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參養榮丸

人參養榮丸

寶玉冷不丁的跑了出來，反倒把候在門外正在跟小丫頭閑聊的晴雯吓了一跳。

每次寶玉見林姑娘都有說不完的話，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讓晴雯毫無準備。

“二爺，仔細些，莫摔到了。”

她跟在寶玉後頭，一溜小跑，險些跟不上他。

走着走着才發現，這是去太太房中的路。

寶玉沒理會身後跟着的人，王夫人身邊的金钏兒看到寶玉過來，一臉喜色的迎了過來。

“太太正在見客，剛剛還念叨二爺讓您過來，可真是母子連心，倒省的奴婢跑這一趟了。”

聽到王夫人在見客，寶玉原本雀躍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思索着是不是待客人走了再跟母親說他跟黛玉的事。

沒錯，寶玉把剛剛黛玉的拒絕理解成了她對自己的愛慕，可奈何現在沒有名分，所以只得這樣忍受相思之苦。

他必得趕緊告訴母親自己的心意，把林妹妹定下才行。

“是什麽人來了？”

寶玉在門口停了一下，問道本欲來尋自己的金钏兒。

“是太太的嫂子，您的舅母來了。”

聽到是舅母，寶玉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來者應當是王子騰的夫人賀氏。

賀氏是文官之女，父親賀淮曾是康熙朝的大學士，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雖然她是庶出，可賀氏的嫡姐正是如今位高權重的當朝宰相張廷玉的發妻，只可惜她的姐姐身子不好，早早就去世了，若非如此，恐怕就連王子騰的官位還能再升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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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女子嫁了人，就算是再好的出身，也得受夫家的規訓。

王夫人這個小姑子和她嫂子賀氏的關系一向不好，連寶玉這個小的都是知情的，除了年節，幾乎是從來不來往。

今日突然上門，可是出了什麽事。

門口的小丫頭眼看着寶玉走近，利索的為他打了簾子。

王夫人正跟嫂子賀氏說着話，原本心裏還有些堵，看到自己的兒子來了，心頭的郁結之氣立刻散了幹淨，對着寶玉一臉寵溺道：

“你這孩子，來的倒是快，快來見過你舅母。”

寶玉對着賀氏見了禮，便乖巧的坐在了下首的繡墩上。

賀氏也有快一年沒見到寶玉了，她上下打量着寶玉，倒是比印象中的高了不少，白白淨淨的小子，倒是有個好皮囊。

王夫人知曉自家兒子含玉而生，平時見了誰都得顯擺一番，更何況是賀氏這個生不出兒子的。

今日她也正是故意命人叫寶玉過來，為的就是跟這個一向看不順眼的嫂子較較勁。

賀氏出身再好，嫁給他哥哥，也一樣沒生出兒子來，以後哥哥的爵位，還不是要讓庶子繼承。

哪像她的寶玉，樣樣都出挑。

其實賀氏今日本不想來這一趟，是王子騰非逼着她來，說是打探薛家的口風。

她也不明白了，這薛家的口風該去薛家打探才是，她寧可跟薛姨媽打交道，都不想搭理這個二妹。

可這薛家如今是如日中天，為了避嫌，薛家竟然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連王子騰這個親舅舅的帳都不買，氣的王子騰在家裏天天發脾氣。

若不是想着寶釵曾在賈家住過一段時間，王子騰也不會動了這個心思。

可這消息是一點沒打聽到不說，跟這個沒腦子的二妹聊了半天，真是氣的胸口疼。

她也是不明白了，王家當年也算是鐘鼎之家，怎麽培養的女兒就是聽不懂人話。

這聊了沒幾句，就開始顯擺她家寶玉。

一個十歲了還不去讀書，整日在後宅厮混的纨绔子弟，有什麽好顯擺的。

賀氏覺得她理解不了王夫人的腦回路。

寶玉看到舅母似乎只是來唠家常的，剛剛在外頭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反正舅母也不是外人，若是他和林妹妹的事定下來了，舅母肯定也要來的。

如此，寶玉便沒了顧慮的對王夫人道：

“母親，我剛剛從林妹妹那裏過來，兒子特有一事相求。”

王夫人聽到“林妹妹”三個字，腦子便開始“嗡嗡”的叫喚。

從前有個小姑子賈敏樣樣都要出頭，如今又來了個林妹妹把她兒子迷得團團轉，這母女倆是自己的克星嘛！

一旁的賀氏聽到寶玉竟然主動說從妹妹那裏過來，也忍不住嘲笑起來：

“寶玉和妹妹真是感情深厚，都這麽大的人了，也親密的跟小時候似的。”

寶玉饒是再遲鈍，也聽出了賀氏話裏不善的意味。

王夫人氣的瞪了她一眼，可對于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兒子，也是深深的無奈。

“可是你林妹妹遇到什麽麻煩了？”

她之所以這麽說，正是提醒寶玉，勿要當着舅母的面提及這些，可寶玉卻絲毫未曾領會到，反而以為王夫人是真的在關心黛玉。

“非也，是兒子心儀林妹妹，想娶她為妻。”

寶玉說出這句話時，王夫人只覺得五雷轟頂，天都要塌了。

一旁的賀氏聽到，立刻化身為吃瓜群衆，開始在腦子裏搜羅這個林妹妹的信息，真是沒想到，今日竟然還有這等好戲看，看自家小姑子的樣，似乎對這個“林妹妹”不太滿意。

無妨，只要她吃癟，管她什麽妹妹，她都得說兩句好話。

賀氏清了清嗓子，一臉喜色道：“這是哪家的姑娘，怎的從未聽說過，若真有這等喜事，待姑娘得了空，好叫她去我府上跟姐兒們玩。”

“正是我那小姑賈敏的女兒，她頭年裏身子不好去了，老太太便接了外孫女來住些日子。”王夫人有些不情不願的開口。

賀氏這才想起來賈敏，她當年嫁了新科探花林如海，京中還轟動了好一陣兒呢。

如今林如海也算是官運亨通了，這賈家也沒個出挑的爺，怎麽還敢肖想林家的女兒，莫不是老太太的意思？

賀氏不清楚賈家內部的彎彎繞繞，只單看王夫人對賈敏的不喜程度，她覺得這個兒媳婦未必是她想要的，不禁多了幾分看好戲的神情。

“那可真是親上加親了，孩子們兩情相悅，倒真不失一樁好姻緣呢。”

“嫂子慣會說笑了，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寶玉年紀小，哪裏懂得這些。”

王夫人不接話，雖然她現在很想一口回絕，可她卻也不願讓賀氏看笑話，只得先想辦法轉移話題。

王夫人看着滿臉期待的寶玉，使勁壓下心裏的火道：

“此事我會告知你父親的，你功課可寫完了，若是被他知道你不去讀書反倒在這裏惦記兒女情長，有你好果子吃。”

一提起父親賈政，寶玉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畏懼之心也上來了。

他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句：“兒子知道了，這就去讀書。”

看寶玉三下兩下就被王夫人滅了氣焰，賀氏也無心再看戲了，只想趕緊回去把這個瓜給家中的兩個女兒們講一講。

她倒有些同情這位林姑娘了，若真的嫁到賈家，恐怕有這樣一位婆婆，以後的日子也有的受。

送走了賀氏，打發了寶玉，王夫人桌上的茶碗又碎了一地。

她咬牙切齒的看着這滿地狼藉，心頭的火越發旺盛起來，眼看賴大家的從外頭進來，她使了個眼色，揮退了屋內伺候的人。

“林姑娘屋子裏的人參養榮丸還用着嗎？”

賴大家的本來在外頭當值，正趕上賀氏離開，并不知屋裏發生的事。

冷不丁的被問道人參養榮丸，她還吓了一跳：“每日都用的，可是林姑娘那頭有什麽事？”

給黛玉用的人參養榮丸，本來按老祖宗的吩咐，是要用上等的人參調制，可這幾年府上的開支越來越大，賈母不管家，根本不曉得賬上的數字有多少。

後來二太太吩咐她去王家開的寶善堂換成次等人參，這才省了些銀子。

今日太太突然問起，莫非是林姑娘的身子有什麽不對勁。

賴大家的越想越心驚，林姑娘可是老祖宗的心頭肉，受寵程度雖不及寶玉，可卻比府上三個姑娘高了不少，若被賈母知道她私下換了藥，還有什麽活路。

“無事，只看着她最近氣色好了不少，想來這藥是管用的，估計再吃上幾日，便是停了也無礙。”

雖然王夫人是用家常的語氣在陳述此事，可賴大家的卻從她的話裏聽到了一絲威脅。

王夫人這話是何意，老祖宗吩咐了用最好的藥，夫人又覺得不必吃藥，莫不是想讓她把藥丸的配方全換了！

賴大家的汗此時已經打濕了裏衣，她這才意識到，從她第一次換藥時，就已經上了王夫人的船了，此時再推脫，自己也插翅難逃，還不如一條路走到黑，把這件事徹底瞞下去。

“太太說的正是呢，這寶善堂還是有些手段的，這幾日奴婢再抽空去找王大夫調個更穩妥的藥方，林姑娘吃了保證好得更快。”

“此事你多費些心思，少不了你的好處。”

王夫人見她識趣，也樂得痛快，反正賴大一家人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裏，不怕她有異心。

屋內的二人卻是不知，這一切都被準備進來奉茶的金钏兒聽了個清楚。

她本來也沒聽出什麽，可寶善堂這個藥鋪卻耳生的很，老祖宗分明請了宮裏的何太醫為林姑娘看診，也從沒見賈家請過寶善堂的郎中。

金钏兒心裏的懷疑越發多了起來，林姑娘平日雖然話不多，可打賞她們極為大方，她們這些小丫頭也都在私下裏盼着寶二爺能跟林姑娘湊成一對，省的來個多事的女主子。

如今二爺明明是有這份心思的，可怎麽瞧着太太的态度，好像不太對勁，竟然還跟林姑娘吃的藥扯上了關系。

若太太真的不喜林姑娘，總不能誤了林姑娘的病吧。

金钏兒越想越出神，連撞到了人都未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