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宮 私自出宮
第20章 出宮 私自出宮。
男人的唇瓣就湊在明姝的耳邊,聲音只讓她一個人聽到。
可惜很快他又撤開身子,似乎絲毫不在乎他方才的一句話,定下了人的生死。
明姝頭一回想要說點什麽,面前的人已邁步離開,門口的珠簾打下來,蓋住了他的背影。
明姝心底有一點落寞,不過很快回想起剛剛聽到的好消息,巨大的欣喜湧上來。
梓鳶過來攙扶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事,就見皇後欣喜地握住她的手:“常兒沒死。”
明姝高興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很快便感覺到疲倦,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小腹。
她一日沒怎麽吃東西,腹中空空。梓鳶早有準備,立即吩咐小廚房把在熱的菜端上來。
梓鳶和梓歸守在桌邊,看見明姝眼底遮掩不住的笑意,不自覺也跟着高興。
其實常才人的死并不讓她們感覺到意外,在宮裏當差,前一腳受寵,後一腳就惹了主子拖出去挨打都是常見的事。
“陛下方才告訴娘娘,是怕娘娘過度傷心。”梓歸不動聲色地提醒道,“只是這事恐怕是偷偷做的,明面上還是說常才人病殁,娘娘還是不要表面得太過明顯。”
明姝停下筷子,這一點還真沒有注意到。
“好。”
她連連答應,收攏起笑容,但眉宇間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反正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梓鳶和梓歸并不打算多加阻攔。
“常兒的那一份,你們照例送去。”明姝清了清嗓子,“送去采薇閣,做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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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興中恢複神智的明姝正經起來也有模有樣,捧起桌上的熱茶漱過口,又問:“明太妃那兒送到了嗎?”
“送到了。”
梓歸走到紫楠木櫃前,取下一只八方錦盒,在明姝面前打開,裏面有一只色澤鮮豔的珠釵:“這是明太妃送的回禮。”
“姑姑這麽客氣做什麽。”
明姝一笑,但還是忍不住往錦盒裏看了一眼,這珠釵上的瑪瑙石晶瑩剔透,像極了剛掰開的石榴的,尋常人家哪裏能有這樣的珠釵,這必然是她的姑姑無疑。
算是超出明姝意料,她原以為自己勢孤力薄,在宮中什麽都做不了。如今想來,如果将桂月嬷嬷留下來的人好好利用,很多事不至于那麽無力。
“九公主和……那邊呢?”明姝繼續問。
“九公主那邊已經派人送過去了。”梓歸回答。
“按照雲珊的性子,過兩日應該會來找我。”
明姝随口嘟囔了一句,沒留意到身旁婢女臉色微變,繼續道:“還有那位。”
屋子裏安靜了兩息,明姝便察覺有哪裏不對,問:“怎麽了。”
依舊無人回答,梓歸眼神回避。
直覺告訴明姝,這事和孟時為有關,她繼續追問,甚至施壓:“發生了什麽事。你們以我為主,外面有什麽消息都不肯告訴我。”
梓歸擡眸,摸不準明姝的反應,但還是咬牙道:“前些日子雁回公子宴請京中貴人,回府途中跌下馬車,不幸殁了。”
明姝難以置信:“什麽?!”
“好好的,人怎麽會跌下馬車呢?”
梓鳶和梓歸都朝她搖搖頭,示意她聲音輕一些,以免被宮人聽見。
宮妃深夜探聽一個外男的消息,說出去,不大好聽。
明姝緊緊扶着桌角,感覺到後背一陣發涼,梓鳶連忙走上前,安撫地握住她的肩膀。
可是明姝心底着急,壓根坐不住,站起身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心底的疑問一個一個接連冒出來,明姝欲言又止,半晌,才問: “如今誰在處理他的事?”
“如今都是雁回公子的随身小厮在打理,孟府正在吊唁,七日之後小厮會帶着屍骨回鄉。”
明姝握緊手中的帕子,篤定道:“我要去孟府。”
屋子裏的兩個人頓然一驚:“娘娘!”
“出宮可是大事,要經由陛下許可,宮內宮外禁軍護駕,等到準備好,都是幾日之後了。”梓鳶面露為難,提醒道,“何況,陛下恐怕不會允許娘娘為這事出宮。”
明姝別過臉去。這事當然不能叫蕭以鳴知道。
“喬裝改扮。”明姝咬着唇,堅定道,“只需要一日,你們定能想出好法子的。”
“娘娘。”梓歸義正詞嚴,“出宮不可兒戲,若是被陛下發覺,那所有人都不免一死。”
“我若是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不如死了。”
明姝眼底的光已然熄滅,眼見把她們都鎮住了,才幽幽然道:“你們這次若是有本事送我出宮,之後明家的事,我絕不推脫。”
“只要他不來鳳鸾宮,不會發現。”明姝聲音低沉,“陛下這邊,我想辦法。”
*
遙想過去,明姝與孟時為相識十四年。從她還是個紮着兩角辮的小丫頭開始,孟時為就開始翻她家的牆了。
有時候給她帶兩個糖包,有時候帶着她爬樹摘李子。明姝和他幹壞事被爹娘抓包的時候,他也沒躲,一個人挨了兩家父母的打。
孟時為一直是個混不吝的臭小子,家裏有幾個錢,四處散財。十六歲就能在花樓裏充大爺,回來還跟明姝說裏頭的姑娘真不錯。
是以,明姝一直以為這人也是個纨绔分子,前往京城的時候壓根沒怎麽記挂他。
只是沒想到,幾年不見,他會因為聽到她病故的虛假消息而找上京城。
他為明姝而來,又在京城中不幸遇難。于情于理,明姝都應該去一趟孟府。
按照蕭以鳴先前的脾氣,鬧一次不愉快,要至少半個月才能好,平日裏他一般不會來。
為了讓他不會臨時來鳳鸾宮,明姝刻意讓人将癸水之期提前報給尚宮局,這樣他就算一時興起,也不會來。
兩日後,陽光明媚的上午,明姝看着窗外,摩挲着桌上的瓷碗。
梓歸忽然走上前,壓低聲音:“最多一個時辰。”
她的語氣總有些冷冰冰,“超出了時間,宮門關閉,娘娘就很難再趕回京城。”
明姝立即點頭。
依照她的辦法,明姝漫步到六尚局外等候。
宮中每日都有需要外出采買的女官,她們本身算是宮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又跟守門的官兵混得熟,檢查很松。明姝和梓歸在她們的馬車上,沒遇到什麽阻攔。
馬車一路飛快行駛,明姝掀簾,日光照在低矮的屋檐上,她從未覺得日光有此刻這樣明亮。
“娘娘。”梓歸将車簾放下,“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孟府的街巷。孟府有不少吊唁的達官貴人,娘娘要換過一身衣裳再去,以免被人認出來。”
明姝照做。
梓歸為她準備了一身黑紗衣,從頭到腳,連臉都能遮住。馬車上沒有鏡子,明姝有些不确定地問:“這樣子,不會引人注意嗎?”
“前往吊唁的人都穿着深色衣裳,娘娘這樣不奇怪。”梓歸回答,“奴婢們已經安排好了,待會兒人少的時候,娘娘可以單獨去祭拜。”
明姝暗自感慨,雖然梓歸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可是一旦着手來辦,必然周全。
半個時辰過去,馬車停下,明姝正要起身,卻見梓歸擡手示意她別急。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明姝很聽話,乖乖在馬車裏等候。
時間在來往的喧鬧之間流淌,明姝和梓歸靜靜地坐着,直到聽見外面有人傳話:“小姐,可以了。”
明姝将面紗撩起,遮住臉頰,從容走下馬車。
先前在淮城,她和孟時為也曾經喬裝改扮過很多回。只是沒想到這一次改在京中,竟然是為了他的喪事。
有小厮接引,明姝跟着他們一路從角門進入。孟府不大,後院也比較清冷,是以明姝一走進來便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府中上下都挂着白布和白燈籠,陰郁的氛圍籠罩在頭頂,每一個來往的下人都眉心緊蹙。
“小姐,就要到靈堂了。”小厮提醒。
“我們只在外面悼念,并不進去。”
梓歸插話道,這話既是說給孟府小厮,也是說給明姝。
府中來來往往都有下人,明姝如今的關系與已故的雁回公子并不親近,在外面悼念已是很給顏面,若是走得太近,反倒會叫人生疑。
明姝颔首,表示理解。
四方中庭裏,燦爛柔和的光線打在明姝的身上。她順着門外擺放的幾個火盆往裏張望,只能看見屋內幽深,其中似乎放置着一個方形的棺椁。
這種壓抑的氛圍很容易叫人心生害怕。
但是一想到那棺椁裏躺着一個痞子,這個痞子再也不能起來同你辯駁一句。這個時候,好像又只剩下悲涼。
思緒缥缈間,不知道又從哪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像是少年,聽着又很滄桑。
“是小姐嗎?”
明姝轉過身,忽然看見一個頭戴白布的少年。
他個子不高,低下頭就能看到頭頂。少年望着明姝,無措地擦着衣擺:“是小姐嗎?”
明姝遲疑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意識到,這是從前一直跟在孟時為身邊的小厮連周。當日孟時為一個人進宮,明姝并沒有看見他。
如今主家少爺身死異鄉,他心裏悲痛,卻要一個人肩負起為少爺收斂屍骨的使命,又要在京中衆多世家子弟間來往周旋,心裏憔悴,滄桑得都認不出樣子。
沒想到她才在這裏站一會兒,對方就認出了她。
明姝心中觸動,上前道:“借一步說話。”
一旁的梓歸立即搖頭:“不可。”
連周眼含淚光,巴巴地望着明姝。好容易無親無故的京城裏看到小姐,他的內心猶如找到了一棵可以依附的大樹,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明姝望了一眼天色,如今正是午時,時間還早。
她指使着連周走到一旁,問:“一直都是你在為他奔走?”
連周點點頭,用袖子抹了一把淚:“可憐公子先前一直惦記着,卻沒能在活着的時候見到小姐。”
“你別哭。”明姝怕他的動靜太大,立即止住他的聲音,轉而問道:“我有話問你。”
“外頭傳,雁回公子是醉酒跌落馬下。”明姝蹙起眉,“他是不會喝醉的體質,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連周支支吾吾地道:“我也覺得不對,可是已經找大夫看過了,只是喝醉,沒有旁的。”
明姝一時語塞。
視線再往裏張望,烏木棺椁上簡單地沒有任何裝飾。傳聞富貴人家的棺椁上都會雕上各種莺歌燕舞的畫面,好叫過世之人在黃泉下也能有人縱酒享樂。
他走得匆忙,走得冷清。如果在淮城,一定不會這樣。
“有請仵作來看過麽?”明姝再問。
“請了,只是還沒出結果,那邊讓我先預備着,估摸着公子的事只是個意外。”
連周說到中途,哽咽了一回,一句話分了兩次才說完。好容易平靜下來,他望着明姝身旁的婢女,猶豫地問:“公子讓我帶話給小姐,小姐如今方便嗎?”
……
晌午時分,鳳鸾宮中彌漫着桂花的香氣,暖色日光從屋檐上照下來,落在廊下的桌幾上。
桌上的茶盞還冒着熱氣,男人坐在太師椅旁,慢悠悠地飲下一口。
桌面上攤開一張黑字箋紙,上面清秀地寫着幾個小字。
【等我回來——明姝】
也就是為着這幾個字,蕭以鳴才能波瀾不驚地在院子裏坐下,沒有朝鳳鸾宮任何一個人發火。
他倒是要看看,這回她要給出什麽理由來解釋私自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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