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拜訪賈家

拜訪賈家

臘月二十五，正是過小年的日子。

京中的店鋪關了不少，原本熱鬧的街道變得冷清起來。雖然商販較之往日少了些，可鋪門上貼着的鮮豔“福”字，卻難掩新年臨近的氣息。

林清泉今日穿了一身緋紅色的衣袍，外頭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遠遠看去似乎和冬日的臘梅融在了一起，紅白相稱，仿佛是畫裏走出來的翩翩貴公子。

今日他欲前往賈家将黛玉接回家中。

他與黛玉雖是親戚，可也只是幼時一起玩鬧過，平日裏并不常見。上次見她，還是因為賈敏去世，他前去奔喪。

如今又是快一年的時間了，黛玉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有些模糊了。

林清泉的思緒漸漸發散，不知不覺，馬車便行至了榮國府所在的賈家胡同。

許是因為快過年了，門口來往的馬車絡繹不絕，林清泉有心觀察，便讓車夫走的慢了些。

如今京中的馬車也分三六九等，諸如皇親國戚，一般是用內務府從黔南采購的黃花梨木制成的馬車，這樣的馬車從身邊經過，便能聞到馬車上特有的木質香調，而非是馬身上的味道。

再次等的，滿洲大姓達官顯貴家的馬車，大多是用次一些的梨木，畢竟黔南距京城路途遙遠，一些距離京城較近的州府，也有出梨木的。

還有一些當今聖上賜給朝中大臣的楠木馬車，這類馬車造價雖然不高，卻也是內務府特制的，代表的是天子的态度，是一種榮譽，康熙爺倒是曾經賞了不少人，可雍正卻極少賞賜，故而如今楠木馬車的稀有程度不亞于黃花梨木。

至于普通的老百姓或商賈鄉紳，便是再有錢，也用不得以上幾種帶有特殊含義的馬車。

林清泉今日乘坐的正是康熙爺當年賜給林家的楠木馬車，若非今日正巧是周瑞在門房，他都擔心門口那些不長眼的下人怠慢了這楠木馬車的主人。

而林清泉也發現了，賈家來往的賓客雖多，可大都是些普通的馬車，偶爾有幾輛梨木馬車摻和在中間。

林清泉心下瞬間了然，賈家，不足為懼。

Advertisement

他的帖子還沒遞到門口的仆人手裏，周瑞便眼尖的圍了過來：“問貴府老爺安好，敢問是哪家主子？”

“叔父林如海，今日特來拜會老太太。”

一道悅耳的男聲在車內響起，周瑞聽此，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他才想起，昨日确有林家的帖子送來，二老爺還叮囑他人到了要通知他呢。

只沒想到，林家竟然還有這楠木馬車，果然是書香門第。而後又猛地一驚，那些眼皮子淺的，可別怠慢了林姑娘，讓林家找上門來吧。

畢竟前些日子人參養榮丸之事，确實是賈家有錯在先。

一想到對方也許是來找事的，周瑞整個人都心虛了不少，那張本就笑出了褶子的臉更谄媚了：

“竟是表少爺來了，小人眼拙，還請表少爺恕罪。”

周瑞連連低頭認錯，又親自安排道：“還請表少爺下車，外頭天冷，府內已備好軟轎。”

馬車的簾子被輕輕掀開，周瑞不經意間擡眼瞥了一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人竟然長得比寶二爺還要精致，好一個風姿綽約的俊公子。

他不敢多言，急忙安排人擡來軟轎，伺候林清泉坐穩。

自打他進府，周瑞便安排了腿快的小厮去老太太房中通報，這會兒軟轎緩緩走來，行至二門處，轎夫不能再進，林清泉才下來。

他也不四處張望，十分有禮的跟着帶路的侍女到了老太太處。

厚重的卷簾門被擡起，林清泉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意。

只見上首坐着一位銀發老太太，雖面色有幾分老态，但仍神采奕奕。

林清泉猜到，這必然就是賈母了，他也不再像進來時面無表情，而是挂上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晚輩林清泉見過老太君。”

“你是自家人，不必多禮，便随着黛玉稱我為外祖母吧。”

賈母一大把的年紀了，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厲害，林清泉雖然比寶玉大不了幾歲，可這言行舉止，通神的氣派，絕非等閑之輩。難怪能考中頭名呢，若是來年中了狀元，可就是名副其實的“三元及第”了。

對這樣的後起之秀，她自然不會擺什麽老太君的架子，越親近越好。

莫名的，她又想起府上幾個姑娘，若論年齡，唯有二丫頭迎春跟這位林公子合适些，可估摸着林公子看不上迎春那樣的木頭疙瘩。

人有時候一旦起了念頭，心裏就會癢癢的。

坐在下首的王熙鳳也看出了老太太對林清泉的欣賞之意，跟着奉承道：“這林姑爺家的表少爺可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樣，難怪跟林妹妹是一家人呢，看着竟和寶玉還有幾分神似，這不知道的，恐怕還當是老祖宗的孫子呢。”

“我哪有這等福氣，清泉如今可是蘇州府的頭名，寶玉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用功便好了。”老祖宗雖嘴上退拒，可心裏卻樂開了花，她可巴不得有這樣的子孫，同時又有些為寶玉犯愁，自家孫子何時才能上進些呢。

“早就聽說了，賈家有一位銜玉而生的公子，恐也是鐘靈毓秀之人，想必自是有一番才華所在的，若得閑，還望能與賈公子切磋一二。”

林清泉也不忸怩，反而是大大方方的邀請寶玉共讀，不過在他看來，這個賈寶玉多半是個草包，以賈家這樣“炫富”的性格，若賈寶玉真是個有才華的，恐怕早就名揚京城了。

“那可太好了，清泉，若你能指點寶玉一二，好讓他在學業上多下些功夫，老婆子我定有重金相謝。”

賈母聞言，大喜，林清泉說不準是今科三甲呢，若能與他一起讀書，那寶玉可是賺大了。

“您都讓我稱一聲外祖母了，說這些豈不太見外了。”

林清泉是個順着杆子往上爬的人，畢竟此時還不适合與賈家撕破臉，但今日他想安好的把黛玉接走，還不失了兩家的和氣，這恐怕是最合适的辦法了。

“說起來，今日清泉确有一事，還望外祖母準許。”

看林清泉一臉正色，賈母也猜到了幾分林清泉的意圖，恐怕今日他就是為黛玉而來。

“妹妹住在賈家，已将近一年時間了，實在不宜多勞煩外祖母了，正巧清泉年後也要在京會試，京中的林家老宅已收拾出來了，還望外祖母準許，我今日便接妹妹回林家去。”

“如今也快過年了，你二人孤零零的在京城也沒意思，不如你在賈家小住些日子，待出了正月，再接玉兒回去呢。”賈母沉思一番，試探着問道。

可林清泉卻拒絕的很幹脆：“老祖宗有所不知，清泉平日讀書、溫習功課的書本已在林家布置好，挪動也多有不便，春闱在即，着實沒有心情玩鬧，且妹妹都一年未曾回家了，久居在外家也不合适。”

賈母見他如此堅持，也不敢強留，她雖不提，可誰都知道，林家如此匆忙接回黛玉，多半是藥丸的事漏露了風聲。

一旁的王熙鳳見氣氛有些僵持，立刻活躍起來：“瞧我這記性，知道表少爺要來，今日我特意備了一桌上好的席面，還有二老爺珍藏了三十年的汾酒。二老爺還未下值，他今日可特意叮囑了，要我留住你呢，你是不知道，二老爺可極為喜歡清泉兄弟的文章呢。”

賈政是個舞文弄墨之人，自打知道林清泉送來了拜帖，便極為想見上一見這個有才華的後生。

賈母也這才反應過來，開始跟他胡謅起來：“倒是不知道，清泉今年多大了，可有定親？”

“過了年便十四歲了，林家有家規，若是未中舉人，不得定親，再加上我年紀小，家中也未考慮過此事。”

“清泉兄弟如此年少有為，只怕打馬游街的時候，要晃了不少姑娘的眼了。”

饒是王熙鳳，在聽到他才十四歲時，也着實驚了一下，那豈不是十二歲就成了蘇州府的頭名。

蘇州府可不是一般的府城，那是文人輩出的江南啊，諸如黃宗羲、顧炎武這類有名望的大家，都是江南人氏，而他們的宗族和子弟，也都是打小培養的，能在這樣卷的環境裏考第一，稱一句“天縱奇才”也不為過了。

林清泉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誇獎，面上的表情并未又絲毫變化，還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樣：“嫂子過獎了，都是家中長輩教導的好，我于讀書一道，不過有幾分天賦而已。”

此話一出，賈母和王熙鳳只覺得更加紮心，一個為孫子，一個為丈夫。

這二人瞬間就沒有了和林清泉聊天的心情，好在這時候外頭的小丫頭來報：“林姑娘過來了。”

黛玉本是在房中看書的，對于門房前幾日收到了林家帖子一事，老太太并未告知她，還是姜嬷嬷之前買通了幾個灑掃的小厮，及時送來了消息。

今日她老早就派人在門房的暗處等着了，為的就是能早日見到哥哥。

一想到爹爹的叮囑，安排了哥哥來接自己回去，黛玉雖然有些忐忑，但還是選擇相信爹爹。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梁，準備迎接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