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煤球 貓貓:并不是!

第10章 煤球 貓貓:并不是!

周六,十一點,懸瀑街咖啡廳。

祁縣風俗偏傳統,喝茶的多,喝咖啡的少,喜歡後一種飲料的多是年輕人,但他們更喜歡便宜方便的外賣或速溶咖啡,因而咖啡廳裏人很少,寥寥幾個還是來吃午飯的附近的加班族。

靠窗位置坐了個眉目清俊的少年,衣着打扮看似随意,其實精細到了每根頭發絲翹起的弧度。

他戴着一只藍牙耳機打電話,修長的手指輕叩着玻璃桌面,百無聊賴地聽對面的人唠叨,半天才回一句。

幾分鐘後,他不耐地翻了個白眼,轉頭對着落地窗整理發型。

街對面一道身影忽然闖進他的視野,他眼神一凝,按着耳機道:“別說了別說了,他們過來了。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匆匆說完,少年不等那邊回答就挂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觀昏曉推開咖啡廳的門走了進來,門板碰到風鈴撞出叮鈴當啷的響聲,仿佛在為他的出場造勢。

少年擡手喚他:“請問是觀黑白嗎?”

觀昏曉循聲望去:“死人微活?”

這四個字一出口,正在吃飯的加班人嗆了一下,磨咖啡粉的服務員也是手一抖,表情一言難盡。

唯獨那少年仿佛完全沒感到不對勁,笑嘻嘻地答應:“是我是我!我的本名叫司巍藿。”

觀昏曉一樂,就沖這個化用真名取網名的起名邏輯,他們一定能合得來。

他走到司巍藿對面坐下,拿出包在布袋裏的紀念幣:“我是觀昏曉,喏,你要的東西,驗驗貨吧。”

“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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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巍藿沖他豎起大拇指,也不矯情,倒出紀念幣仔仔細細查看許久,撫着胸口長舒一口氣:“沒錯!就是這個!我找了它快一年!可算找到了!”

見他那麽激動,觀昏曉好奇地問:“這套紀念幣收藏價值很高嗎?我查過,整套紀念幣最初的售價不到五百元,好像也沒見有誰炒過它。”

“單論收藏價值肯定達不到單枚十萬那麽高,但全套缺一就不一樣了。”司巍藿晃了晃食指,“而且我買它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我媽。”

司巍藿出身于富裕家庭,父母都是頗有名氣的大商人,一個搞食品,一個搞高精尖設備,前幾年趕上國企收編搭了快車,生意都做到海外十幾國去了,用富得流油形容絕不為過,擱古代那也是聖眷正濃的頂級皇商。

人一有錢,某些愛好自然而然就會冒出頭,司巍藿的父母也不例外。夫婦倆一個愛上了瓷器收藏,一個致力于集齊建國以來央行發行的所有紀念幣,“古貌今姿”就是後者全圖鑒路上的最後一塊攔路石。

偏生這套紀念幣當年就出得少,買的人不是已經作古把東西弄丢了,就是她的同好不願意出物。母子二人兜兜轉轉找了一圈,好不容易以散買的方式集齊了絕大部分,唯獨那枚刻着少數民族文字的硬幣怎麽都找不着,可把兩人愁壞了。

司巍藿跟觀昏曉大吐苦水:“你知道這套紀念幣當年一共發行了多少嗎?十套!整整十套!我聽到這個龐大的數字時好懸沒厥過去,我說我滴娘啊,您可真有眼光,那齊白石的《蝦》都不止畫一幅呢,天底下最難找的一枚鋼镚怎麽就讓您撞上了呢?诶,你猜怎麽着?”

這人說話比春晚小品可樂,觀昏曉忍着笑捧哏:“怎麽着?”

司巍藿兩手一攤:“她老人家,一個身家上億的成功女士,踩着八厘米的恨天高攆了我三條街,武器還是一把掉毛的掃帚。”

觀昏曉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兩人正閑聊着,服務員憋着笑把咖啡端了上來,回去的時候還捂着嘴,差點連托盤都忘了拿。

觀昏曉不愛咖啡,但啜了一口後發現味道還可以,不苦不甜,入口絲滑,又一口氣喝了半杯。

再看對面,土豪哥已經牛飲完一整杯喊服務員續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老北平茶館。

兩人又聊了兩杯咖啡的功夫,司巍藿把錢付了幣拿了,一看時間差不多十二點,大手一揮說道:“走吧,吃飯去,我請客,你想吃什麽都行。”

“不用不用,我不喜歡下館子,外面的飯再好吃也沒有自己炒的有鍋氣。”觀昏曉錢收得爽快,拒絕也爽快,仿佛收養天竅前把蒼蠅館吃成禦膳房的不是他一樣,“你自便吧,我們有機會再聊。”

司巍藿笑眯眯看了他幾秒,那幾秒令他心生怪異,但沒等他想明白,土豪哥就露出了財大氣粗的笑容:“行,有機會再聊。你生日哪天?我給你送輛代步車,就當是對你幫了我這麽大忙的額外感謝。”

觀昏曉:“……?”

誰說這紀念幣不好?這紀念幣可太好了!

觀昏曉十分感動,然而還是婉拒了。

兩人從咖啡廳出來時,躺在門邊花壇邊沿懶懶舔毛的天竅一骨碌爬了起來,抖抖耳朵跳下地去,跑向觀昏曉。

見到它,司巍藿下意識止住腳步,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觀昏曉并未察覺,迎上前接住飛撲過來的小黑貓,順手在它背上胡嚕兩下。

“讓你等久了,抱歉。”他笑道,“下次帶你出門跟人見面,我會記得找個能讓寵物進的地方。”

天竅仰頭蹭蹭他的下巴:“喵……”

這一聲尾音綿長的貓叫令司巍藿渾身過電似的打了個寒顫,再瞅觀昏曉,他倒很是受用,微笑着拈掉臉上的貓毛,即使被那調皮的貓再蹭回去也不生氣,只輕輕拍了拍它的腦門。

調皮……噫!

再多看一眼就要折壽,司巍藿擋了下眼睛,清清嗓子說:“那什麽,沒事我就先走了,有空再聊。”

觀昏曉抱着天竅轉身:“嗯,再見。”

“再……”司巍藿剛揚起嘴角,冷不丁就對上了天竅的視線,它眼底的似笑非笑莫名帶有一種瘆人感,令他笑意發僵,“……見。”

觀昏曉将這一人一貓的互動看在眼裏,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尾,卻什麽都沒問,也沒說。

……

懸瀑街是祁縣最熱鬧的步行街,兩三百米長的道路兩側店鋪林集,餐館、超市、五金店、各種專賣店等雜糅在一起,中間夾雜着一兩棟民房,結構混亂,又意外的給人高低錯落的美感。

觀昏曉是個懶人,能網購就絕不逛實體店,很少來這一帶。

今天正好有機會,他領着天竅從街頭逛到街尾,即将走出路口的時候,在轉角處發現了一家寵物用品店,旁邊還倚着一間寵物醫院。

觀昏曉忽然想起天竅還沒打過疫苗,停下步子,低頭看向腳邊的貓。

它悠閑地勾着尾巴,小小一只卻神氣十足,陽光灑在身上,照得它渾身毛發蓬松微炸,日光流轉過油黑發亮的絨毛末端,襯得它像一株發光的黑色蒲公英,琉璃般的眼珠色澤褪淡,平靜注視着身前的一切,從容且淡定。

是物似主人形的緣故嗎?觀昏曉總覺得天竅某些時候流露的氣質與自己很像。

“喵?”

察覺他的目光,天竅不解地仰臉望了過去,眨眨眼,眼尾飛翹的“眼線”将一雙圓眼勾勒得慧黠靈性,讓他恍惚以為自己在與人——與同齡甚至略微年長的人對視。

觀昏曉向來感覺至上,不會忽略任何一閃而逝的靈光,于是蹲下/身搔搔天竅的下巴,笑眯眯道:“天竅,來都來了,要不我們進去把之前沒打的疫苗補上?”

猝不及防下聽到這話,天竅的耳朵像兔子似的豎起,身體微微後仰,雙目圓瞪,呈現出一種條件反射的排斥與警惕。

“我想想啊……國內的貓疫苗一般有貓杯狀病毒、貓孢疹病毒、貓瘟、狂犬病疫苗幾種,我們先……诶,你跑什麽?”

觀昏曉話還沒說完,天竅便毫不猶豫地扭頭飛跑,跑路速度起步三十邁,幾乎化成一道黑色的閃電,肉眼只能捕捉到它沖刺瞬間的殘影,再一眨眼,它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觀昏曉愣了愣,回過神來後不由得笑了一聲,也不急着找貓,雙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前踱步。

沒過幾秒,前方拐彎處冒出一顆貓頭,天竅皺着眉看他,嘴巴微鼓,胡子都是歪的,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苦惱。

觀昏曉溜達過去,與它對視片刻,散漫又痞氣地一笑:“不想打疫苗?”

天竅搖頭搖出了殘影。

“行,不打就不打。”觀昏曉将它提溜到肩上,順手彈它耳朵,壓低了聲音:“我再說一遍,建國之後不許成精,咱們在外面的時候悠着點,嗯?”

天竅偏頭望進他的眼睛,形狀姣好的眼皮半遮着深靜無波的眼波,那裏除了笑意更別有深意,不止是開玩笑。

——可我明明是建國前成的精。

在心裏咕哝一句,天竅彎起眼,可可愛愛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喵喵喵!”

聽出它叫聲的答應意味,觀昏曉用力揉它腦袋:“真乖。”

一人一貓黏黏糊糊地繼續往家走,進入那片熟悉的紫穗槐蔭時,看見了常到巷子裏收瓶瓶罐罐的那位拾荒老人。

這次她沒背那只仿佛能裝下整個世界的綠色編織袋,手裏也沒提其他雜物,只拿着一塊蝦餅,坐在樹蔭底下的長椅上,自己吃面餅,挑出裏面的蝦喂給身邊的貓。

那是一只玳瑁,養得很好,幹幹淨淨毛發順滑,坐姿端正又優雅,習慣性地微擡下巴,顯得很是矜傲。

玳瑁性格多溫柔,這只卻是個意外,看什麽都一臉冷漠,唯獨在看向老人時會溫和一些。

老人喂它吃蝦,它會用肉墊輕輕地推回去,爪子也好好收着,實在拗不過了才會低頭接過,然後蹭蹭老人手指表示感謝,嚼蝦都嚼得矜貴萬分。

陽光穿過樹蔭,打下半明半暗的光影,将她們勾勒得如同油畫。

觀昏曉指着玳瑁:“大家閨秀。”

又扭頭與天竅對視:“煤球。”

“……唔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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