“我們的警員追蹤到了馬克·瓊斯的蹤跡,他沒有在槍擊別人以後就一路慌不擇路逃到墨西哥去。”哈代苦着一張臉,顯然已經預見到了後期令人憔悴的大量工作,“他不知道怎麽找到了戴維斯先生的家——顯然,他沖進了對方家裏,把戴維斯的小女兒綁架了。”
阿爾巴利諾想了想,說:“瓊斯開槍之前,對戴維斯喊道‘你會遭受到我和一樣的損失’……”
“很不幸,”赫斯塔爾冷漠地點點頭,“他表達的顯然是個字面意思上的威脅。”
最後阿爾巴利諾還是盡快趕回了法醫局,他下午班近乎遲到了一個小時,還得忍受湯米喋喋不休的關切。湯米是個熱情的年輕人,實際上,過于熱情了。
“我沒想到你連出去吃個午飯都能遇到這種事件!”湯米叫道,眼睛閃閃發光,“怎麽樣阿爾,你現在還好嗎?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有沒有很緊張?”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正在幫阿爾巴利諾煮一具無名屍的恥骨聯合,好通過剝離出來的骨質面判斷死者的年齡。實際上這不是湯米的工作,因為體力活一般都是法醫助手幹的,而湯米是個實習法醫。
他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法醫主管認為他是個很有天分的年輕人,希望他早接觸一些兇殺案的解剖工作,如果他只幹實習生那份活,就只能處理那些意外自然死亡的屍體。所以,當阿爾巴利諾手上有有特點的非自然死亡屍體的話,就會叫湯米來幫忙。
現在湯米面前的是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換言之——很新鮮,還沒太腐爛,所以解剖室裏彌漫着一股莫可名狀的肉香,很多實習法醫在剛來工作的時候因為這股味道而吃不下午飯。
湯米幹這事已經很熟練了,但是由于他解剖的屍體數量還沒有達到規定是數目,所以還沒有去考法醫鑒定資格證書,阿爾巴利諾估計他至少得實習到年底。
——當然,正就是因為他是個連法醫資質都沒有的新人,才會對阿爾的遭遇這麽興致勃勃的。
“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驚心動魄的,湯米。”阿爾巴利諾哭笑不得地回答,“等你考到資格證以後就就會遇到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了。”
“不是每個法醫都有機會參加現場勘查的,一般的案子不都讓現場勘察員去就好嘛……我不想一輩子都只坐在辦公室裏看現場勘查報告啊。”湯米哀嚎道。
他說的也沒錯:法醫現場勘察員負責完成現場勘查報告,而法醫們只需要在辦公室閱讀勘查報告和現場調查報告即可,有些人當了好幾年法醫都沒碰上過必須親自進行現場勘查的特殊事件。
所以湯米看着阿爾巴利諾的目光總是透着一種深深的嫉妒——阿爾巴利諾不禁懷疑,這個年輕人立志成為法醫之前很可能是影視劇看太多了,以為法醫是一種每天出現場、甚至可以踹門抓犯人的工作。
“你還遇到過什麽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這個年輕人蔫巴巴地問道。
阿爾巴利諾向他微微一笑:“有一次我差點在案發現場給死者的妻子接生。”
“我覺得那已經不算是一般的突發事件的範疇了。”他們身後有一個聲音節制地評價道。
湯米差點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吓得跳起來、把手裏新鮮出鍋的、濕淋淋的恥骨聯合扔出去。阿爾巴利諾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他回頭的時候看見赫斯塔爾·阿瑪萊特正站在解剖室門口,用手克制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正往裏面看着,活像如果有人跟他說不能進來他就會退出去一樣。
“您是?”湯米抓緊手裏的止血鉗和恥骨聯合,聲音尖銳。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律師,”阿爾巴利諾點點頭,然後轉向赫斯塔爾,“赫斯塔爾,這是實習法醫湯米——話說你是怎麽進來的?”
“一樓前臺的那位小姐給我指了路,她一聽說我是要來找你就讓我自己進來了。”赫斯塔爾挑起眉來,聲音裏透出了一絲稍微有點不懷好意的刻薄,“她還說——容我引用一下:‘每次來找阿爾的都是不同的女孩子,我沒想到今天是一位男性’。”
湯米沒忍住發出一聲爆笑,阿爾巴利諾瞪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縮了一下脖子,繼續去用止血鉗剝恥骨聯合上的軟組織了。
阿爾巴利諾想了想自己要不要花時間解釋一下“不同的女孩子”是怎麽回事,但是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因為他确定自己和赫斯塔爾應該不會到那一步,雖然現在事情是發展已經有很多變故了。
他遵從自己的心靈,當然,要是讓那些警察說,“他的心靈”正是執法人員抓不到禮拜日園丁的關鍵。他對自己的每個作品的态度都不同,有的人只是跟他擦肩而過,然後就被他殺了,幾天之後就被展示在了公衆的視野裏;有的人他會默默地跟蹤幾個月——就好像他當初計劃中的理查德·諾曼——然後才決定他們在他的作品中應該處在的位置。
而有一些人,很少的一些人,這十年之間大概只有兩三個:他會跟那些人上床,通常是在酒吧裏混亂的一夜情,他在某個短暫的夜晚用雙手描摹和丈量這些男性和女性的身體。然後他如同所有一夜情對象一般退出對方的生活,在三個月到半年之後殺掉他們,警方至今也沒有把他們和他聯系在一起。
而赫斯塔爾·阿瑪萊特,最開始在他腦海裏有個鮮明而尖銳的形象,就是他決定在這個世界上安放對方的位置。但當他跟對方進行更多交流之後,他開始懷疑最開始設想的那個位置是否真的适合赫斯塔爾了……他需要更多的接觸,雖然冒險但也有趣。
用一種反諷的措辭來說:因為他是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藝術家。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事情好像又發生了些變故:
不是因為那個叫瓊斯的槍手,阿爾巴利諾對一個崩潰的絕望男人沒有半分興趣,可是——哈代去案發現場做筆錄的時候,赫斯塔爾為了協助調查叫人調出了事發時的攝像頭,那間大辦公室裏攝像頭的視角很好,錄下了事情發生的全過程。
他又看了一遍那錄像,更加确定了:瓊斯向赫斯塔爾開槍的時候對方下意識地做出的那個姿态,左側身體條件反射的向前,左手擡起,似乎是想要遮擋面頰。那看上去多脆弱,多直觀——
當時阿爾巴利諾的腦海裏升起了一個奇異的明悟,他想,這個人其實可能是個左撇子。
這本應該沒什麽,世界上左撇子多得是,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引起了他的警惕。
他記得在園丁的案發現場,哈代警官質疑為什麽維斯特蘭鋼琴師會把哥哥對弟弟的嫉妒看做一種罪惡,奧爾加當時說“心裏的一個念頭當然不算真的罪行,但是如果理查德·諾曼曾經把自己的想法付諸行動呢?一場失敗的暗殺?”
當時他們沒有人往深處想,但是現在阿爾巴利諾意識到這裏有個不太對的點——維斯特蘭鋼琴師喜歡把他的受害者犯下的罪行重演在受害者本人身上,他們的死亡方式必定是他們已經犯下的罪行。
他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布置一個案發現場用來表達“嫉妒”這樣一種感情,那不是他的風格,甚至,那不是他的犯罪簽名。
也就是說,對于維斯特蘭鋼琴師那種有極強控制欲的兇手來說,當他把一個受害人打扮成該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人确實字面意思上的試圖謀殺自己的弟弟。
所以奧爾加很可能其實是對的,理查德·諾曼真的策劃過對自己弟弟的謀殺,,所以知道這個事實的維斯特蘭鋼琴師才把理查德·諾曼作為自己的戲劇性謀殺的受害人。
但是如果這是事實,就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他們之前給鋼琴師做的側寫可能範圍做錯了。因為鋼琴師選擇的受害人都有犯罪前科,其中有些人的罪行甚至沒有向公衆公布過,所以他們懷疑鋼琴師可能是警務工作者。但假設理查德·諾曼曾試圖謀殺過自己的弟弟,警方可沒有聽說過一點風聲。
所以,鋼琴師可能根本不是警務工作者——甚至範圍更小一點,鋼琴師可能真的是諾曼兄弟的黑幫裏的人,要不然應該不會知道那麽隐秘的事情。
于是現在問題根本就在于……
阿爾巴利諾的目光落在了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身上,這個黑幫律師臉上挂着一幅冷淡而禮貌的假面,阿爾巴利諾還是忘不了他看着那具屍體的時候露出的眼神:那不是看一個曾經活着的人的眼神,那就是看沒有生命的肉的眼神。
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到的,或許,這根本就是阿爾巴利諾對于同類的一種直覺。
問題就根本就在于:赫斯塔爾,這個可能知道諾曼兄弟的無數龌龊事的黑幫律師,這個有可能隐藏着自己是個左撇子的事實的家夥,有可能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嗎?
實際上,他其實符合側寫:赫斯塔爾的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之間,富有,黑幫律師的工作讓他有途徑接觸到各種未公開的罪案,很有可能慣用左手。最重要的是,他可能是知道可能存在的“理查德諾曼試圖謀殺弟弟”這種事件的人中唯一一個符合側寫的人。
現在赫斯塔爾也看着他,并不逃避目光接觸,顯然也對他在心裏旋轉的念頭一無所知。他晃了晃之前拿在手裏的透明袋子,裏面顯然裝着的是之前阿爾巴利諾的那些玻璃食盒——他現在用左手拎袋子,因為剛才得用右手開門,真是見鬼的合理。這個人要不然确實不是左撇子,要不然就是個意志力令人的僞裝大師。
“我要去醫院看望戴維斯,他還沒有醒,但是我聽說他的妻子也在那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們畢竟得談談。”律師說道,看上去依然無比坦然,“順便把這個給你送來,你忘在我的辦公室裏了。”
“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吧。”阿爾巴利諾回答,他顯然一點也不介意把裝食物的器皿暫時放在解剖室裏,希望他現在再帶食物去赫斯塔爾那裏的時候他也不要介意才好,“對了——如果你晚上有時間的話,奧爾加約我出去喝一杯,你要去嗎?”
赫斯塔爾往桌子那邊走的動作頓住了,他回過身,用一種極其不贊同的表情挑起眉看着阿爾巴利諾。
“得了,你要是再來‘跟人相處的距離感’那一套我真的會生氣的。”阿爾巴利諾用完全不生氣的語調說,他把小姑娘們最吃的那一套笑容挂在了自己的臉上,雖然完全沒抱對方會就範的希望,“說真的,咱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在咱們被同一把槍掃射了之後?”
湯米盡力在角落裏隐匿自己的身形,就好像不鏽鋼盤子裏那塊恥骨真有多誘人一樣。他豎起耳朵來聽他們兩個說話。
赫斯塔爾沉默了一會兒,沉默得時間長到阿爾巴利諾開始懷疑,如果對方真的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的話,是不是已經把自己列上對方的暗殺名單了。
他不會放棄這個猜測——他回想辦法證實這個猜測,對他而言沒什麽損失,如果對方不是,也依然是他的獵物。
然後阿爾巴利諾意識到,他其實是希望這個人是鋼琴師的,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有趣之處了。
說真的,正常人在懷疑自己認識的人是個連環殺手的時候,都不應該像自己這樣可勁兒招人家——但是他确實控制不住自己,把已經很瘋狂的事情搞得更瘋狂是他的本性,就算是他已經是禮拜日園丁了也是如此。
正如莎士比亞所說,自信是人類最大的仇敵。
而對方——或許,尚未揭開神秘面紗的人類,莫可名狀的兇手,潛藏着的怪物——直視着他的眼睛,最終沒有對“朋友”這個詞提出任何異議。
“如果我從醫院回來以後還不是太晚的話,”赫斯塔爾妥協道,“你可以先把地址告訴我。”
晚上八點多,奧爾加坐在桌子邊上喝她最喜歡的一款顏色粉嫩的雞尾酒,除了這家酒吧的名字叫做“老子要辭職”以及這款雞尾酒名叫“去你媽的死線”之外,這真是個很賞心悅目的場景。
而赫斯塔爾真的會加入他們真的令阿爾巴利諾有些吃驚,對方穿着定制西裝穿過一排群魔亂舞的燈光的時候簡直好像這輩子都沒出入過類似的環境——也可能确實如此。
然後這家夥在這樣一家酒吧裏堅持喝沒有加酒精的果汁飲料,因為他是開車來的而且明天還要見客戶。但是由于這是一家不準任何飲酒年齡以下的人進入的店,所以那杯果汁飲料的名字叫做——當然也只能叫做——“我有個小雞雞”。
——赫斯塔爾點那杯飲料的時候張大眼睛的表情令人畢生難忘。
他們落入這種境地可能只是出于奧爾加某種難以言說的惡趣味,反正沒有人能真正開口指責她,雖然她正如阿爾巴利諾所說的那樣,非常煩人。阿爾巴利諾擺弄着裝啤酒的玻璃杯,問道:“你那位員工怎麽樣了?”
“不太好,他的心跳在送到醫院途中停了一次,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裏。”赫斯塔爾從玻璃杯的邊緣安靜地注視着他,“但是他至少不用像他的妻子那樣承受那麽多,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女兒也被綁架之後完全崩潰了。”
可憐的女人——他這樣說,在詞語結束之前輕飄的音節中注入了足夠憐憫,在這樣昏暗而嘈雜的環境裏,阿爾巴利諾沒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種全然的虛僞。這個男人微微皺着眉頭,看上去簡直足夠憂慮了。
阿爾巴利諾想着今天早些時候、在被忽然響起的槍聲打斷之前,他問對方的那個問題。
——你對你所做的這些事情根本沒感覺,對不對?
“在這件事上我們做不了別的什麽了,”奧爾加和藹地回答,“綁架者是誰已經很清楚,只要巴特他們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他們在城市的出入口都設置了關卡,監控系統也很發達,如果那個綁架者離開了的話,警局的人會發現的。”
“但是那女孩也可能已經死了,你應該知道我們幹這一行的會接手過多少刑事案例,我知道這個概率。”赫斯塔爾冷靜地指出。
“确實如此,有很多不好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奧爾加不情願地點點頭,“也有可能我們再也找不到他們,他們就這樣永遠地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裏。”
赫斯塔爾皺起眉頭來,他面前的那杯飲料一口也沒動。實際上,看過赫斯塔爾的工作環境之後,阿爾巴利諾有點沒法想象他會在這樣的場景裏喝東西。他說:“警局一般會怎麽處理?那種懸而未決的案子?”
阿爾巴利諾輕輕地笑了一笑,他這個表情裏全無輕蔑,因此只能顯得有些冷酷無情:“永遠地放在檔案室的一角積灰,然後在有人想起他們的時候拿出來哀悼一下——就好像他們面對維斯特蘭鋼琴師和禮拜日園丁的那些死者的時候一樣。”
“說到禮拜日園丁,”奧爾加慢慢地說道,她好奇地看向赫斯塔爾,“赫斯塔爾,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選你?”
“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是他‘選’了我?”赫斯塔爾皺着眉頭反問道,語氣有些生硬。
“因為他從不介意自己的作品被展示在誰面前,他無差別地選擇公共場所,不在乎誰第一個看見他們。”奧爾加用很輕快的語氣說,把空雞尾酒杯放在吧臺上,眼神裏毫無醉意,“但是這次他給你發的短信,他有意識地選擇你做他的作品的第一個觀看者,就好像給你開了一場私人展覽——這其中的意義是大不相同的。”
而就在這一刻,他們在吧臺邊上的另外一個同伴,維斯特蘭市法醫局的首席法醫官,真正的禮拜日園丁,忽然意識到:他選擇給赫斯塔爾展示屍體的時候,本來只是想向對自己的未來還懵懂無知的獵物暗示他的結局,但是如果他的推論是真的的話……
如果他的推論是真的的話,他就是直接挑釁了維斯特蘭鋼琴師本人。
鋼琴師應該能看出那個托馬斯·諾曼的屍體是對他的挑釁,用相似的主題和完全相反的手法——不如說,阿爾巴利諾确信他們兩個應該都看不上對方的作案手法,所以鋼琴師不會理解錯挑釁的含義——如果他陰差陽錯地把這個作品直接展示給了鋼琴師本人呢?
那樣他就歪打正着了。
阿爾巴利諾在黑暗裏露出不引人注目的微笑,與此同時,奧爾加正在問:“你對他而言是否地位重要?赫斯塔爾,我建議你好好想一想——你身邊有沒有一個人,有可能符合禮拜日園丁的側寫?”
這個律師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不知道想要回答什麽,而奧爾加好奇地注視着他。也就在這個世界,赫斯塔爾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們。
赫斯塔爾無聲地滑下了高腳凳,輕聲向他們道歉,去接電話了;而阿爾巴利諾看着奧爾加,問:“認真的?你真覺得禮拜日園丁在他身邊?”
奧爾加·莫洛澤是個有趣的女孩,一個好朋友,但是在必要的情況下,阿爾巴利諾覺得自己不妨犧牲這一點。
“随便問問嘛,”奧爾加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了,也不介意急病亂投醫了吧——不過我建議你別告訴巴特我這麽問了,他要是知道我從這個角度考慮問題可能就覺得我徹底失去工作水準了,我還想繼續給警局做顧問呢。”
奧爾加之前曾提過,她給警局做顧問是因為這樣就有權限調閱禮拜日園丁和維斯特蘭鋼琴師的所有案卷,她以後想要用這個題材撰寫一本著作。如果他們都能毫發無損地活到奧爾加設想的那個時候的話,阿爾巴利諾祝她成功。
可是現在,假設——只是假設,現在坐在這裏的三人真的分別是BAU前側寫師、維斯特蘭鋼琴師和禮拜日園丁,他們還一起喝名字奇怪的酒水和飲料,那就說明未來八成不會如他們預想一般發展,未來會更加瘋狂、扭曲,或許,更黑暗。
也有可能更加有趣,阿爾巴利諾無聲地垂下眼睫,他願意為這個有可能存在的可能性許個願望。
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想法,而赫斯塔爾已經回來了,他看上去可真像是個不茍言笑的正人君子。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帶回來的消息也是爆炸性的。
“哈代警官給我打的電話,”他說道,“馬丁·瓊斯主動聯系他們了,他想要用戴維斯家的那個小女孩換一筆贖金。”
阿爾巴利諾點點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他需要錢才能逃走——以我對巴特他們的了解,警方會答應這個要求吧?然後在交贖金的時候實行抓捕?”
赫斯塔爾點點頭:“是的,但是……馬丁·瓊斯顯然在勒索電話裏提出,他要求我去指定地點交那筆贖金。”
注:
[1]有罪辯護,就是在認可被告人犯罪的前提下(可以是認可控方指控的罪名;也可以不認可控方指控的罪名,但同時認為被告人構成其他犯罪),對其作出罪輕的量刑辯護。
無罪辯護,就是認為被告人根本就不構成犯罪或不構成控方指控的犯罪。
[2]通過觀察恥骨聯合的骨質面,可以判斷死者的性別和年齡。煮恥骨聯合可以使骨頭上的肌肉組織、軟骨和骨膜更容易被剝離。
[3]“自信是人類最大的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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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