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撇清 絕無可能
第43章 撇清 絕無可能。
目光相對, 明姝下意識回避,意識墜落,少女猛然驚醒。
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下來, 明姝回眸, 是一張薄毯。
一旁的小言也立時驚醒, 連忙上前撿起毯子。
明姝問:“這是五殿下送來的?”
小言抱着毯子點點頭。
原本四小姐說不想蓋,但是小言怕她生病,還是悄悄把毯子蓋在她的身上。
明姝回過神, 回想起方才做的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蓋着的毯子是蕭以鳴的,所以她才會夢到他。夢到的內容很奇怪, 似乎是她死後的事。
倘若這夢是真,那麽蕭以鳴帶着人上山找了幾天幾夜,甚至把自己都累病,能做到這種程度, 實在明姝的意料之外。
只是可惜,那些都成了明姝的上輩子。
少女擡了擡手, 示意小言:“你去将薄毯還給五殿下。”
“可是,四小姐。”小言無措道, “奴婢不知道五殿下在哪裏。”
明姝回想起來, 上次去蕭以鳴的住處時, 小言還沒有成為她的婢女。
何況,就算去過, 僅憑小言一個人,也很難在深宮中找到蕭以鳴的住處。
明姝嘆息道:“無妨, 那就在這裏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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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明姝回到自己抄寫的桌前,再度攤開宣紙。
明姝沒打算真的繼續抄, 筆擱在一旁,等太傅過來。
她昨天在衆人面前服從懲罰,又将書抄了好幾遍,已給足太傅面子,也讓雙方都有臺階可下。
小言在一旁将薄毯理好,放在一旁。外頭忽然有些動靜原來是司辰又提着食盒來了。
“四小姐!”
明姝不明所以,回頭便看見蕭以鳴的随身小厮繞過屏風走進來。他拎着食盒,朝明姝點頭問安:“明姑娘。”
“五殿下也來了?”
“沒有。”司辰回答,“殿下還在宮裏。”
明姝默了片刻,開口道:“你替我多謝謝殿下。”
司辰連連應下。
明姝不再去想蕭以鳴的事,安心享用早膳。
日出東方,帶來一日暑氣。原本安寧的外殿忽然傳來交談的聲音,有人在抱怨天氣炎熱還要上課。
學宮逐漸變得喧鬧,明姝漫不經心地用筆舔墨。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明姝筆尖一頓,沒聽出來是誰的。直到腳步聲很快退去,外面再次傳來議論的聲音。
“她真的在殿中待了一夜……似乎還在抄。”
“誰讓她那麽大膽惹了六殿下?就算是太傅,都得看着六殿下的臉面說話。”
零星的三言兩語起來之後,他們的話題繞到六殿下身上。如蕭以鳴所說,蕭以琮昨日的确宿醉,今日應該不會來。
明姝搖搖頭,筆尖懸起,随手默起詩來。不為別的,只當靜心和打發時間。
時間在筆下流淌,緩慢輕盈。明姝神情專注,就連太傅走到她身後,她都沒有發現。
莊夷出任太傅已有五年,給皇子和貴胄子弟任課的第二日,他便心灰意冷。
陛下最愛重的六皇子,大字不識技個,內心極度敏感。而學宮中其他子弟亦不學無術,甚至以此為榮。
學宮廢矣。
他一介太傅,并無實權,面對這些纨绔子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碰到了諸如五皇子之類的好學生,也不能親近和指點。
莊夷望着少女筆下的字跡,不敢想象一介女流的字跡也能寫得這樣靈動飄逸,甚至帶着些許野性。
他停步看了半晌,明姝提筆蘸墨時才發現。
“先生?”
莊夷抿起唇,不忍心讓她再受罰,勸道:“六殿下回來之後,你向他賠禮認個錯。”
明姝反問:“先生,我錯了嗎?”
莊夷不語,他垂下眼,過了一會兒,他走到聖人金像面前,取出線香,點燃。
灰煙袅袅升起,聖人莊嚴和藹,目視前來祭拜的學生。
莊夷眸光微動,轉過身走出內殿。
頃刻間,明姝已明白他的無奈,心照不宣地低下頭去。
不多時,外頭傳來太傅講書的聲音,明姝慢悠悠地抄寫,只當是一種閑事打發時間。
受她影響,小言也不怎麽焦躁,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她寫字。
內殿中光影變幻,安靜的外殿忽然生出嘈雜的交談,是散學的時間到了,明姝擱下筆,偏頭沉思,卻見一道身影怒氣沖沖向她走來。
少年眉頭緊鎖,眼下烏青,似乎一夜都沒睡好。
明姝不明所以,但見少年往她身旁一坐,視線一與她對撞,便立即別過頭去。
“送你出宮。”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就連蕭以鳴自己都覺得奇怪,他迅速地補上:“明日起學宮放假,你無法再留在這裏。”
原來如此,明姝心中明了,但卻不由得對他當下的狀态感到疑惑——眼前的蕭以鳴未免太熱心了。
明姝遲疑片刻,少年又站起身,像是發覺自己的神色不妥,便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我不過是不忍你在學宮挨餓受凍,看在同窗的份上過來問你。”
他背過身去,語氣逐漸平緩,甚至帶着些許高傲。
“倘若你要等六弟,那我便不會再來問。”
明姝擡眸望着他的背影。同窗情誼顯然是臨時找出來的借口,他就是想送她出宮,但始終不肯明說。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嘴硬?
既然蕭以琮宿醉不醒,眼下明姝也沒有其他出宮的辦法,只能蹭一下蕭以鳴的馬車。
只是沒想到昨夜堅持不肯理會他的好意,到頭來還是得靠他。
明姝和小言一道将內殿收拾了一遍,才跟着蕭以鳴走出內殿。學宮裏已不剩幾個人,他們在宮道上一前一後,沒人阻攔。
到學宮外停馬車的地方,蕭以鳴也沒回頭,率先走上馬車。明姝心照不宣地跟上去,又讓小言一并跟進來。
三個人擠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車廂。
馬車主人蕭以鳴沒發話,明姝也硬着頭皮坐着。直到馬車駛動,一路離開宮城。
約莫有小半個時辰,整個車廂一句話也沒有。
等到進入喧鬧的街區,明姝掀開車簾,突然張口,“前面的巷子口右拐,再在第三個巷子口右拐。”
少年忽然擡眼。
她居然肯說出自己住宅的位置,不對他保持警惕了?
少女掀起車簾一角,目光向外,好為司辰指路。然而車簾的一角正巧遮住她一半的臉頰,像是逃避和害羞。
蕭以鳴默默地深吸一口氣,摒棄腦海中的想法。
馬車轉了兩次向,終于減速停下。
明姝勾起唇角,面上滿是到家的喜悅,手中的車簾剛剛放下,視線就與蕭以鳴相接。
兩個人都逃避似的迅速移開視線,明姝朝蕭以鳴傾身道謝,接着便掀簾走出。
他不曾跟下來,只是同樣地掀開車簾,與他相望。
頗有一種上位者的架勢。
“殿下請等我片刻。”
明姝朝他一禮,便帶着小言回身走進身後的宅院。蕭以鳴不明所以,有些急切地将車簾掀開,依舊沒有阻攔她。
他垂眼坐在馬車中等了一會兒,又突然望見不遠處巷子口陌生男子的身影。
只消一眼,蕭以鳴便明白這是西平人。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束發還用的是朱紅的琉璃。
蕭以鳴心底一沉,當即回想起明姝先前對他的提醒。
此時的他還未正式見過赫連王子,只當這男子是赫連鷹派來的人。
他望向對方時,赫連鷹也正巧向他看來。
在這一道交錯的視線中,雙方都在分析對方的身份。
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宅院中走出,明姝提起裙擺,目光一擡,便當即愣住。
馬車中的男人、巷子口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對上了眼。
在赫連鷹這個外邦人面前,明姝自然是偏向蕭以鳴,她二話不說地朝馬車走去。
赫連鷹立即開口:“明姑娘。”
明姝并不想知道他要說什麽,沒有停下腳步。
“明姑娘這是趕着去見心上人嗎?”
青年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成功讓明姝停下了腳步,甚至将馬車中的目光一并吸引了過來。
“……你,不可胡說!”明姝氣道。
赫連鷹試探的目的達成,不由得露出笑容,語調也變得輕緩:“他不是你的心上人?”
明姝抿起唇,怒道:“這位公子請不要如此輕浮!”
西平人的日常沒有“輕浮”一詞,赫連鷹自然沒聽懂她的話,只是見好就收:“不是就好。”
明姝扭頭就走,到馬車邊将一個錦囊遞給司辰:“明家玉牌,只贈給恩人,若殿下日後需要幫助,只管找我明家的錢莊。”
司辰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沒想到面前的姑娘竟還有這麽一層關系。
他遲疑地伸出手,還沒接到,車廂內便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不必。”
“舉手之勞。”少年輕描淡寫地道,“明姑娘言重。”
一塊玉牌對家大業大的明家來說不算什麽,卻足以将先前所受的恩情撇清。
她想和他撇清關系。
之前是,眼下依舊是。無論蕭以鳴先前釋放過什麽善意,這位明姑娘依舊不會領情。
蕭以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氣,尤其是方才聽到她和那位西平人的對話。
沒想到她竟和外邦人來往密切!
不滿的情緒充斥腦海,少年強作鎮定,平淡地道:“明姑娘若真要報恩,只做幾件同等價值的事償還便罷。”
他至少救了她兩回,想這麽輕易撇開,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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