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第23章 chapter23

摘完西瓜後的久安,似乎表面上抓着春日的尾巴不放,但實則已經一腳踏入了夏日的驕躁。

不過好在回南天獨有的一到夜晚就自動返潮的水分終于退去,卻被更為直觀的燥熱所代替。尤其是樓下小賣部的冰棒進貨量變大,筒子樓側邊爬山虎四月才冒出的葉子現在長勢更為濃密,而藏在行道樹上聒噪的蟬鳴從早到晚幾乎沒有唱到疲累,這一切雖然微小但還是可察的細節都在标注着夏天的到來。

而這一切是黎恺臻在上班過程中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以等她好不容易存着四天的假期一起休息的時候,才終于在回筒子樓的第一晚真切感受到了夏天的歸屬感。

在長興生态園區的酒店,成日都開着空調,包括以往在徽封的日子,不管是家裏面還是商場,處處都是冷氣開着甚至讓她察覺不到天氣變化。

夏天對于黎恺臻而言就是一個時節,代表着西瓜、汽水、薄薄的小裙子。絕對不是悶熱的空氣和黏膩在脖頸後沾濕汗水的頭發。房間裏面沒有空調,之前那個藍色的小風扇本來在二三月份就沒什麽用了,更遑論是現在,接近于是擺設。

就連楚欲也熱得不行,一到晚上就是在陽臺坐在躺椅上,不知道從哪裏找了把扇子,有氣無力地扇着風,等着熱意消減。

夏天白日時間長,哪怕是到了七點,外間看起來也還是猶如白晝。

吃完飯後,楚欲依舊是在外面扇風,黎恺臻将被單騰挪開,換成了涼席。這種體驗對于她來說還是挺稀奇的,畢竟這種消暑方式是以往的她完全沒有考慮過的。鋪好涼席之後,黎恺臻早就熱出了一身汗,她将被子踢到一邊,抓了張小薄毯蓋在自己的肚子上,以确保自己第二天不會肚子痛。

但這樣的降暑方式也只是稍微好了一點,就一點,皮膚裹在熱空氣中的時候,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就仿佛滲出了一層汗。

黎恺臻頗為氣惱地坐起身,楚欲正好從躺椅上站起來,四目相對了一下。她眼珠子轉了轉,提議,“要不要出去?”

夏天除了西瓜、汽水,也還有夜市、撸串好吧!

不過楚欲沒理解,她很直白地問,“出去幹嘛?大熱天的。”

“……”黎恺臻挑眉,“反正在哪兒都熱啊,現在又睡不着,不如去沿河那邊走走,晚上吹風應該涼快。”

久安有一條小河,不清楚是從久安這座小城的中心穿過,還是繞着這座小城,那河在關戶路段就是夜市,黎恺臻白天的時候去過幾次,但畢竟是夜市,她心想,應該晚上會熱鬧很多。

不過沒有直達的公交車,兩人只坐到了冬泉路,就要下車走過去。

冬泉是一條長街,兩頭分為南北兩路,黎恺臻和楚欲是在北路下的車,還沒準備出發去夜市,黎恺臻瞄見了冬泉北路盡頭的廣告屏,上面播放着電影院今晚的排片。

看電影這事情在黎恺臻這兒并不算什麽稀奇的享受,她是很愛看電影,但去電影院的次數也算不上多。

主要是在黎恺臻看來,除開商業特效大片,普通的文藝抒情乃至于愛情片之類的,比起電影院,她更寧願自己一個人窩在房間裏面看。電影院于她而言,不過就是為了更好一點的視聽效果罷了,而這些對于文藝片來說,在她這裏是不适用的。

因此看到這個排片廣告的時候,她興致缺缺,沒有什麽太大的想法。

排片過後,是常規的電影海報巨幅概念圖。

在自動播放到一部名為《蝴蝶的巢穴》的電影的時候,她不由得愣了一下,這名字她還以為是個文藝片,結果看海報居然是個恐怖片。這種有點挂羊頭賣狗肉的做法,一時間讓她有點無語凝噎,不知道說什麽好。

但她注意力卻還是一直放在電影海報上的,楚欲問她,“要看電影?”

黎恺臻揮了揮手,表示沒有這想法。

“那你一直看什麽?”楚欲在電影海報和黎恺臻之間來回看了一眼,“想看就看,沒什麽的。”

黎恺臻聳聳肩,“我沒想看。”

雖然現在日子過得不算富裕,但也不至于真的緊巴巴到看一部電影也舍不得掏錢,不過黎恺臻是真的沒有什麽太大的想法。

“真的嗎?”楚欲想着她先前看得仔細的神情,意味深長地看了黎恺臻一眼,“你該不會是害怕吧?”

害怕?

很好,黎恺臻的逆反心理成功被激怒了,她反駁,“怕什麽?看就看,就看這個恐怖片!”

黎恺臻和楚欲運氣很好,半個小時後正好有一次排片,買好票之後兩人坐在電影院大廳的休息區百無聊賴地等着電影開場。但黎恺臻其實沒怎麽看過恐怖片,而且說實話……她是有點害怕的。

不管是喪屍片還是鬼啊怪啊之類的,那種伴随着背景音樂場景特效烘托出來的駭人畫面,黎恺臻一向都是敬而遠之的。

可是剛剛在楚欲面前都誇下海口了,到時候真的害怕了難免會有點丢面。

于是黎恺臻就裝作等得無聊了玩消消樂,見楚欲不注意自己就趁機翻到浏覽器火速搜索關于這電影的信息,到時候了解了故事脈絡,還怕什麽?

可惜或許是看的人太少,再加上還是在上映期間,是以網上可以搜索出來的相關信息大多數都是語焉不詳的,而且劇情簡介也真的是很簡潔,對于黎恺臻而言,幫助不大。

總體來說,似乎就是一個類似探秘然後發現了可怖怪物的故事。

而且這電影還是之前一部很出名的個人體裁電影《繭》的續集,都是同一個公司發行出品的,但這部《繭》黎恺臻是看過的,确實風格很詭異,并且還是那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就是明明全片也沒有什麽恐怖的畫面,也沒有鬼怪之類的,就是讓人覺得害怕。

黎恺臻當下有點細思極恐,在心裏面給自己暗示,只要到時候努力保持鎮定就行了。

等到了檢票的時候,電影院裏面坐的人還不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宣傳不到位還是久安這地方看電影的人少。

黎恺臻倒是覺得兩者都有,不然她也不至于在網上也搜不出什麽信息。

兩人只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本來天氣就熱,才剛剛坐下,黎恺臻的可樂差不多就喝得只剩下一半了。

電影前半段的敘事風格是比較偏于平穩的,就是女主角總是會做着一個夢,夢裏面她去到了一個神秘的巢穴,類似點題作用了。黎恺臻還暗想,這樣也太套路化了,沒有什麽新意,是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的。

果然,進度條過一小半,節奏開始加快,女主進入巢穴,腳下打滑,手不小心摸到了什麽,将探照燈照射過去的時候,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饒是黎恺臻已經有所準備,但是這麽直白就直接展示屍體的快節奏很快就沖散了之前緩慢的敘述方式,以至于黎恺臻還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周圍不少觀影的小情侶裏面,有的害怕到直接尖叫出聲。

黎恺臻暗示自己,沒什麽,沒什麽。

結果果然是沒有什麽,這居然又只是女主的一個夢而已,周圍有人發出噓聲,直呼被擺了一道。黎恺臻的心神也稍微穩定了一點,但下一刻,本來從夢中驚醒的女主一翻身,就看見了躺在自己身旁的屍體——

“啊!”驚詫的驚呼聲穿透電影院。

黎恺臻下意識罵了句髒話,手不由得抓在扶手上。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觸碰到什麽的時候,一切的心理暗示都在此刻分崩離析。

黎恺臻的心髒開始猛烈跳動起來,卻不是因為那電影裏面的恐怖畫面——她本來是搭在楚欲手背上的手,正要抽離的一瞬,卻被人在昏暗的光影中準确地握住了指尖。

那指尖的溫度幾乎燙得黎恺臻呼吸停滞。

黎恺臻沒在意到底劇情是因為夢中夢還是女主壓根就沒有逃離那個巢穴了,她就像是生了鏽跡的機器在轉動的齒輪中淋上了機油,機械式地轉過頭,看見楚欲同樣轉過的臉孔,在電影院的驚聲中戲谑地問,“你還說你不怕?”

楚欲沒等她說話,放開她的手。下一瞬,好似一場追逐戰一般,只是這次的進攻者換成了黎恺臻,她鉗住楚欲的指尖,将楚欲先前渡給她的溫度又傳遞回去。

黎恺臻感覺到楚欲明顯手指縮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轉回自己的視線,将自己沉浸在電影帶來的險象中,如臨其境,輕聲,“現在害怕了。”

·

電影看完後,黎恺臻已經記不起中間的片段,似乎是忽略了重要的線索,導致後面的結尾看得她雲裏霧裏,但是這也不重要。

她運氣很不好,之前有人被吓到了,可樂杯掉在了地上,杯子倒是被人撿走了,但是可樂的液體還在,黎恺臻一開始本來也只是想出門溜達一下,因此就是穿了雙拖鞋,一踩上光滑地板上的水漬,果不其然地滑了一跤。

她的手磕在電影院椅子放可樂的圓環上,被邊緣拉出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發痛。

幸好觀影的人不多,她們的位置又靠後,因此散場了沒有多少人在意,不然真的是丢臉丢到家了。

楚欲趕緊拉着她,問她,“有沒有撞到哪兒?”

其實撞到的地方還挺多的,腿也有磕到,但是就手臂上的最嚴重。可黎恺臻明明沒有什麽磕碰的臉頰卻在楚欲的注視下也莫名開始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她撇開楚欲的手,往出口走,嘴上嘟囔着,“到底誰啊,連杯可樂都拿不穩……”

但她腦海裏面回想的全部都是楚欲觀察她傷勢時,近在咫尺的微微半垂着的眼睫,以及幾乎要擦過她唇際的呼吸軌跡。

其實只要低一點,她只要再低一點就好,就能如同先前抓住楚欲指尖那般,準确地捕捉到這軌跡。

但只怕是這樣,她的臉就要比手臂上的傷勢還要明顯了。

出了電影院,楚欲又去藥店買了點噴霧,可以消腫的,回到家後,她讓黎恺臻自己噴一噴。

黎恺臻嘴上應着,其實沒怎麽在意,畢竟只是擦破了點皮,沒多大妨礙,而且當時确實很疼,但過後也就好了。洗完澡後,折騰了這麽久,外間的天色早就暗去,但燥熱不減,黎恺臻索性拉開了自己的窗戶,好讓夜風得以灌進來。

但她的窗戶小,而且沒對着床鋪,似乎沒有什麽用,熱空氣在狹窄的空間反複循環,大有一種勢要将黎恺臻給熱死的節奏。

黎恺臻太生氣了,索性将自己的門都打開。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黎恺臻瞧見楚欲在外面忙碌,應該是在做早餐,她要上班,但黎恺臻還可以再休息一天。

黎恺臻的房間門開着,楚欲看到她醒了,索性一邊打着雞蛋站在黎恺臻的門前,“我昨天給你買藥你怎麽不用?”

那裝在塑料袋裏面的藥還包裝完好的依舊放在原位。

“這有什麽的。”黎恺臻不當回事,揉着眼睛,坐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盯着她看。

楚欲打好雞蛋,飛快地煎了個雞蛋餅,然後走進她的房間,“擡手。”

黎恺臻才醒過來,還有點蒙蒙的,聽話地擡起自己的手。

手臂上的擦傷是在內側,黎恺臻自己沒在意,但是現在卻紅腫了一大片,她皮膚本來就白皙,這樣看起來有點有點駭人。

楚欲拍了她一下,“還說沒有事?”

黎恺臻自己都有點被吓到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楚欲抓了塑料袋,窸窸窣窣一陣,然後撕開了噴霧的包裝,又拿出了酒精打算給她消毒。

這就更吓人了,黎恺臻不由得瑟縮着,“不用了吧……”她連聲音都不由得帶着點顫音,覺都清醒了。

楚欲坐在她的床上,将她拽出來了一點,黎恺臻的腿沒地方擱,正好放在了楚欲坐着位置的前面,半搭在床沿,她要是輕輕擡一擡,就能搭在楚欲的腿上。

眼見楚欲是動了真格的,黎恺臻有些慌張,“就噴一噴就好了,不用消毒的。”

楚欲笑她,“怕痛啊?”

“……”

“不痛的。”楚欲聲音放輕了很多,“而且啊,酒精剛剛塗上去的時候,會很涼快的。”

那語氣裏滿是循循善誘地引導。

她的聲音是真的輕了很多,就像是那個小風扇發出的微風一樣,亦或者是輕輕被風掀起的窗簾。那昨晚沒來得及捕捉到的痕跡再次經過,黎恺臻咽了口艱澀的唾沫,不由得低着頭,靠近了一點。

果然就如同楚欲說的那樣,酒精塗上去的時候确實很涼快,并沒有想象中的痛感。

但是消散得也很快,這點涼意遠遠不夠。

不夠……

黎恺臻借着垂下的視線,看見正在細心為她處理傷口的楚欲,瞧見她就擺在自己眼前的嘴唇。真奇怪,為什麽明明有人不塗口紅,嘴唇也能這樣好看呢?随着這個念頭的加深,黎恺臻的另一只手抓住床單,蹂/躏成一小團抓在手心裏不放。

不如再近一點好了,如果再近一點的話,就好像是她能不經意間讓楚欲的唇從自己的臉側劃過。

這個想法如同藏在草叢中的細蛇,沿着背脊攀爬上黎恺臻的腦髓,毒液從血液滲透,一點點蠶食理智。

就在這時,楚欲放開她,站起身。

黎恺臻大腦渾噩,卻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她感覺自己的背幾乎被汗水給浸濕了。

結果楚欲才要抽身離開,餘光瞥見了什麽,又坐了回來。

黎恺臻抓着床單的手再次一緊。

楚欲抓起黎恺臻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她膝蓋被磕破的一塊,擰着眉眼,“你看你啊,還說沒有事,這手上被磕到,腿上也被磕到的。”

那被毒液浸泡的理智回籠,黎恺臻有些窘迫,但嘴上還是倔強,“這種沒事,反正平常不注意都會磕碰到的,又不痛。”

話才說完,楚欲就像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一樣,按了按她淤青的地方。

疼得黎恺臻想抽回自己的腿,但是楚欲抓住了腳踝,因此黎恺臻那腳沒能成功抽離,卻曲起了膝蓋。

不過楚欲倒是覺得黎恺臻說的這個是實話,腿上确實經常會出現不知名的淤青,什麽時候撞到的都不一定能知道。

楚欲無聲呼了口氣,似乎有點拿她沒辦法。

她看見了黎恺臻的腳趾頭,說着,“你指甲有點長了,該剪了。”

黎恺臻,“……”

雖然剪指甲屬于個人衛生習慣,但是被楚欲這樣說出來,黎恺臻覺得有些難堪。

她本來就覺得窘迫的心境這下直接變成了羞惱,她甚至想踹楚欲一腳,但楚欲已經放開了她。

“好了,我上班去了,給你煎了個雞蛋餅,記得吃。”

黎恺臻沒說話,視線随着楚欲離去的那點微小的不規則擺動而移動着,正如同那條蛇又扭動着軀體離去。

正常的理智再次占領大腦,黎恺臻懊惱地閉上眼睛,往後倒去,腦袋卻直接磕在了床頭的欄杆上,“砰!”的一聲,連小風扇轉動扇葉的聲音都給淹沒了。

“……”黎恺臻抱住自己的頭,倒在床上。

感覺腦海裏面炸出了一團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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