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04
薄荷草的隐喻 04
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躺在維斯特蘭市警察局暫時羁押犯人的小隔間裏,這個房間很小,只有一張木板床和薄薄的床墊。太陽還沒有出來,牆上的高窗裏将将漏入一絲昏茫的白光。
莎拉·阿德曼被害的那個案子依然毫無其他進展,而阿爾巴利諾這邊受羁押的流程顯然也不會因此停下腳步:到這個時候檢察官應該已經在申請審前聽證了,等到他出庭的時候當然會拒絕認罪,這種暴力事件能不能申請到保釋全憑法官決斷。
現在阿爾巴利諾不禁有些懷疑,或許他在到達審前聽證會現場之前都不會再見到赫斯塔爾。當然,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随時給赫斯塔爾打電話,這至少是他被保障的權利,但是他懷疑就算如此赫斯塔爾也只會再電話裏繼續嘲諷他,這簡直是他們的日常了。
雖然赫斯塔爾搞出這麽一通事端主要還是因為希望犯罪現場調查小組的人搜他的住宅,但是阿爾巴利諾毫不懷疑這人看他身陷囹圄也同樣津津有味——他們都很清楚,阿爾不想也不會被限制自由,因此,如果他因為什麽亂子而意外地有了幾年刑期,事情就有趣了。
阿爾巴利諾并非從未做過關于越獄的設想,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現在窮極無聊,在硬邦邦的床上躺到腰酸背痛。就在他打算要不要翻個身的時候,這個小隔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巴特·哈代站在門口,面色疲憊,似乎還隐隐透出一絲震驚。他沙啞地說:“阿爾,我們現在需要你出來一下。”
阿爾巴利諾說:“哈?”
“不是獲釋,但畢竟在正式判決之前我們假定你是無罪的,”哈代慢慢地點頭,“……來吧,我需要你的幫助。”
——維斯特蘭市警察局對面有一具屍體。
十月份後氣溫下降得很快,天際盡頭剛泛起一陣白茫茫的色彩。阿爾巴利諾在幾個警察的簇擁下來到路對面,他感覺到有些好笑,其中有幾個人盯着他的目光就好像他現在會暴起殺人然後跑掉一樣。
警局的正對面是兩棟樓房之間的窄巷,幹淨、無人,只是全然沉浸在黑暗之中。現在,牆與牆的陰影之間躺着一個女人,身穿紅色的外套,頭發散亂,面頰顯然被重擊過。她的身下沒有血泊,但是胸口已然被鮮血浸透。阿爾巴利諾毫不懷疑,如果除掉她身上的衣服,會看見她的胸口有很多淩亂的刀傷。
這具屍體是被一個下夜班的警員發現的,現在痕跡檢驗人員和法醫現場勘察員還都沒有到場,阿爾巴利諾和哈代在屍體邊上,其他警察正把警戒線拉起來。
“我想這裏不是第一現場,要不然不會只有這些血跡,你看這些傷口,她恐怕完全是死于失血過多的。”阿爾巴利諾接過哈代遞給他的乳膠手套,在屍體邊上蹲下,盡管他現在在法律意義上是人身受到限制的犯罪嫌疑人,但也不妨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幫哈代一個忙。現在他手頭沒有測屍體溫度的探針,但是檢查一下屍僵和角膜混濁程度是沒問題的。“我估計她死了七八個小時了,現在才不到七點,她可能是午夜時分死去的。”
哈代低低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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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巴利諾似乎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嗆出一聲微笑:“你現在不認為我是殺人兇手了?”
“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殺人兇手,當然如果你願意屈尊告訴我那些骨頭的怎麽回事就更好了。”哈代疲憊地反駁道。
阿爾巴利諾笑了笑,慢慢地站起來,他俯視着那具屍體,靈魂已經從這軀殼裏脫殼而出,于是美麗的容貌也就不再有意義:“你看這些淩亂的刀痕和死者脖子上的約束傷,她手指的那些擦傷和折斷的指甲,這些掙紮留下的痕跡……看上去和莎拉的傷口很像,同樣是被兇手按倒在地上以後反複刺傷所致。”
“很有可能和莎拉·阿德曼的案子是同一個兇手,但是既然不是第一現場,屍體可能就是被可以抛在警局對面的。”哈代沉思着,“或許,是因為新聞報道了我們把你當成嫌疑人逮捕的消息,引起了真正的兇手的不滿——因為不滿于我們把他的功績歸在了別人的身上,所以通過這具被遺棄的屍體來挑釁我們?”
阿爾巴利諾向着他愉快地眨了眨眼睛:“又或者是個模仿犯,因為特別崇拜我而模仿我的手法,就為了給我脫罪。”
“阿爾巴利諾!”哈代斥責道。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慢慢地說道:“……但無論如何,那束薄荷草沒法解釋,如果是同一個兇手所為,為什麽上一個死者身上有薄荷草但是這個就沒有?他的簽名在改變嗎?”
阿爾巴利諾瞥了瞥嘴,顯而易見,無論如何他都沒法跟哈代解釋,他現在的律師為了那個“明塔”的比喻嫁禍了一起兇殺案在他身上,還在屍體上放了一束薄荷草——他知道他只要放下那束薄荷草,阿爾巴利諾就會知道事情是他幹的。
正如赫斯塔爾所說,他決定加入這場游戲了。
阿爾巴利諾縱使有千言萬語也只能憋在心裏,他們沉默無語,面對面前的屍體就好像在膜拜祭壇。而與此同時一輛勘查車拐上大道,在他們身邊無聲地停下,貝特斯從副駕駛座上跳了下來。
他看上去簡直像是在馬拉松戰役中為雅典人傳達勝利消息的菲迪皮茨,雖然表情依然內斂,但是顯然心情輕松。他一邊快步走向他們的方向,一邊提高聲音說道:“是一種犬科動物!”
哈代警官遲鈍地說道:“……啊?”
“我屋後棚子裏的骨頭殘骸,來自一種犬科動物。”阿爾巴利諾有耐心地說道,顯然不出意外,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具屍體被破壞殆盡的面部,“實際上嚴格來說,是一頭郊狼。我在大概半個月之前射殺了它,剝皮之後把剩下的部分燒掉了,要不然它的同伴和鳥類總是聞着味道在我家附近探頭探腦。”
哈代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怎麽?你不是知道我家有一把獵槍——”阿爾巴利諾無辜地說道。
“不,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為什麽在後院燒了一堆郊狼骨頭,然後在CSI看見以後還不跟我們說是郊狼骨頭?!”哈代崩潰地指責道,天知道那堆骨頭出現的時候他被吓成了什麽樣子。
“反正我說不說你們都會檢測那到底是什麽骨頭不是嗎,這是程序呀。”阿爾巴利諾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怎麽看怎麽欠揍,“給你們點驚喜不是更好嗎?”
顯然,哈代一點也不喜歡阿爾巴利諾的驚喜,而且如果他現在不是個犯罪嫌疑人的話,哈代可能會很想飛起一腳踢他屁股。這位警官站在原地磨了半天牙,然後回頭對他身後的警員說:“把他給我押回去。”
阿爾巴利諾向着他們吐了吐舌頭。
實際上,哈代到最後還是因為過于仁慈并且破案心切,給阿爾巴利諾開了小竈:上午些的時候,等哈代處理完了門外案發現場一批一批的痕跡檢驗人員和法醫現場偵查員、趕走了記者撤掉了封鎖線以後,所有人就一起擠進了阿爾巴利諾的囚室裏面。
這是個折中之策,阿爾巴利諾從囚室裏出去的時候嚴格來說得戴手铐,其他幾個人可能都不願意看着他戴着手铐在他們面前晃悠。
在場的是哈代負責的兇殺案小組中的頭腦風暴常見組合:阿爾巴利諾,貝特斯和奧爾加。最後一位來得不情不願的,顯然因為阿爾巴利諾這檔事,這個周末她一場懶覺也沒有睡。
她肯定恨死會在周末犯案的兇手了,包括禮拜日園丁。這麽想着,阿爾巴利諾忍不住對她産生了一股同情之意。
“犯罪嫌疑人也要這麽辛苦地參加案情讨論嗎?甚至沒人付工資給我。”阿爾巴利諾指出。
沒人理他。他活該。
“沒指紋,沒有除了受害人之外的其他血跡;另外雖然這次的死者的指甲顯然在她掙紮的時候被折斷得一塌糊塗,但是指縫裏也沒有血跡或者兇手的皮屑。”貝特斯彙報着,說着說着就嘆了一口氣,“都怪天氣已經很冷了,夏天八成不會這麽倒黴。”
“但是現在這個模式已經能說明很多了,咱們就先大膽地假設這兩起案子是一個兇手所為吧。”奧爾加說,她伸手點了點被哈代扔在阿爾巴利諾的床上的幾張死者照片:“很容易發現,她們的年齡相仿,都是深色頭發,遇害的時候都穿着紅衣服。”
“如果兩起案子是同一個人所為的話,應該是按照同一套規律尋找目标的。”貝特斯慢慢地說道。
阿爾巴利諾适時插嘴:“而且兇手在行兇過程中都傷了她們的臉。”
“對,我們知道兇手手裏有刀子,但是殺害死者之前都用拳頭揍了她們的臉,這是個洩憤意味很強的行為,更不用說他在用刀刺的時候的過度殺戮情節。”奧爾加慢慢地說,一只手百無聊賴地撐着下颔,“刀刺的性意味你們都心知肚明。”
“目前發現的兩個死者尚未發現什麽直接聯系,所以是他在那些死者身上看見了某個人的影子,把自己的滿腔憤怒發洩在了這些無辜的姑娘身上。”阿爾巴利諾總結道。
奧爾加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也有可能阿德曼小姐根本是你殺的,第二個案子會發生就只是一個巧合。”
“嘿!”
她不開玩笑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坐直了一點。
“所以,我們要找的是個白人男性,”她歪了歪頭,說話的聲音輕而緩,“那兩位女性都三十出頭,兇手不會比她們更小,年齡可能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兇手就居住在維斯特蘭本地,應該生活不會很寬裕——‘老子要辭職’酒吧的消費不是很高,他就是在那裏跟上莎拉的——兇手可能有個前女友或前妻,和受害者們是相同類型,白皮膚、深色頭發的姑娘,可能是非常喜歡穿紅衣服。”
奧爾加頓了頓,微微皺着眉頭。她想問題的時候眼睛好像沒有看着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但是目光依然因為一種不可捉摸的興奮而發燙。
“他因為自己失敗的感情關系而遷怒于受害者,刀刺是為了發洩欲望、毀掉她們的臉是為了羞辱。”她繼續補充道,“但是他卻沒有把這種憤怒發洩在始作俑者本人身上,只能遷怒于他人……要麽就是那個女人離開他去了什麽他都不知道的地方,要麽就是對方申請了人身保護令,限制他接近對方。”
“他還有一輛車,”貝特斯補充,“我這邊剛剛收到了排查錄像的那些警員反饋的結果:淩晨兩點多的時候一輛白色的廂型車曾經停在那個巷口,那裏光線太暗了看不出屍體的情況,但是屍體有很大可能就是被那樣放下的。雖然車型還沒确定,但是我們可以從駕照開始查。”
阿爾巴利諾貓一樣舒展着坐得腰酸背痛的身子,開口說:“他對待死者的方式十分憤怒,而且如果真是因為那些新聞報道而選擇挑釁……我覺得他是個很沖動的人,反偵察能力不會很強。而且這樣的人往往會有暴力前科。”
“我建議排查一下之前有沒有其他穿紅衣服的女性死亡的案件。”奧爾加又囑咐道,“他最近犯案有些太頻繁了,感覺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哈代點點頭,顯然準備去安排警員調查了,但是他出門之前忽然又剎住了他的腳部。
“阿爾巴利諾。”他低聲說。
阿爾巴利諾看向他。
哈代皺着眉頭,顯得很憂慮:“你知道你的處境,對吧?莎拉·阿德曼的屍體上沒有任何可以指向別人的證據,就算是我們抓住了第二個案子的嫌疑人,只要他拒不承認莎拉·阿德曼是他殺的,這兩個案子就沒法并案調查。那樣的話,我想檢察官還是會照常起訴你……畢竟,兇器上有你的指紋。”
阿爾巴利諾打量着他,然後笑起來。
“那當然,所以我全指望你了。”阿爾巴利諾輕松地說道,語調聽上去就好像真的不感到困擾,“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啊,哈代警官。”
“我們有進展了。”哈代站在囚室門口的小窗口說道。
阿爾巴利諾懶洋洋地癱在床上,屈尊看了他一眼:“是什麽?”
“首先排查出了兩起之前的非自然死亡的案子:深色頭發的年輕女性,死于刀刺,死的時候穿着紅衣服。”哈代說,“這兩起案子都發生在莎拉·阿德曼被害之前,一起是半個多月以前的,另一起是一個多月以前的。當時因為她們身上的貴重物品都被拿走了 ,負責這些案子的警官是把它當做搶劫案考慮的。”
“然後呢?”阿爾巴利諾用那種節制的、頗有興趣的語氣問道。
“然後我們把這兩起案件也納入了考慮範圍之內,結合這些案件發生的區域排查了符合側寫且擁有白色廂型車的人。”哈代說,“發現一個人的嫌疑最大——他名叫鮑勃·蘭登,三十八歲,目前因為被指控暴力傷害他的前妻處于取保候審階段,這些案件都發生在他被保釋之後。”
阿爾巴利諾問:“他的前妻……?”
“三十出頭,黑發,發在社交網站上的所有照片都穿紅色,她喜歡那個顏色。”哈代露出一個尖銳的、獵犬一般的笑容,“她跟前夫離婚之後申請了限制令,因為她指控她前夫經常跟蹤她。盡管如此,在限制令生效之後,她還是被鮑勃·蘭登捅了三刀,現在才剛出院沒多久。”
這樣聽起來,這個蘭登的嫌疑很大,阿爾巴利諾正思考着,哈代就又繼續說:“我們已經派警員去他家了——只要我們能抓住他,只要他承認莎拉·阿德曼的案子也是他做的,我們就很快能把你釋放。”
阿爾巴利諾保持微笑,他想了想,然後說:“那麽,我現在再申請給我的律師打個電話,好嗎?”
赫斯塔爾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他正被陷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無聊酒會之中,周遭的人揮撒着廉價的笑意和虛浮的關心。把他困在一樁貌似莊嚴的交談裏的那個人私下涉及一些偷渡生意,循着他的聲音發笑的家夥經營地下拳場。
赫斯塔爾洞若觀火。
突兀地響起的電話鈴聲至少給了他一個從這場無聊的閑談裏脫身的理由。他繞至會場的邊緣,站在稍微人少的露臺門口,窗外又開始落下黏膩的雨絲。
他接起電話的時候聽見對面那個愉快的聲音說道:“阿瑪萊特先生。”
“巴克斯醫生。”赫斯塔爾皺着眉頭回答,“您打電話來做什麽?”
“因為你是我的律師,而現在我有些新消息想告知你,巴特已經容許了。”阿爾巴利諾笑眯眯地回答。“畢竟,我有權利把最新進展分享給您。”
“請說吧。”赫斯塔爾幹巴巴地說道,他直覺告訴自己對方沒什麽好事。
“今天發生了另外一個案子,又一個穿紅衣服的女性被殺了,還就被遺棄在了警察局對面——當然,你很可能已經聽說過這件事了。總之,這個案子被巴特他們懷疑可以跟莎拉的案子并案:很可能就是因為莎拉的案子被歸在我身上,才導致這個兇手出手挑釁警方的。”阿爾巴利諾慢慢地說道,赫斯塔爾能聽見他用手指慢慢地敲打某處桌面的聲音,“然後順着這個思路繼續查下去,自然就會發現新的符合側寫的嫌疑人。”
赫斯塔爾沉默了兩秒鐘,然後實事求是地說道:“盡管如此,阿德曼小姐的案子裏沒有可以直接指向除你以外的別人的證據。”
“正是如此。”阿爾巴利諾在對面回答。“但是他們現在有新嫌疑人了,如果他承認莎拉是……”
赫斯塔爾毫不猶豫地打斷道:“那麽,在你家後面被發現的那些骨頭——”
“是郊狼的骨頭,你以為呢?”阿爾巴利諾笑道,他輕飄飄地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回憶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也許對他而言确實如此。“有一只郊狼不小心踏入了我的領地,我想或許它并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但是我向來不喜歡陌生來客在我的領地上游蕩……再者說,如果我對它放任不管,誰知道以後事情會變成怎樣呢?”
“所以你殺了它。”赫斯塔爾慢慢地說。
“我拎着我的獵槍,在我的房子的後面射殺了它,子彈從它的吻部射入,從它的耳朵後面穿了出來。”阿爾巴利諾輕柔地說道,甜蜜的尾音簡直如同給自己的情人吟詩,“我從沒有剖開過那樣的動物,簡直不知所措。我在我家的火爐前面把它開膛破肚,把手埋在它的腹腔裏好把內髒取出來——它的內髒還是熱氣騰騰的,赫斯塔爾,我那麽做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的手埋在血河裏。”
赫斯塔爾感覺到喉嚨發幹,一聲也沒有吭。
“我剝下了它的皮,留下了一部分肉,或許味道不會很好,但是我不知道拿它怎麽辦。”阿爾巴利諾柔和地說,“最後,只剩下了內髒和骨頭,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又怕引來其他食肉動物在我領地上探頭探腦,所以我燒毀了它們,把骨頭砸碎成小塊……這樣什麽都不會留下,我在剩下的那些碎片上種些植物,你明白的。”
阿爾巴利諾還在說話,他的聲音降得極低,簡直像是粗粝地舔舐過他的耳廓。他問:“這就是發生在那只郊狼身上的一切,你還指望聽到什麽故事呢,律師?”
“我只是想聽聽你對你的未來的預計,郊狼從來不是我關心的東西。”赫斯塔爾凝視着飄飄的雨絲,他沒會理阿爾巴利諾的挑釁,但是眼前依然會浮現起那個畫面:阿爾巴利諾跪在獵物的面前,雙手埋進獵物的腹部,從他的指尖到手肘全都沾滿了熱氣騰騰的鮮血。“你心知肚明,如果他們再也沒有抓住那個兇手——”
“那麽我依然是殺死莎拉的最大嫌疑人,檢察官還是會起訴我。”阿爾巴利諾說道,“這就是我想說問題。”
赫斯塔爾冷靜地保持緘默。
“維斯特蘭市警察局已經派人去抓他了,雖然我很懷疑他還會留在原地。”阿爾巴利諾愉快地說道,他聲音裏那種尖銳的快樂聽上去令人感覺到毛骨悚然。“赫斯塔爾,你要是最後還想要有所行動的話,恐怕就要沒有時間了。我在這種時候往往非常好奇,你是個能把握住機會的人,對嗎?”
赫斯塔爾皺起眉頭來:“巴克斯先生,你是否在暗示——”
如果巴特·哈代要抓的那個嫌疑人死了的話,當然沒人再能證實莎拉·阿德曼到底是誰殺的,阿爾巴利諾難以脫身,最後顯然只能接受審判。
但是他只是沒想到,這個事實會由阿爾巴利諾本人提起。
“郊狼對我們而言不都是毫無意義的嗎?你難道不想讓我成為被你釘死的那只蝴蝶嗎?”阿爾巴利諾笑了起來,輕飄飄的氣音掠過赫斯塔的耳邊。“你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了嗎,赫斯塔爾?時間是不會為你停下腳步的,tick-tock、tick-tock……”
“在你這個郊狼的故事裏,我又站在什麽位置呢?”赫斯塔爾尖銳地反問道。
“別心急,”阿爾巴利諾回答,他的聲音輕快的簡直不像是身處樊籠之中,“我還尚未确定你的位置呢,阿瑪萊特先生。”
他聲音裏的那種不羁的笑意讓人格外想要親手抹除幹淨,赫斯塔爾的嘴角扭曲出了一絲冷笑,然後無聲地挂斷了電話,并未向對方告別。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向着宴會主人的方向走過去。
——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得體的離席方法。
注:
[1]按照美國法律,阿爾巴利諾目前這個案子的流程是這樣的:
警方确定阿爾是犯罪嫌疑人之後申請逮捕令逮捕他,然後進行審訊,也就是上一章的內容。
這種涉及到重大暴力事件、甚至有可能判死刑或無期徒刑的案子一般由檢察官申請進行審前聽證會(但是本文設定上這個州沒有死刑),主要內容就是法官會詢問是否認罪、由法官裁決允許不允許保釋,審前聽證被告人和被告的律師都要到場。
(審前聽證并非保釋程序的必經階段,因為在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符合獲準保釋條件的情況下,法官沒有必要舉行聽審,而可以直接決定保釋)
在阿爾的這個案子上,保釋是要考慮到案子的嚴重程度、嫌疑人在社區生活中對旁人的危害性等內容,如果允許保釋,那麽交了保釋金以後阿爾就可以暫時回家了。保釋金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我保證就算不羁押我,我也會按時回來參加開庭,絕對不會跑”,保釋金根據被指控罪名嚴重程度而金額不等,像阿爾這種估計會被指控二級謀殺的嫌疑人保釋金金額會相當大。
在審前聽證時也會确定案子的正式開庭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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