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婚事 不消半日,這件事便會傳得盡人皆……
第45章 婚事 不消半日,這件事便會傳得盡人皆……
馬車一路行駛, 蕭以鳴不說,明姝也沒問,因為她嫁給蕭以鳴之後, 兩個人的狀态一直如此,
他不說, 她也不敢問。
可是如今她已經重生,怎麽還擺脫不了先前的習慣?!
一旦她回過神來,便立即收斂神色, 嚴肅地問道:“”
“你昨日屢次提及康寧郡主,想必對她頗為仰慕。”蕭以鳴道, “帶你去見她。”
明姝:“???”他從哪裏看出來的。
馬車一路疾行,居然是要送她去見康寧。
“康寧郡主身份尊貴,豈是我等百姓可以接觸……殿下說笑了。”她見康寧做什麽!
少年沒理會她的推辭,掀開車簾, 往外看了一眼。
“快到了。”
“……”明姝忍不住道,“殿下莫不是自己要來見郡主, 特地拉我來做理由吧。”
蕭以鳴面色一怔:“你為何這麽想?”
明姝移開目光:“聽聞殿下與郡主自幼相識,可是瞧着卻不甚熟稔, 想來是有什麽前因, 以致殿下與郡主不能往來。”
蕭以鳴沉默片刻:“你從哪聽得。”
車廂內一時陷入沉默, 明姝扭過臉去,不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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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瑞寧公主府到了。”
怎麽一不留神間就到了!明姝震驚地掀開車簾,望見一道朱紅泥牆。牆體在歲月裏浸泡多年, 帶着一層塵世的灰。
“這是公主府的院牆,一牆之外就是公主府。”
明姝詫異:“為何不走正門?”
蕭以鳴沒回答她的話,轉而示意道:“郡主一向不接待生人, 你可以去試試。”
明姝瞪大眸子。
強行将她帶過來,又讓她去拜訪,這個人怎麽如此不講道理!
“殿下還是另找他人吧。”明姝氣道,“我與郡主不過打過幾次照面,她不會見我。”
她側過頭去,眼睫顫顫,眸光裏似乎帶着一點水光,是真的氣到了。
蕭以鳴面露疑惑,問:“你似乎不大喜歡郡主?”
明姝板着臉回答:“民女不敢對郡主不敬。”
沉默片刻,蕭以鳴終于放過她:“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他輕咳一聲,解釋道:“其實我同郡主也不是特別熟悉,不方便走正門。”
明姝這才望向他,面上帶着狐疑。康寧深受先皇後喜愛,他們怎可能不熟悉?
蕭以鳴望見她葡萄似的眼睛,眉尾一跳:“不信?”
明姝立即低下頭,答案顯而易見。前世他對康寧的那些照顧,兩個人說話的語氣,可實在不像是不熟的樣子。
少年抿起唇角,緩緩道來:“我母後與郡主生母睿寧公主關系密切,因而最開始雙方來往密切。之後睿寧公主過世,母後一直對郡主頗為照顧……對她甚至比對我還要好。”
蕭以鳴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不經意間,他竟然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好在,這句話倒是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将目光轉過來,神情認真仔細。
蕭以鳴反而避開她的目光,思索他們的關系遠近,值不值得和盤托出。
“我……一直不喜歡她,覺得她分去了母後的關注。”蕭以鳴繼續道,“兩年前,母後過世,我與郡主之間便再沒什麽往來。”
明姝望着面前的少年,神色複雜。
先前司辰說他們兩個并不熟悉,明姝不信。現在他親自講了出來,甚至還說出原因。
明姝眸光微閃,問道:“假若有一日……我是說假如,郡主身陷險境,你會不顧一切地去幫她嗎?”
蕭以鳴立即蹙起眉,頓了一下才回答:“畢竟有一層親緣關系在,她又是母後最喜歡的孩子,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如此,也能自圓其說。
郡主被迫和親,他作為郡主在京中的親眷,為了救她,勞心勞力,或許無關情愛,只是念及上一輩的恩情。
明姝拿袖子遮了一下臉,怕自己嘲諷的笑容被他看到。
即便是過了這麽久,她還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甚至能自己拼湊出理由來幫他解釋。
明姝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也冷淡不少:“還請殿下送我回去。”
蕭以鳴敏銳地發現她的變化,忍不住問:“你又想到了什麽?”
她這樣突然變臉已經不是第一次,蕭以鳴實在不明所以。
少女抿起唇,整個人幾乎是坐進角落中,勢必與他劃開界限。
“請殿下送我回去。”她再一次催促。
“好。”蕭以鳴順着她的話應下,眸光一斂,“今日我出宮時,聽聞六弟派人來接你,馬車恐怕已經到了你家宅院外,你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少女抿起唇,一語不發,看上去不太對勁。
蕭以鳴斂起眸,對外道:“在碧溪橋前停下。”
馬車立即飛馳起來,蕭以鳴端詳着面前少女,後者一直回避着他的視線,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指。
碧溪橋沿岸栽種柳樹,春日翠柳拂堤,遠看整條河流猶如碧綠的玉帶。入了夏,這片碧綠更加散發出盎然的生機。清風拂動,柳枝翩翩,令人心曠神怡。
是散心的好去處。
馬車再次停下時,坐在門帷邊的少女立即掀簾出去,幾乎是飛快地逃離。
蕭以鳴當即眯起眼睛。
先前她說他像一個讨厭的人,這樣的理由卻沒法解釋她時不時的反常。
他不緊不慢地跟着下了車,一面思索是不是有哪裏遺漏的地方。
少女扶着沿岸的白玉欄杆向前走,有些魂不守舍。蕭以鳴在她身後一步之遙跟着,她也沒有注意。
她的手心滿是汗,沾在欄杆上,帶出一點水痕陰影。
到底是什麽讓她變成這樣?
蕭以鳴一言不發,害怕多說了一句話又刺激到她,只是默默地跟着。
一條長堤,大約走過百十個欄杆,她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唇角勾起一個凄慘的笑容,不由得讓人心頭一震。
蕭以鳴緊緊地盯着她,忽然害怕她做出什麽傻事。
好在她很快收攏笑容,神色又變成往日的風輕雲淡。她站直身軀,猶如一杆長竹,視線輕描淡寫。
明姝終于平複好心情,正欲轉身,卻吓了一跳。
少年距離她一步之遙,負手而立,面上帶着十足的耐心。與她面對面時,眉尾一挑:“好些了嗎?”
明姝又不說話,向馬車走去。蕭以鳴也在一旁跟着,與她并肩而行。
兩個人行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誰也沒有開口,便只剩下鞋底輕踏的聲音。
蕭以鳴微微愣神,忽然想到了昨日的夢境。
“我是不是同姑娘……”蕭以鳴語氣一頓,“有什麽別的恩怨?”
少女回答得很快:“沒有,殿下。”
簡短有力的字句,聽不出作假。最重要的原因是,蕭以鳴對自己的過往記得清清楚楚,不覺得有什麽事被忘掉了。
兩個人已走到馬車邊上,蕭以鳴還是沒有想明白,只得先一步送明姝回去。
如今距離出來時至少過了一個時辰,蕭以琮的馬車應該已經離開了。
上車之後,少女一直掀起車帷一角,望向窗外。不論蕭以鳴看向她多少次,她都無動于衷。
馬車四平八穩地行駛,少女突然喊停。
“就在這裏停下吧。”明姝提起裙擺,毫不猶豫地掀開門簾,“多謝殿下。”
連讓他送到宅院外都不肯。
蕭以鳴眸光微動,掀開車帷,與她遙遙致意。
少女轉身離去,步履匆匆。
身後的目光終于消失,明姝頓然松了一口氣。
腳下的步伐立即變得輕快,足尖踏在地面上傳來真實的感覺。
就算未來或許再次走上前一世的道路,但至少目前她不用看蕭以鳴的臉色,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心态轉變之後,明姝不再關心蕭以鳴到底怎樣,那些心結也沒有必要追問。
就算得知前世他另有苦衷,又能怎樣?他能替她經受一遍前世守活寡一樣的日子嗎?
明姝穿過小巷,望見青松從院牆露出頭來,心情十分愉快。
一輛寬闊的馬車停在正門外,前面無人,任由南風吹動紗帳。
明姝眼神一暗,來的是什麽人?
她放穩腳步,邁進門中,立即有小厮迎上來:“小姐回來了,宮裏來人接小姐進宮。”
明姝擰起眉。
在馬車上,她隐約聽見蕭以鳴說六皇子要接她入宮,但當時他們徑直去了湖邊,接人的馬車應該走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他們總不能空等。
明姝再往裏走,便看見蕭以琮身邊的汪公公坐在大廳裏捧着茶碗,面露焦急,陳嬷嬷在一旁一面為他倒茶,一面搭話。
一見到明姝,汪公公立即站起身:“明姑娘,您可算回來了。”
“六殿下找我有什麽急事?”
汪公公一拍手掌,無奈道:“昨夜六殿下醉酒之後一直念叨着先皇後,不知是做了什麽夢。六殿下一醒來,便要見明姑娘。”
這就怪了。
明姝入京的時候,先皇後早就過世。蕭以琮夢見先皇後,怎麽會要找她。
雖不明所以,但六殿下一定要她入宮,明姝無法拒絕。何況,她心底也有些疑問需要驗證。
她前後踏上的兩駕馬車,一架狹窄,一架寬闊,可見恩寵懸殊。明姝想,或許蕭以琮一直泡在蜜罐子裏,所以才難堪重任。
馬車一路進入宮城,很快明姝再次感覺到心口的壓抑,她深吸了一口氣,總覺得這趟進宮會有一些意外發生。
明姝當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手指緊緊抓住衣擺。
“明姑娘,請下馬車。”
一下馬車,眼前是寬闊雄偉的宮殿,處處金碧輝煌。明姝微微失神,回想起前世。
在登基之前,蕭以鳴做過幾個月的太子,那時的宮殿陳設,也不過如此。
難怪宮中所有人都以為蕭以琮會受封太子,畢竟他一直都是按照這樣的規制去養的。
“明姑娘,請随奴才過來。”
一進入宮內,明姝反而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前庭廣場的大小與東宮無異,只是眼前種的是香樟,東宮裏種的卻是一片竹林。
難道,後來的東宮,便是在蕭以琮這座宮殿上改建?
汪公公的腳程很快,明姝來不及多想,徑直跟上去。只是沒走多久,她便停住,開口道:“再往裏恐怕是六殿下的寝殿,我不好再往前走了。”
汪公公回身朝她一禮,歉笑道:“明姑娘請在這裏稍作等候。”
他繞過屏風,推開寝殿的大門。
裏面傳來些許争執和低語,顯然六皇子到這個時辰還沒起。明姝站在窗邊等了一會兒,終于聽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皇後。”
少年直直地望着窗邊的少女,喃喃自語。明姝聽見他的話,心頭忽然一跳。
“殿下又在說夢話了。”汪公公蹙起眉,朝明姝擠出一個笑容,“姑娘莫要将殿下的夢話當真。”
明姝點點頭,但心中思緒複雜。
剛剛那個瞬間,她也吓了一跳,幾乎以為是永平王在叫她。
“殿下少安毋躁。”明姝開口,聲音溫和,卻帶着誘導,“殿下夢見了什麽?”
蕭以琮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
“不……”
汪公公立即将他攙扶住,在他的後背輕撫道:“殿下莫要害怕,夢裏都是假的。”
就這樣勸了一會兒,汪公公不住地給他順氣,蕭以琮終于再度平靜下來,目光緩緩地望向面前的女子。
女子面如桃花,眉目溫和,是他心中一貫所幻想的樣子。
蕭以琮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地道:“明姑娘?”
“殿下。”明姝往前走了一步,朝他輕盈一禮,“是我。”
蕭以琮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推開汪公公站起身來。他的個子也比明姝要高,垂眼看時,也有些許的壓迫感。
“還好,都是夢。”
他如此反常,讓人不由得心生疑窦。明姝接話道:“是的殿下,都是夢。”
面前少年當即露出笑容,吩咐道:“去備午膳,好好招待明姑娘。”
蕭以琮興奮地道:“明姑娘還是第一次來宮裏坐,随本殿出來轉轉”
他将明姝往外領,打定主意要帶明姝在宮裏轉轉。只是剛走出來,卻忽然頓下腳步,狐疑地四下張望。
“先前這裏栽的就是這些樹?”
汪公公回答:“回殿下,一直栽的是這些樹。”
蕭以琮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很快回過神來,朗笑道:“明姑娘随本殿往這邊走走。”
明姝跟在她的身後,眼色微動,看來他做的夢并不尋常,甚至可能與未來發生的事有關。
蕭以琮不會也重生吧?
一想到這裏,明姝的笑容立即僵硬,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回到了過去。卻沒想過,她同蕭以琮一起從山崖滾下來,憑什麽只有她能重生,蕭以琮不可以?
蕭以琮樂呵了兩句,很快又陷入沉默。
他們兩個在花園小徑中散步,身後跟着汪公公和幾個奴才。
蕭以琮不愛說話的時候不多,通常都是會發一場大火,誰都不敢惹。是以當下他們就以為六殿下正在生氣,誰都不敢發出動響。
明姝搶先開口:“殿下似乎沒有睡好,要不然先回宮去好好睡一覺?”
“不!”
蕭以琮立即回答,後知後覺自己的聲音太大,反而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本殿睡夠了。”
他自顧自往前走,烏黑的靴子一步步邁出沉穩的聲響。這一夜過去,他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
“你們都在後頭跟着,本殿和明姑娘說幾句話。”
蕭以琮揚揚手,跟在後頭的奴才便立即會意,停下腳步。
明姝當即心生警惕,暗中咽了咽唾沫。少年朝她揚揚下巴,示意她趕緊跟上。
“明姑娘入京已有好幾個月,感覺如何?”
蕭以琮負着手,好像突然變得沉穩了不少,望向少女的眸子裏也藏了許多愛憐。
這樣的目光,絕不屬于少年蕭以琮!
明姝斟酌着回答:“仰仗太後娘娘恩賜,明姝在京中過得還算不錯。”
“那留在京中如何?”
明姝目光一滞:“殿下這是何意?”
蕭以琮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想讓明姑娘做本殿的皇妃。”
明姝沒料到他會說出這句話,當即愣了片刻。
蕭以琮目光一沉:“平心而論,自你入京之後,本殿對你還算不錯,太後讓本殿多多照拂你,本殿也說到做到。本殿是朝中的六皇子,嫁給本殿,你還有什麽不樂意?”
明姝身體僵住,後背頓時升起一絲涼意。
這個年紀的蕭以琮,壓根就沒有開竅,根本不可能會說出要娶妻的事。
“殿下不要說笑……”
“本殿沒有說笑。”
蕭以琮立即打斷她的話,他神情肅然,甚至都有點不像他自己:“待會兒我便到父皇那裏去求娶。”
“殿下!”明姝不得不開口勸道,“這宮中有諸多美貌女子,比明姝更溫柔、懂事,還望殿下不要如此沖動!”
蕭以琮目光一垂,立即調轉腳步往回走。明姝心道不妙,随即就聽見他揚手道:“給明姑娘泡一壺茶,在殿內等我。”
少年匆匆離開,走向宮門。明姝想跟上他,卻立即被幾個宮人團團圍住。
汪公公笑道:“殿下請明姑娘殿內就座。”
明姝連忙道:“你可知道殿下去做什麽?你也不去跟着,萬一殿下惹出什麽事,你們都得遭殃。”
汪公公朝她一禮,示意幾個小太監将她送到殿中,自己則轉身跟上蕭以琮的步伐。
時近午時,天氣有些炎熱,但明姝仍站在原地,不肯進屋。
宮人不停地勸,明姝置若罔聞,滿心思全在蕭以琮身上。
蕭以琮重生,将是一個極大的變數。眼下他正受寵,倘若他直接在陛下面前求娶,那陛下也沒有不依的道理。嫁給蕭以琮,也很合太後的心意。
明姝焦急地攥緊手指,想要往一旁走,身邊的宮人立即跟上來勸道:“明姑娘,外頭這樣熱,先進屋吧。”
在衆人的簇擁下,明姝進入殿中。幾個宮人守在門外,防止她出逃。
也不知過了多久,守門的宮人忽然散開,蕭以琮邁進殿中,微笑道:“父皇要見你。”
看他這個反應,陛下那邊興許已經答應得八九不離十。
皇帝召見,明姝只得立即前往。
宮道與明姝印象中差不太多,自蕭以鳴登基沒多久,滿心都在攻打西平上,整個宮城幾乎延續了前朝的布局和規制。
一路上,蕭以琮信心滿滿,不時地安慰明姝:“父皇只是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你不必緊張。”
她壓根不是緊張,她只是怕陛下直接答應啊!
明姝無法,只能朝他點點頭。
一行人從後花園繞過,路過鳳鸾宮。庭院十分寂靜,只能聽見些許鳥鳴的聲音。明姝擡眼,望見了黛瓦上的破舊。
這裏似乎一直都沒有人住。
自先皇後死後,後位空置,即便是盛寵如姑姑,最終仍然只是貴妃,這也是明家的一個心結。
“別看了。”蕭以琮出聲提醒,“父皇不喜歡別人靠近鳳鸾宮。”
明姝識趣地收回目光,心想:陛下應該對先皇後十分緬懷,誰都替代不了。
繞過鳳鸾宮,另一座華美的宮殿呈現在眼前,宮牆上的牌匾恢宏氣魄,上書“蕙蘭殿”三個大字。
這是姑姑的寝殿。
明姝當即怔住,腳步便慢了一程。蕭以琮回過頭來,催促她跟上。
蕙蘭殿院中遍植花草,蒼蒼翠翠,間着幾朵不知名的花,整個院子生機勃勃。
院外的亭子裏,宮人分列站了一圈又一圈。
蕭以琮回頭确認明姝跟上,徑直地朝八角亭走去。
“父皇,貴妃娘娘。”
蕭以琮帶頭行禮,接着目光立即轉向明姝,介紹道:“這就是兒臣提的明姑娘。”
皇帝望向明姝,微微一愣,随即點點頭:“好琮兒,如今長大了,都想着要娶皇子妃了。這位明姑娘,朕在宮宴上見過。”
明姝便朝他再行一禮,一旁的明妍挑着長長的護甲,打趣道:“明家的孩子模樣都不會差,陛下可就放心吧。”
皇帝立即嗔道:“明兒你又說笑,朕挑兒媳婦,怎會那樣膚淺?”
明姝先前只知道姑姑盛寵,卻從未見過姑姑和先帝到底如何相處的。如今看來,姑姑在先帝面前确實很輕松,似乎想說什麽就能說什麽。
“國公府養在外面的孩子,品性才學能差?”明貴妃咬起朱唇,故作生氣道,“陛下可不要看輕明家的姑娘。”
“好,好。”男人連連答應,随即揚了揚手,“賜座。”
還沒問兩句話,便得了座,這種待遇全都仰仗明妍的一兩句話,可見恩寵。
皇帝說了幾句明姝,很快被明貴妃接住話,只好将話頭轉給自己的兒子:“這場婚事琮兒是如何考慮的。”
蕭以琮當即起身,穩重一拜:“兒臣與明姑娘相識已久,平日在學宮裏又相互照顧,兒臣希望能與明姑娘盡快完婚,這樣日後就能多多照應。”
明姝心頭一跳,當即插話道:“婚姻大事,還望殿下慎重。殿下還年輕,倘若日後再遇見心儀之人,豈不是不好反悔?”
蕭以琮接道:“若能娶明姑娘,兒臣絕不會後悔!”
這番铿锵的誓詞出乎了皇帝的意料,中年男人的神情立即變得肅然,望向下座的女子。
兒子看上了明家姑娘,但這姑娘似乎一點都不樂意。
皇帝立即面向身旁的女人,問:“明兒,你怎麽看?”
明妍不緊不慢地取下一串葡萄,緩緩開口:“陛下看重琮兒,要選的皇子妃,當然要選天下最好的姑娘。明姑娘才貌雙全,善解人意,琮兒又這麽喜歡,若二人成婚,定然會成為京城的一段佳話。”
皇帝立即拊掌:“還是貴妃想得周全!”
很明顯,明姑姑在撮合明姝的婚事。
太後一直想讓明姝嫁進宮中,想來明姑姑也揣摩出其中的意思,所以機會一來,她便順水推舟。
“暫時先這麽定下。”皇帝望向蕭以琮,“琮兒終于想要成家立業,朕很欣慰。”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明姝咬緊唇瓣,不知該從哪裏開口,若是公然拒婚,應該找一些什麽理由?
回程路上,蕭以琮滿面春風,連眉梢都帶着笑意。
他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語氣也懶洋洋的:“你只管放心,好好在家等幾個月,就能嫁入宮中。”
明姝一語不發,心情複雜。
事情開始超乎預料,六皇子求娶分明應該在半年之後,竟然在如今就已定下。
“殿下為何這麽着急?”
少女略帶低沉的聲音傳來,蕭以琮停下腳步,面容變得十分嚴肅,他望着明姝看了半晌,才終于再次露出笑容:“其實本殿鐘意姑娘已久,向父皇提出求娶,本殿的心中的一塊石頭才終于落下。”
明姝仰着頭問:“殿下在害怕什麽?”
蕭以琮的唇角抖了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可怖的事情,僵了半晌,才回答道:“本殿這是在救你。從今以後,你離五皇子遠一些,安心等待成婚。”
這句話,幾乎證明他是重生而來。
明姝往後退了半步。
不妙。蕭以琮本性霸道,如今又正值盛寵,倘若他要對她做出什麽事,那還有沒有人能管?
明姝故意作出疲态:“我……我要回去了。”
面前的少年當即蹙起眉,但還是道:“用過午膳,送你回去。”
明姝立即搖頭,少年臉色當即一變,強硬道:“等午膳後,本殿自會送你回去,你這麽着急做什麽?”
即便重生,還是這麽不講道理。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前世,她被迫跟在蕭以琮身邊參與各種宴會。
桌面上擺滿了各種精致的菜碟,六皇子宮中的膳食的确很好。只是她在吃飯,身旁的少年便支着腦袋直勾勾地望着,像是觀賞一件美麗的花瓶。
灼灼的目光毫不避諱,明姝吃什麽都感覺怪怪的,不由得放下筷子:“還請殿下不要這樣望着我。”
“看一看怎麽了?”蕭以琮不以為然,“反正幾個月後,你就要嫁進宮中,早晚都是要看的。”
這話太過孟浪,明姝實在聽不下去,氣道:“我吃不下。”
蕭以琮面露詫異:“不過是看你幾下就吃不下東西,那成婚之後可怎麽辦?”
明姝忍無可忍,怒道:“如今雖有陛下口頭承諾,可到底殿下和我還未定下婚事,如今我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殿下這番話,未免太不得體!”
蕭以琮被她的話噎得滿臉通紅,他立即站起身,氣急敗壞地道:“既然父皇已經開口,那此事便板上釘釘,你別想有其他的想法!”
然而他知道,按照前世的軌跡,未來父皇很有可能反悔,将她嫁給蕭以鳴。
蕭以琮早不複之前的從容,在殿中來回踱步,語氣雖然緩和,但眸間滿是陰鸷。
“你好好用膳,本殿送你出宮,近日你就在府中好好待着,有什麽想要的,讓人去采買。”
明姝當即站起身,高聲道:“殿下想要軟禁我?”
蕭以琮冷着臉回答:“都是為了你好。”
話已至此,明姝哪還能再吃得下東西,立即嚷嚷着要回家去,蕭以琮充耳不聞,負手走出殿外,讓外面的人看好她。
簡直是要将她扣在宮內。
這樣下去,不消半日,她和六皇子的事便會傳得盡人皆知。
明姝不覺得蕭以琮是個很好的歸宿,對這門婚事并不情願,只是眼下這樣的情況,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少女焦急地在殿中踱步,唇色蒼白,雙手緊張地捏在一起。
她得冷靜下來。
既然她和蕭以琮都是重生,說不定能借此和他談一談,趁着他現在還是皇帝的心頭肉,早早為他的未來打算。
明姝打定主意,轉身向外走去。
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穿過宮中庭院,走進正殿,跪下禀報:“六殿下,不好了!赫連王子上書讓明姑娘前去和親,如今陛下正要派人過來接明姑娘呢!”
蕭以琮一躍而起,驚道:“什麽!”
殿外偷聽到的明姝也差點眼前一黑,腳軟了一下,靠着門框支撐。
明姝暗自給自己順氣。不慌,前世也發生過這些事,不過是再來一遍,一定能解決。
正當時,蕭以琮邁出殿外,正好和明姝碰面,他二話不說地将明姝塞到殿裏,關上門。
“別出來。”
明姝怔愣間,面前的門扉突然關上,她心中莫名一動。
雖然蕭以琮有自己的目的,可是二話不說地将她保護起來,确實讓她看到了蕭以琮不一樣的一面。
“父皇剛剛答應我,如今就要将我的心上人拱手予人,父皇說話不算話!”
“六殿下,您先別着急。”管事太監勸道,“那可恨的西平人拿城池來威脅,陛下總得做出個樣子來。陛下只是讓明姑娘去回話呢,倘若明姑娘不願意,這事也就罷了。”
蕭以琮聽得似懂非懂,依舊板着個臉:“此事當真?”
“自然。”公公笑眯眯地道。
明姝在殿裏都聽笑了,不由得扶了一下額。即便是重生,蕭以琮還是沒什麽心眼,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還來不及多想,下一刻木門打開。
管事公公笑意盈盈地望着明姝,而蕭以琮在一旁抄着手,不耐地道:“早點送回來!”
管事公公沒應他的話,只是朝明姝一禮:“明姑娘,請。”
明姝也聽到是什麽事,提着裙擺邁了出來。為防萬一,臨走之前,她特地在蕭以琮身邊停下:“六殿下,待我回來,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蕭以琮當即一震,直直地望着她:“……好。”
得到他這樣的承諾,明姝終于松了口氣。慶幸他是個單純又魯莽的人,倘若她今晚沒有回來,他應該真的會去找皇帝。
再次走在熟悉的宮道上,這次只剩下明姝一人。
帶路的公公距離她半步之遙,挂着一貫的淺笑,看不出任何門道。明姝只好收起心思,跟着他抵達承德殿。
蕭以鳴的承德殿幾乎将所有的陳設保留下來,所以明姝走在這熟悉的地方,竟然不怎麽緊張。
“陛下,人帶到了。”
案桌前站了一個明黃的身影,這道身影,一個時辰之前她才見過,如今再見,感覺卻不同。
明姝當即跪地行禮。
“朕先前原本答應琮兒,為你們定下婚事。”皇帝手中将折子翻來覆去,語帶無奈,“可是赫連王子上書,非要讓你和親。”
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歸宿,可是若是要在蕭以琮和遠嫁之中選擇,她寧願選擇近在京城的蕭以琮。
“陛下。”明姝道,“明姝一介女流,不懂朝事,只是在想,赫連一族千裏迢迢來京,只為了和親嗎?”
皇子眸光微動,将折子疊起,慢條斯理地問:“你不想去和親?”
姜還是老的辣,皇帝這話先發制人,讓明姝辯無可辯。
明姝立即表态:“……為國捐軀,死而後已。”
這幾個字,着實觸動了皇帝的心弦,他将折子捏在手中,悵然道:“竟然讓一個弱女子說出這番話。”
明姝将頭埋下。
半晌,皇帝都沒說過一句話,明姝跪得腿有些發疼,但動也不敢動。
前世,她和皇帝接觸的機會很少。嫁給蕭以鳴時,皇帝已然卧病在床,偶爾見他們一次,還隔着床帳。
“此次召你來,不是讓你和親。”皇帝終于開口,“朕先前才答應琮兒,這個消息便立即到了赫連王子的手中,可見蹊跷。為穩住赫連使團,先委屈你暫住宮中,以免發生其他問題,朕派侍衛保護你。”
明姝當即僵住。
兜兜轉轉,到皇帝這裏,依舊是變相囚禁。
不過眼下對于皇帝而言,要穩住赫連鷹、六皇子雙方,唯一的辦法,只有誰都不理,将她扣在自己的手中。
明姝沒有選擇,只能拜道:“謝陛下。”
當日下午,明姝便被帶到陌生的院落。他們進來的時候,院子裏外都有人在忙碌打掃。
領路的公公頗為好意地安慰道:“這座院子可是貴妃娘娘為明姑娘精挑細選的,院子清幽雅致,明姑娘只當在這裏散心。一應要用的,都由宮女送過來,您有什麽需要,也只管向門外的嬷嬷提。”
明姝立即問:“我有一個婢女,此次沒有随我入宮,可否出去将她接來?”
領路公公微愣,當即表示會轉報陛下,讓明姝只管寬心。
這耳熟的一番話,讓明姝立即想起曾經跟在蕭以鳴身邊的馬公公。态度恭謹,可事通常都是不成的。
明姝也不強求,改口道:“只望你們多替我備些燈燭,我夜裏需要點燈才能睡着。”
領路公公立即應下。
一行人又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屋子只有兩進三間,但前後都有栽滿綠植的庭院,小徑的枝葉被宮人掃開,看上去幹淨又清幽。
她樂觀地想,倒也是個散步的好去處。
轉到正殿,領路公公向明姝請辭,院子裏便只剩下明姝和打掃的宮女。等她又散步到後院,灑掃的宮女也紛紛尋過來告退。
連個宮女都沒給她留。
時已黃昏,樹影偏斜,明姝坐在樹下,靜聽風聲。
如今,她只需要和皇帝一起等。
第一個來接觸她的人,說不定就是給赫連鷹傳遞消息的人,也就是赫連一族在大齊宮中安排的細作。
赫連鷹悄悄入京,說不定就是在聯絡安插在京中多年的赫連細作。
月上樹梢,宮門忽然被人推開。
明姝當即站起身來,直直地盯着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裏拿着一個三腳燭臺,不緊不慢地走進來,他身後還背着一個包袱,露出的形狀像是蠟燭。
等他走近,明姝終于看清人臉,不由得扶額。
來的正是蕭以鳴的随身小厮,司辰。
“你怎麽過來了!”
司辰朝明姝一禮,回答道:“五殿下讓奴才來給明姑娘送燈燭。”
“怎麽是你來送!”
司辰滿臉無辜:“和公公年紀大了,殿下身邊能跑得動的只有奴才。”
答非所問,明姝急得團團轉。
這樣下去,司辰豈不是就要被認定為宮中細作?可是蕭以鳴是什麽人,日後他會一舉攻打西平,絕不可能與赫連鷹同流合污。
門口突然傳來輕響,明姝心中一跳,立即領着司辰進入殿中:“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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