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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雲祈這個前男友，林肅了解的不太多，那是發生在兩個家庭合并之前的事。

雲祈的母親病逝以後，王秀才帶着林肅來到這個家，那時候聽說雲祈談過男朋友，林肅萬分不能理解，沒成想這個弟弟會是同性戀，因為話題着實有些敏感，他也很少在雲祈面前提起，就從父親那兒聽到一些傳聞。

雲祈跟這個男朋友分開三年了，聽說他那時候正要高考，他的前男友要去打什麽職業，兩個人對未來的規劃不同？總之結局不太好，加上雲祈一家也正要搬到這兒來，就草草結束了。

林肅以為雲祈已經改邪歸正了，沒成想這一問問出個驚天秘密來，他竟還對年輕不懂事時的前男友流連忘返，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喜歡他，這麽多年從未減少過？豈不是說他感情上沒有一點進展？

林肅準備了一堆的勸詞，在聽到雲祈這句話後都無法開口了，他對他那個前男友也是知之甚少，很多疑問無從提起。

雲祈見林肅沉默：“哥，怎麽了？”

林肅搓了搓手，對這事他一直沒太過問，因為他也不好意思開口，雲祈又不是他的親弟弟，摻和太多總會出錯，“沒，就是挺驚訝的。”

也就是說這三年雲祈都在想着他那個前男友，這對以為是鬧着玩的父親不太好交代啊，林肅想。

雲祈說：“不用擔心我，爸操心太多了，而且我年紀也沒多大，不急于把這事定下來的。”

“話是這麽說，”林肅道：“但爸不想你一個人，希望找個人照顧你。”

“現在這個時代不能有這種想法了，兩個人在一起說照顧也是相互的，我不可能說找個對象過來照顧我，人家沒有這個義務的，”雲祈說：“這事我自己有數的，爸那邊就麻煩哥你幫我推着點了。”

時代變了，年輕人的想法也變了，以前母親經常被家裏人指責打罵都好像是正常的，所有家務活都是他母親在做，女方照顧男方變成了社會常态，所以父親希望雲祈談個女朋友能照顧他，林肅原本沒覺得哪兒不對，再一聽雲祈的話，又覺得這事确實想得簡單了。

“我盡力。”林肅說。

下午六點多，何穎帶着她的弟弟過來了，要雲祈跟何軒聊聊，何軒剛上初中，不想讀書，聽說雲祈在打電競，他更堅定了自己的目标，非要往職業圈裏鑽。

雲祈跟他聊了會，何軒還是堅持道：“我又不是讀書的料，我幹什麽都不行，就有這一個夢想了，你們還不讓我去追。”

何穎說：“啧，雲哥哥不是這個意思，你現在進不了啊……”

“嫂子，”雲祈打斷說教的何穎，對她做出一個搖頭的動作，何穎接收後，也不說話了，雲祈站起身，走到窗口邊何軒的身側，“真想打職業？”

何軒看了他一眼，悶悶地說：“嗯。”

雲祈問：“你玩打野的對不對？”

何軒說：“其他位置我也會，但打野厲害一點。”

“好，”雲祈說：“我跟你solo好不好？”

何軒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雲祈：“哥，你不是玩這個位置的。”

雲祈道：“我的确不是玩這個位置的，但不代表我只會玩輔助，一句話，敢不敢跟哥哥solo？”

“那有什麽不敢，”何軒說：“就是你別說我欺負人。”

雲祈笑了兩聲，何穎正要罵何軒不懂事，雲祈沒讓，轉而問林肅：“哥，您能帶我們去網吧一趟嗎？”

林肅納悶：“手機不行嗎？我看他平時也用手機的。”

“這主要是個端游游戲，手游還是有很多Bug的，不大成熟，”雲祈說：“而且職業賽場上還是電腦操作的。”

林肅大致了解道：“哦，行啊，拿東西，我去開車。”

雲祈拍了拍何軒的肩膀，何軒充滿了自信，跟家裏其他人說不明白，但有一個和職業solo的機會，他一定會抓住。

三人上車，何穎沒去。

林肅把二人送進附近的網吧。

開完機子以後，兩個人并排坐着，網吧裏七成以上的人都在玩《決戰雲巅》，戴着耳麥投進自己的世界，叫嚣聲和拍桌聲，以及噼裏啪啦的鍵盤環繞在耳邊，何軒沒少上網吧，操作機子的動作很熟練。

雲祈問他：“玩哪個英雄？”

何軒自信道：“選你擅長的。”

雲祈看了他一眼，年少輕狂，跟他當初一樣，“殇怎麽樣？我看你的游戲界面殇的戰力分最高，算是本命了吧？”

“我輕易不拿殇，”何軒創建好房間，按照雲祈的號搜他，拉他進來，“太欺負人了。”

還真是夠自信的，有這個自信是好事，但就怕自信過頭，成自負了。

“那就solo這個英雄。”雲祈說：“我上來了。”

林肅也看不明白，就在旁邊觀摩其他人，都在玩差不多的游戲，最近這款游戲的熱潮掀得很大，受電競比賽的影響。

殇是一個操作空間較大的打野英雄，自身帶有位移和控制，突進能力極強，三鞭子甩死脆皮。

殇的一技能用于标記，被标記的英雄接下來會受到普攻的額外傷害，大招就是五連鞭，裝備齊全後爆發極高。

當下版本的殇是強勢英雄，何軒的殇在新賽季開始沒多久就拿下了大國标，國服一共五十個位置，後四十位不顯示排名，只有國前十才在國标上顯示排名，以彰顯前十的尊貴地位，何軒在前十之後，标上沒有名次。

開局兩個人用同等經濟在中路solo，沒有兵線和野怪，裝備也都是六神裝，何軒對殇有獨特的理解，出裝方面兩人略有不同，一個走攻速，一個疊冷卻，同等經濟情況下，就看誰在微操上更勝一籌。

何軒本來挺自信的，打一個輔助位有什麽難的？而且他在網絡上也聽到過很多人質疑雲祈，說他不是靠技術進SK的，對雲祈就多有松懈，第一次可能因為輕敵，他敗了。

何軒倒吸一口氣，看了一眼雲祈的屏幕，解釋道：“……我剛剛出神了。”

雲祈等他複活，提醒道：“那就專注點。”

第二次何軒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因為是直接打，也不能躲太遠，他給雲祈的殇挂上标記以後，大招一開正要揮鞭，對方忽然閃避，他第一鞭落空了，因為雲祈這個小小的走位，何軒空了第一個大招，落了下風，沒兩下就被雲祈給甩死了。

屏幕一黑，何軒的臉色也黑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英雄屍體，咬了咬指甲蓋，什麽也沒說，立馬開始第三次。

第三次他謹慎了許多，因為發現雲祈的操作比他想的要熟練很多，他頓時想到那句“沒有職業打不了的位置”這句話，于是再不敢輕視對手，全力以赴迎接第三次單挑，然後他敗了。

冷卻釋放技能更頻繁，而攻速讓技能間隔更短暫，何軒意識到出裝的問題，想改，又不太好意思照着雲祈的裝備抄，正在為難之際，雲祈發話了：“改裝備，把黑刃賣了，買魔刀。”

何軒換了裝備，這下兩人在經濟裝備全相同的情況下進行了手法的比拼，何軒謹慎再謹慎，可同樣的英雄偏偏打出不同的氣勢，何軒因為怕輕易送血，走位也變得靈活，但他的每一步預判都被完美掌控，十秒鐘，他再次倒在雲祈的面前。

“不是！”何軒這次沒控制住，就差蹦起來，盯着黑了的屏幕懊惱，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技不如人有什麽可說。

林肅不玩游戲，但也知道怎麽看輸贏，他問道：“打不過哥哥？”

何軒看過去，一臉驚詫和羞愧，雲祈的手剛剛離開鼠标，他扭過頭看着何軒，只對他說了一聲：“坐好。”

何軒半站不站的，又重新坐好。

“第一次是輕敵，第二次是意識，第三次是裝備，第四次是手法，”雲祈說：“所以你要練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何軒不出聲了，羞愧地低着頭。

雲祈說：“你想打職業，當然可以，沒有人阻止你追夢，但電競圈跟其他行業不一樣，它很吃天賦，它不是你坐下好好苦練幾年就能有成績的，要是能吃苦就可以成功，為什麽十多年來中國只出了一個Eidis？其他職業選手不想稱霸全世界嗎？不想成為全服第一嗎？”

何軒垂着眸，看起來冷靜了許多。

“我做青訓生的時候，見過太多能吃苦的選手了，他們可以從早打到晚，反複地練意識練手法，日複一日，最終卻連首發隊都進不去，這個圈子裏的天才太多了，而你所謂的技術好壓根都夠不到天才的邊。”

“電競這個賽道只能容納金字塔頂尖的人存活，‘餓殍滿地’，你把青春交出去最後什麽也得不到是常态，進這個圈子太考驗勇氣和熱愛了，只有一點點不行，因為你會常失望，常自我懷疑，常産生負面情緒，黃金年齡又只有那麽幾年，你必須審視明白自己的能力。”

何軒的自信被打沒了，很久沒說話，林肅捏了捏他的肩膀，網吧裏聒噪極了，但雲祈的聲音卻那麽清晰地抵達少年的心底，敲擊着躁動的靈魂。

“世界上沒什麽是容易的，”林肅低聲說：“軒軒，你自己得考慮好了，你雲哥哥有天賦都這麽說了，你可得想明白咯，我跟你姐姐是希望你未來過得好。”

何軒久久沒說話，雲祈和林肅對視一眼，沒多久，三人回家。

車上雲祈也沒說太多，何軒情緒低落，一路上都沉默着。

回到家中後，何穎問他們幹嘛了，林肅過去單獨跟她說，何軒跟雲祈進了房間，雲祈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了面前。

“Eidis也經歷過這些嗎？”何軒接過水杯，仰起頭，羔羊般迷茫的目光看着雲祈。

雲祈說：“他沒有。”

雲祈靠着櫃子，兩手撐在櫃臺上，溫聲道：“他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也分等級，那個人比他們高太多太多，是靠培養造不出來的神。

“你很喜歡Eidis？”雲祈問他。

何軒握着水杯，看着杯子裏流動的水，喪道：“打野的盡頭就是Eidis了，誰不想達到他那種成就？”

過了會，何軒又感慨：“可我連你都打不過，更別妄想別的了。”

何軒喝了水，心中絕望至極，少年的希望被粉碎，只留下一身的自我懷疑。

“你這麽小，能打出國服來已經比很多人強了，可職業賽場上不是我強我就能上，因為你會發現，強是相對的，你以為自己很厲害，結果随便來個人就能把你打到懷疑人生，這就是電競選手的情況。”

何軒舔了舔唇腔，不太服，又不得不服。

“其他行業中上游都分得到湯，但電競這個圈子沒有中上游，打不過別人就是菜，就上不了首發，上不了賽場，你忍着，感動自己地去吃苦練習，後來你就會發現年齡過了，操作遲鈍了，苦練一輩子都沒機會登上賽場，那時候熱愛也耗幹淨了，你就會接受輸，是常态。”

何軒越聽越心寒。

“有夢想是好事，我也支持你追求夢想，只要你能接受可能一輩子碌碌無為的結果，你就去追，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你家人不支持你不過是他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而已。”

“人生是你自己的軒軒，最終做決定的人還是你自己。”

“想明白了。”

雲祈這番話，讓何軒了解到未來道路的艱難，他的沖動散了一半，熱愛好像也變得不那麽深沉，他權衡利弊，冥思苦想，一時間無法做出答案。

在房間裏待了會，外面傳來呼喊。

“軒軒，天黑了。”

何軒聽到外面何穎的聲音，站了起來，把涼了的水杯放回去，打算向外走，忽然，他看向雲祈，問道：“哥，那你當初進SK是為什麽？”

雲祈木讷了一下：“嗯？”

何軒說：“伯伯說你拿着高考七百多分的卷子去打游戲啥的，我姐也這麽說過，你成績這麽好，打游戲不應該是你唯一的出路啊。”

何軒不理解，他但凡成績看得過去，也不會執着去打職業了，游戲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因再埋頭苦讀成績都不上去的時候，他就徹底放棄這條路了，一心撲在自己的閃光點上，盡管現在所謂閃光點被擊得粉碎。

雲祈很久才回答：“很俗，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告訴我吧哥。”

雲祈沉思後道：“因為這條路上有我放不下的過去，以及想擁有的未來。”

那瞬間，何軒仿佛從他眼裏看到了所謂希望的東西，很明亮，很堅定，又很小心翼翼，年少時他還不太能弄懂那是什麽，聽着外面傳來的催促聲，何軒暫時把這未解擱置了。

“去吧，”雲祈送他到門口，“天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