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給貓洗澡 貓妖
第2章 給貓洗澡 貓妖
“吱呀——”
觀昏曉推開院門,在滞澀的摩擦聲裏按下門邊的開關,順便将兩朵茉莉扔進不遠處種着幾朵粉睡蓮的水缸。
一尾錦鯉飛身出水,張嘴将花朵吞下肚去,才又藏回蓮葉底下,擺着尾巴劃出一圈圈悠閑的漣漪。
“等着,我要是沒錢養貓了,遲早把你下鍋。”觀昏曉踹了一下缸面。
昏黃燈光灑滿不大的庭院,将兩側冷調的綠葉白花染上暖色。
“進……”
屋主人話音未落,一直跟在他腳邊的那團黑毛球已經輕盈越過他的腳背,頗為自來熟地溜進院子,像巡視領地一般把每個角落都逛了個遍。
“你倒是不客氣。”
觀昏曉好笑,卻也不攔它,提着晚飯兀自進屋,在臺階右側換下鞋子,趿拉着人字拖走入客廳。
不多時,巡視結束的小黑貓也蹦蹦跶跶進來了,看着不大點,身手卻格外敏捷,甚至不用借力,原地起跳就能輕松蹦上半米多高的圓桌,尾巴一卷在觀昏曉手邊趴了下來。
“餓了嗎?”觀昏曉邊拆包裝邊問,“那老鼠一家你吃了幾個?”
小黑貓尾巴尖左右橫掃,從這個簡單的動作裏,觀昏曉看出了濃烈的否定意味。
“你沒吃老鼠?”
“嗚喵。”小黑貓的尾巴上下拍打。
觀昏曉立馬心領神會——哦,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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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不要一起吃點?”他拆開一次性筷子,目光掃過兩盤辣菜,又迅速改口道:“貓不能吃太鹹的東西,太辣肯定也不行。你能吃辣嗎?”
小黑貓左右甩尾巴。
“得,我還是給你弄點別的去吧。”
觀昏曉放下剛拿起的筷子,起身進廚房翻了翻冰箱,從裏面掏出兩顆雞蛋,一根火腿腸。
“火腿腸煎蛋少鹽版吃不吃?”他沖小黑貓揮手。
小黑貓上下拍了下尾尖,而後輕巧跳下地去,邁着标準的貓步踱向他,又是一個原地起跳,輕輕松松落在比餐桌還高的料理臺上。
觀昏曉懷疑它甚至可以直接跳上冰箱頂端,也不知道這巴掌大的身軀哪兒來這麽發達的運動神經。
“別離竈臺太近,小心被油濺到,落下斑禿。”
觀昏曉呼嚕兩把小黑貓腦袋,洗了手再去開火,起鍋熱油之際将雞蛋打了,攪成金黃色的蛋液,再把火腿腸切成細丁。
小黑貓很乖地趴在幾米之外,下巴墊着兩只平揣的前爪,眼珠子咕嚕嚕地動——一會兒看向平底鍋,一會兒看向觀昏曉,胡須一抖一抖,看不出在想什麽。
觀昏曉摸出根煙叼上,卻不點火,熟練利落地煎好火腿雞蛋,倒在碗裏搗碎。
金白相間的雞蛋混合着深紅色的火腿丁,散發出誘人的油香和蛋香。他再從外帶的米飯裏挖出兩勺加進去攪拌均勻,一碗不算豐盛但樸素健康的自制貓飯便完成了。
“今天撿到你是意外,什麽都沒準備,你湊活着吃一頓。”觀昏曉手裏端着飯,腳邊跟着貓,回到餐桌旁坐下,“貓糧貓罐頭有點貴,以後我買點雞胸肉、牛肉之類的給你做飯,具體是哪種肉看我當天吃什麽,能接受嗎?”
沒等他把碗放到地上,小黑貓便跳上桌子,尾巴尖在身前輕拍。
觀昏曉一笑,把碗挪過去:“行,那就這麽決定了。”
客廳的燈與院子裏的一樣,都是暖融融的淺黃色,不灼眼,帶着童年記憶的朦胧和古拙,缺點是照明性略有欠缺。
觀昏曉從前獨自生活,獨自吃飯,雖然清淨,卻也孤單。
現在多了一個活物在身邊,他吧唧嘴它也吧唧嘴,他筷子碰碗叮當響它也牙齒碰碗叮當響,冷清的屋子裏頓時就多出了幾分活氣,連帶着半涼的飯菜味道都比平時好不少。
“啧。”觀昏曉感嘆道,“這才是生活啊。”
吃完晚飯,觀昏曉正收拾着餐盒,一扭臉見小黑貓也吃完了,碗裏幹幹淨淨沒留一顆飯粒,嘴邊的油汪子都舔幹淨了,正在舔爪子,看不出有沒有吃飽。
他拿起煥然一新的碗:“嚯,比我錢包都幹淨。你老實告訴我,以前在外流浪的時候你吃飽過嗎?”
小黑貓睜着一雙無辜的圓眼睛與他對視。
三秒後,觀昏曉懂了。
“行,下頓多給你做點。”說着,他瞅了眼小黑貓圓滾滾的肚皮,“吃不下也別硬撐,撐壞了我還要花錢給你治病,體諒一下我這個可憐的打工人吧。”
“喵嗚嗚——”
小黑貓起身去蹭他的手指,眼睛彎成兩條縫,發出軟綿綿的撒嬌般的叫聲。
觀昏曉輕笑,屈指在它腦殼上敲了兩下,轉身洗碗去了。
半個小時後,觀昏曉拾掇完廚房也拾掇完自己,換上睡衣,頂着半濕的頭發窩進客廳門外的藤椅,用長達三米的數據線連接插頭給手機充上電,搖晃着椅子刷起了手機。
趴在沙發上舔毛的小黑貓見狀,邁着悄無聲息的貓步小跑過來,輕盈跳進他懷裏,在他胸腹處踩了踩,尋了個舒服位置,一扭身揣着爪子趴坐下來,與他臉對臉地打了個哈欠。
觀昏曉愣了幾秒,托了下它毛茸茸的小身子,從頭頂順毛到尾巴尖:“這麽黏我?”
“嗚——”
小黑貓攤開四肢成貓餅狀,四只小爪子勾住他的衣服,以實際行動表明态度——除非他想讓他的衣服跟它同歸于盡,否則別想将它拎下去。
觀昏曉好笑地戳它腦袋:“這麽會撒嬌耍賴,你憑什麽當流浪貓?哦,對,你現在不是流浪貓了,我是不是應該先給你起個名字?”
小黑貓擡頭,眨巴眼睛盯着他。
“嗯,進了我的門,就是我的人……貓,你的名字也得跟我相關,讓我想想啊……”
觀昏曉說着,腦子裏冷不丁跳出一段記憶,是六七歲那會兒,他那信佛修禪斷情絕愛的母親跟他解釋他名字來歷的場景。
昏曉是晝夜的意思,黑白善惡,歲月與品德,都能從這兩個字裏體現出來。再加一個“觀”姓,就有超凡脫俗的意味了。
觀昏曉,知黑白,是他母親對他的寄望,也是她一輩子沒能做到的事。
觀昏曉眉睫低垂,從湯顯祖的《邯鄲記》裏找到一句同時含有這兩個字的詞句,掌心貼上小黑貓的後腦,順着後背給它梳了梳毛。
“一枕馀甜昏又曉,憑誰撥轉通天竅。我叫昏曉,那你就叫天竅好了。我們俗人取名不求甚解,有點相關元素就行。至于姓氏嘛……你不用随我,這不是什麽好姓,就随你的物種本身吧,姓貓……嗯……不,姓苗,怎麽樣?”
小黑貓彎起眼睛,下巴抵在他胸前蹭了蹭,喵得溫柔可親。
觀昏曉笑着搔搔它下巴。
給一只貓煞有介事地想典故、取名字,他一定是剛剛洗澡的時候腦子進了熱水,被蒸熟了。
在藤椅上歪到十一點多,觀陛下終于批改完各個社交平臺的奏折,捏捏鼻骨,順手摸了摸胸前的“毛毯子”。
天竅蜷起四肢,趴在他堅實的胸口呼嚕呼嚕地拉着摩托車引擎,看似睡得熟,但他一動就睜開了眼睛,眼中沒有半點睡意。
“你不困啊?不困就自己去玩吧,我困了。”
觀昏曉把它放到地上,拍掉睡衣上粘的貓毛,呵欠連天地走向房間。
他算半個老年人作息,十二點前必定犯困,早上七點準時清醒,連鬧鐘都不用定。
走了幾步,觀昏曉腳上再次傳來那種刺撓的癢感,低頭一看,天竅并沒有離開,而是亦步亦趨跟在他腳邊,尾巴左右擺動,不時掃過他的小腿,在他腳踝上環一圈蹭兩下再退開,調皮又親昵。
“不玩?行,那就一起睡覺。”
觀昏曉邊說邊用腳輕輕将它推開,它卻不依不饒地黏上來,非得貼着他走。
他還想推,小貓便停在原地,仰頭用圓溜溜的紫眼睛控訴地看着他,把他看得莫名心虛,慢慢收回擡起的腳。
進入房間,觀昏曉走到衣櫃前,說道:“想睡哪兒自己找地,我給你拿床舊被子鋪一下。”
話音未落,他的眼前就黑影一閃,天竅跳上床,圍着他常枕的那個枕頭踱兩圈,在旁邊趴下。
“……你想睡床?”
“喵嗚。”天竅把下巴墊在爪子上,上下拍打尾巴。
“那不行。”觀昏曉板起臉,非常硬氣地道:“除非你先洗澡。”
天竅歪了歪頭,像是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主動跳下床,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回頭看他。
觀昏曉想了想,試探地問:“你願意洗澡?”
“喵~”
“……”
他怕不是撿了只貓妖回來。
“……行吧,你等着。”
半個小時後,觀昏曉提着外賣小哥送來的貓用沐浴露、吸水毛巾和吹風機,抱着天竅走進浴室。
“說好窮養的,唉。”他真情實感地嘆氣,“結果沒幾個小時,大幾百塊就這麽從我指縫間溜出去了,比時間還無情。”
天竅支起身,用頭頂輕蹭他的下巴,兩只小爪子抱住他的脖子。
“別撒嬌了,我又不會因為你費錢就把你丢掉。”觀昏曉好笑地把它拎下去,“本人從小到大都是道德模範,一學期能在作文裏扶十次老奶奶過馬路,幹不出這種沒良心的事。”
說着,他擰開水龍頭,接了一盆熱水,拍拍水面示意它進去。
天竅乖乖跳進水裏,身子沉下去,只露個貓頭在外面。
烏黑的毛發浸滿水,緊緊貼在肌骨輪廓上,把它變成一根手腕粗的貓條,襯得腦袋又圓又大。
觀昏曉囫囵看兩眼沐浴露的使用方法,先把手打濕,擠出半透明的浴液搓出泡沫,抹到天竅身上,再順着它毛發的走向輕輕搓洗起來。
他的手掌比他的臉生得秀氣,骨節分明卻不粗硬,指腹溫暖柔軟,掌紋清晰整齊,略略有幾點薄繭,像藝術家或音樂家的手。
這樣一雙手在天竅身上笨拙而輕柔地揉動,不像洗貓,倒像摩挲光潤的玉石。指尖慢慢梳開它毛發裏的結塊,帶出暗藏的灰塵污垢,再撩水沖掉。
天竅把腦袋搭在盆邊,擡眼看着他專注的神情,這種時候的他臉上其實沒有什麽表情,眉眼間略帶邪氣的不羁也褪得幹幹淨淨,底色中的溫柔便如水落而石出,清晰分明。
“喵……”
“別張嘴,洗澡水會濺進去。”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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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