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搭救 即便被拒絕,依然會再次搭救

第28章 搭救 即便被拒絕,依然會再次搭救。……

烈日偏移, 熱度逐漸變得适宜。

藤蔓叢生的巨石陰影下,容色驚絕的女子斜靠在一旁休憩,青灰色的裙擺散落開來。這幅畫面若是叫書生看見, 估計又能寫出幾部驚世佳作。

山野間時不時的清風吹來, 明姝想, 此刻在山間漫步,必然是很風雅的一件事。

然而,雜草刺痛着明姝的腳踝, 她揪下一根藤蔓,百無聊賴地扯着上面的葉子。

秋霜真的沒有來。

這一點, 明姝不是很意外,但是心底有點生氣。雖然回到了過去,碰見的人卻沒有改變。

手中的枝條被揪得光禿禿,明姝将視線轉向遠處的山道。

土地平整, 坡度适宜,對馬車來說這條道也不算太壞, 說不定會再有幾輛馬車經過!

樂觀。太樂觀了。

明姝自己把自己弄笑了。這座山本就在京郊,人跡罕至, 不過風景不錯, 才偶有文人雅士來此賞景——但這種文雅人确實不多。

盼着別人來救, 不如趁天沒黑下山去。

她剛剛一笑,只是突然意識到, 如此樂觀的心态,入宮之後就鮮少出現過。

人回到了過去, 心境也變年輕了。

明姝扔掉手中的樹枝,打起精神往外走。

遠處忽然再度傳來馬車辘辘的聲音,明姝驚喜地望去, 笑容僵住,入目仍舊是熟悉的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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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他。

少年蕭以鳴沒注意到她的臉色變化,他撩起簾子,再次往前方掃了一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我下山時,沒看見你的婢女。”

蕭以鳴眸光落在明姝的腿腳上,似乎有點擔憂:“你要這樣回去嗎?”

明姝心中複雜。既感慨于他的關懷,又十分不合時宜地想起多年後他待人的冰冷疏遠。

“她會來的。”明姝再次回絕。

“此地到京城少說也有十公裏。”蕭以鳴又望了一眼天色,“太陽落山之後,山上就不知道會出現什麽了。”

明姝沒說話。

眼見她依舊抗拒,蕭以鳴也不再堅持。他已經仁至義盡,将該說的都說了,再堅持,只會讓別人不快。

“司辰,我們走吧。”少年放下簾子。

司辰是他的車夫,也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所有情緒寫在臉上。他面露失望,心疼地朝車裏望了一眼,收回視線,揚起馬鞭。

馬車逐漸遠去,女子冷淡的面容立即浮現愁苦,明姝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靠她自己的話,下山也天黑了,到時候荒郊野嶺,她又該去哪裏呢?

前世她的确也拒絕了蕭以鳴,卻在第二次被他說動。而如今明姝再次拒絕他,他應該真的走了。

以她對蕭以鳴的了解來看,他不會有什麽多閑心和善良。

斬斷了後路,明姝只得靠自己。

明姝拖着有些刺痛的腳踝,活動了一下筋骨,還有些疼,但是忍忍能走。

*

“明姑娘已經下山了吧。”

日近西山,所見之處都染上一片昏黃。在山間駛動的馬車緩慢停下,車簾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

司辰繼續說:“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找一找。”

掀簾蕭以鳴神色未變,夕陽的暖光斜照,将他的眉宇染上一層金光,俨然是單純執着的翩翩少年。

司辰嘆了口氣,一抖缰繩,馬車駛動。他的視線也在山間游走,但他顯然不抱什麽希望。

“殿下,明姑娘壓根就不領您的情,您又何必……唉!要是找到之後,她還是不肯上馬車,那豈不是白找一趟。”

“身為姑娘,警惕一點好。”

少年的語氣并無半分怪罪,不過眼眸中的确帶上了一點失望:“順着這條路下山,沒找到,我們就回去。”

蕭以鳴眸光一動,就回想起禦花園初見,當時她姍姍來遲,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長相不似京中女子那般溫和端莊。一張标致的鵝蛋臉,五官周正,靜坐時山間皓月,清冷飄逸。淺笑時如春雪相融,溫婉明亮。

她一出現,立即就有人竊竊私語,談及她的出身。

有人警惕,有人示好,有好事者笑着給她介紹京中女子的投壺游戲,原本指望她出醜,沒想到這位明姑娘一語不發,提箭信手一扔,投中壺耳。

衆人驚得一動不動。明姑娘轉過身來,平靜地詢問……也可以說是挑釁。

“很難嗎?”

無人答話。

自此之後,京中宴會便鮮少再玩投壺,畢竟只要提起,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那位初來京城的明姑娘。

誰也不願被搶了風頭去。

京中貴女相互抱團,這位明姑娘,相當于折掉所有人遞來的橄榄枝。

這種行為确實不怎麽聰明,蕭以鳴在心中評價。

但不可否認,确實魅力十足。

這樣的人,若是因為被人排擠而在這山野遭遇意外,實在可惜。

馬車駛下山坡,進入平緩的石道,代表他們正式出了山。然而一路找尋過來,都沒有那道纖細的身影。

太陽已經徹底落入山下,天色漸暗。車夫心照不宣地揚起馬鞭,正要加速,忽然餘光一瞥。

“明姑娘?”

司辰實在驚喜,俨然忘記了,方才他還覺得沒必要搭救明姑娘。

蕭以鳴再次掀開車簾。

八角亭裏,少女向遠處張望,她的裙擺融進了青灰色的天幕,若不是司辰眼尖,其他人未必能找到她。

她不知從哪一條道下了山,他們中途沒遇見。

山間清靜,青年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明朗,明姝擡起頭,又見熟悉的馬車。

兩個人隔着幾丈遠的距離,對望了一眼。

明姝提起裙擺,上了馬車。

司辰自覺地走下馬車,給她讓道,少年蕭以鳴也沒有阻攔。只是這種心照不宣,恍惚讓人覺得他們認識了很久。

車簾搖搖晃晃,視線中有一點黯淡。

明姝別過臉去,想說什麽都有點難以開口。明明拒絕了他兩次,第三回還是舔着臉上來。

好在蕭以鳴沒有多問。

馬車四方狹窄,明姝一低頭,才發現裙擺幾乎已滑到他的腳邊,顯得有點孟浪,她擡手将裙擺撥了回來。

少年将她這樣疏遠的行為收于眼底,卻沒有別的反應,只是別開臉去。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進了城,周遭逐漸喧鬧,司辰駕着馬車時,一路留神車中的動靜——什麽動靜也沒有。

他家殿下是個悶葫蘆,司辰早就習慣了,沒想到接上來的明姑娘,也是個悶的。

“明姑娘。”司辰不得已開口,“您住在——”

外面的聲音傳進來,明姝頓然擡眼,與蕭以鳴的眸光撞了個滿懷。

少年的目光比印象中溫和許多,但明姝還是不習慣與他直視,別開臉去。

原本只是因禮貌而望向明姝的蕭以鳴,再次感覺到她的排斥,心底升騰出幾分煩悶來。

“京西客棧。”明姝回答。

她并不住在客棧裏,只是說了一個附近的地名。明姝不打算告訴他自己的住址。

少年蕭以鳴的眼睫只是輕輕眨了一下。

他知道她另有住處,這不是實話,但是并不會拆穿。

一個姑娘出門在外對陌生的男子再怎麽警惕都不為過,只是她這麽毫不遮掩的排斥,讓他覺得有點……受傷。

蕭以鳴側過臉去。

如今的他,沒有周身的威嚴,看起來甚至有點好欺負。

明姝望着鞋尖,忽然生出了一點愧疚。

他三次伸出援手,被拒之後依然沒有洩氣,這要是放在四年之後的蕭以鳴身上,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詭異的不忍心突然冒了出來,明姝想,她甚至沒有跟他道謝。

有點不禮貌。

因為不喜歡的人而變得無禮,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明姝決定,等下車時鄭重道謝。

她剛做完決定,馬車就停下了,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明姝有點詫異。

更詫異的是,這麽點距離是不可能到達客棧的。

少年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掀起車簾一角。

明姝望着他。

“別動。”他忽然說。

外頭橘色的燈光透在他的臉上,将他的面容襯得十分溫和。

“是……六皇子。”

“這不是五哥的車駕嗎?”慵懶的少年音拖長,帶着些醉醺醺的感覺,“好五哥,在這兒碰見你了。”

明姝眼皮一跳,認出了這聲音來自永平王蕭以琮。

準确地來說,是少年時的蕭以琮,他比蕭以鳴還要小一歲。

此時的蕭以琮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在各方面的待遇都遠遠碾壓蕭以鳴,甚至時不時還會欺負他一下。

“五哥,下來喝酒。”蕭以琮的聲音絲毫不客氣。

明姝望着蕭以鳴,心想,這還能忍?

哪知道下一刻,蕭以鳴就掀簾下了馬車。

“今日不便。”

外頭傳來他們倆的對話,蕭以鳴的回答很簡短,但也很老實。

“你哪日都不便。”蕭以琮嗔怪,“趕着回宮?”

也不等蕭以鳴回答,蕭以琮立即嗤笑:“回宮做什麽,又沒人等你。”

聽到這句話,馬車內的明姝心頭一跳。蕭以琮這不是明着嘲諷蕭以鳴在宮中沒人關照嗎,直踩蕭以鳴的雷區!

然而,少年蕭以鳴語氣裏不帶任何脾氣:“先生的課業,明日交。”

明姝神色微愣。

上一回,她在晌午就回到了家中,沒有碰上蕭以琮,平日也鮮少看到兩個人正面相對。

明姝知道蕭以鳴從前不受待見,卻沒想到被這麽欺負。

蕭以琮嗤笑,正要嘲諷,忽然眸光一閃。

“好,讓你回宮。”六皇子語含傲慢,“但先生的課業,你替我寫。”

“好。”蕭以鳴一口答應。

沒過多久,少年蕭以鳴掀簾進來。

他的面容還算沉靜,餘光掃見少女略帶震驚的神情,也只是不動聲色地轉移視線。

明姝望着他,神色複雜。

驚訝于此時的他似乎對來自六皇子的欺負習以為常,更驚訝于他對待蕭以琮的順從态度。

當然……也難怪他上位之後,明目張膽地對蕭以琮打擊報複。

所有的源頭原來在這裏。

“抱歉,不能送你回去。”

在馬車駛動之前,蕭以鳴突然開口,聲音壓低。

“宮中馬上到下鑰的時辰,進宮之後要明早才能出來。”

“你要現在下馬車嗎?”

現在下馬車,會碰見六皇子蕭以琮。

明姝的心情變得更複雜了。

少年的蕭以琮幾乎是不講道理的,喜歡什麽,就要據為己有。

對明姝也是如此。不論她願不願意,只要他在,明姝就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蕭以琮看見她從蕭以鳴的馬車上下去,不單會要把她搶過去,甚至還會無端揣測她和蕭以鳴的關系,然後大發一次脾氣。

很麻煩。

但是若不下馬車,就得如蕭以鳴所說,要在宮中留一夜。

明姝有點崩潰。

擺在面前的,都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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