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好景難留人易老

好景難留人易老

熾熱的夏日裏，一場珍貴的大雨終于降落，卓恩遇罕見地萌生了不願為金錢而勞碌的想法，頭腦沉重不已，恍惚間再次聽到了那句熟悉的話語。

“阿遇，一定要記住，不要回頭，只有往前走才能看到光，別回頭眷戀那些污穢的舊日。”

卓恩靜坐着，眼神迷離地注視着雨滴在窗戶上輕敲出的節奏，恍若失神。他一直都記得這句話，往前走才能看到光，別回頭看那糟糕的過往，讓沉重的回憶拖慢了前行的腳步。

昨晚發生的一場鬧劇讓他夜不能寐，盡管內心充滿了委屈，但為了生活，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去工作。

他整理好行裝，準備開始今天送外賣的工作，就在即将跨出家門之際，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躍然屏上。

——七七，昨晚的事非常抱歉，我想當面和你解釋一下，直播打賞的錢你不用退回來，也別理我哥說的。

卓恩遇皺眉，這個人是怎麽知道他手機號的？還沒回複過去，那邊又來了信息。

——七七，我真心喜歡你，直播間開玩笑讓你跳脫衣舞也是随便說說，你別生氣，我真的只是喜歡你，單純的喜歡！

卓恩遇想也沒想，回他：在哪見面？

那邊過了很久才給他回了信息：七七你看哪裏方便！

——世紀城右手咖啡館。

信息發出後，卓恩遇又主動聯系青哥，向他道歉，今天有點事情耽擱了，可能過不去了。令他意外的是，青哥竟然已經知曉了他昨晚直播的那檔子事。

“阿遇，昨晚那個什麽仙女棒的是不是騷擾你呢？”

卓恩遇沒說話。

“網絡并非是非法之地，要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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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挂斷電話之後，卓恩遇更換了一套黑色沖鋒衣，臨踏出家門之際，他又往背包中塞入了一把扳手。

……

傾盆大雨依舊猛烈，天際布滿陰霾，行色匆匆的路人急于尋找避雨之處，渴望着天空放晴的那刻早日到來。

喬逸今天早班，此刻正帶領幾位實習生穿梭于病房之間進行檢查。

在醫院執業，良好的體力和積極的心态是不可或缺的。否則，面對諸如昨日發生的醫鬧情形，恐怕難以承受其重。

喬逸年紀輕輕，初來乍到之時，不僅衆多患者對其頗有微詞，質疑其醫術，醫院內的同仁亦認為他名不符實，僅是虛有其表。

表面上他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裏，不管病人家屬還是同事高層領導，誰的帳他都一概不買。

私下裏直接爆粗口罵他們煞筆。

因此在入職滿載一年之際，他處理的病例中事故比率高達百分之二十。然而，就是這樣一位似乎對忠告與批評充耳不聞的人，卻憑借其卓越的醫術和穩定的就診量，牢牢地占據了主任的寶座，對周圍的的非議和雜音始終置若罔聞，不為所動。

比如此刻。

在精神病院中，通常需要住院的患者都是無法正常生活的人群，這使得許多護士常常面臨各種挑戰。她們必須耐心應對，不能對病人進行指責，因為病患正受疾病之苦，我們不應試圖與他們講道理。

喬逸深知其中精髓。

“我不吃，我沒病，你才有病！”

“秦始皇是我爹，你們敢下藥毒本宮！”

“朕的大唐要亡了啊！”

衆人：“……”

喬逸目視着那位在床榻上撒野打滾的年輕人，周圍的實習醫生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了一步，唯有他鎮定自若地步向前去，從容地從護理醫師手中接過藥品，在患者眼前一飲而盡。

身後一衆實習生瞪大眼睛，再次愣住，雖然在來四區精神病院之前都曾聽聞過這位喬醫生的瘋人事跡，呸，英雄事跡，但親眼見了還是有所後怕，畢竟精神科的藥物都會直接影響大腦。

“你沒病，我也沒病。”喬逸再次從護理醫師手中接過藥，手腕一擡，不由分說地将藥片送入那位年輕患者的口中，“此藥僅為防病之用，速速服下，且去盡情玩樂，莫讓你的愛妃今日獨守空寂。”

青年在喬逸那堅定而有力的目光逼迫下，順從地服下了藥丸，一邊眨着眼睛一邊低聲咕哝：“今天外面下雨，我就不去玩了。”

喬逸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輕輕地松開了緊按着他腿部的手，淡然地吩咐道：“既然無意于娛樂，那便早些安寝吧。”

言畢，喬逸引領着衆人離開了病房，醫助小李匆忙上前，迅速給他遞上了一瓶清水。

衆人面面相觑，喬逸手捧清水步入洗手間，輕巧地将口中藥物吐出，随即用水漱口，全程未見其眉頭有絲毫皺褶。

在精神病院工作，你不能把病人當做是病人，但你得把自己當成病人，他瘋，只有你比他更瘋才能唬住那些心智退化的患者，讓他們好好配合治療。

“因此，喬醫生還享有另外一個別稱，人們戲稱他為“喬瘋子”，這一稱號便是源于此。”

小李趁着喬逸進去之際，低聲向其他人作出了這樣的解釋。

衆人拍拍胸口心有餘悸，今天巡房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喬逸被一位老奶奶打了一棍，被一個胖子把食物扔在臉上，被一位年輕的女人抱着就喊老公……不過，他都用自己方式反擊回去了，制得那些人服服帖帖，乖乖吃藥睡覺。

……

卓恩遇坐公交車下站，走了十幾分鐘才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廳，進門時後背的背包都濕了。

環顧四周，卓恩遇挑選了一處較為寧靜的角落落座，随即掏出手機，發現對方已向他發送了信息。

“七七，我先到了。”

然後附上一張座位號照片。

卓恩遇擡眸四顧，未見空位，于是起身詢問服務員，方知二樓亦設有座位。

早上咖啡館內鮮有閑雜人等，此際光顧的皆是趕早八的人群。一樓的座位告急，反觀二樓卻顯得頗為冷清。

遠遠地，卓恩遇便瞥見窗邊有個身影，那人正低頭專注地描繪着什麽。他略一掃視洗手間的方向，随即低頭，悄然朝那人身旁走去。

他思索着，這個所謂的大叔仙女棒或許是個令人不齒的猥瑣之徒，抑或是個行為怪異的變态大叔，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竟是個小男孩。這讓卓恩一路上構思的話語，此刻都梗在了喉嚨裏，難以啓齒。

喬澤眼見來人臨近，立刻起身，臉上綻放出熱情的笑容以示歡迎。卓恩遇雖然戴着口罩，但在直播間已經露過臉，此刻親眼見到真人，內心無比激動，仿佛在無聲地歡呼。

“七七！終于見到你了！”

卓恩遇瞥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手，并未相握，而是落座于對面，帶着戒備之心仔細地打量着他。

喬澤神情自若，落座後便親切地自我介紹：“七七，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只是你百萬粉絲中的一員而已，我從初中就開始喜歡你了，真的！”

卓恩遇依舊未曾開口，目光自始至終緊緊鎖定着對方，心中暗自揣摩着他言辭的虛實。

“我叫喬澤，今年十七歲，虛歲十八。”喬澤不好意思撓撓頭，說：“昨晚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惹出這麽多事來。”

“你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碼？”

卓恩遇輕啓唇瓣詢問他，而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隐私受侵的痕跡。

喬澤連忙澄清道：“其實是貴平臺主動與我聯系，提出要為我辦理退款手續，我并未答應，而是向他們索要了你的聯系電話。”

卓恩遇微微一怔，昨晚李耀曾言讓他無需過問，由平臺處理，他誤以為……誤以為平臺會如同前次那般置之不理。

“我知道你們平臺規定，未成年人不可以刷禮物，但你放心，我已經成年了。”喬澤把身份證拿出來遞給他，又道，“只是單純的喜歡你，也想和你交個朋友，所以才會刷禮物給你。”

卓恩遇仔細地拿起身份證，對照一番後，剛滿18歲……兩天，即使這樣，他心中也稍有安定。警惕之心漸漸放下，他伸手摘下口罩，而喬澤則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此人立刻奪走，送入哥哥的屋內。

“啊～七七你真的比照片上還好看！”喬澤贊美起來總是毫不保留，他的言辭甜蜜得令人陶醉，但對于卓恩遇而言，這樣的溢美之詞似乎并無法産生任何實質性的影響。

卓恩遇對此置若罔聞，詢問他：：“昨晚你哥哥聯系我……”

“不用理他！”喬澤終于收起手機，坐正後正經道，“我哥那個瘋子就是想找借口趕我回家，我有錢的，昨晚只是用了他的卡，暫時支出了下個月的零花錢而已。”

卓恩遇：“……”

年僅十八歲的喬澤，在家人的精心呵護下成長，同時接受了極為得體的思想熏陶。今日他前來約見卓恩遇，僅是傾訴那份誠摯的愛慕，并未出現任何越矩的言辭或行為。

喬澤身上透露出的純真與智慧，使得他在交談中顯得格外成熟，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的年輕。

卓恩遇雖然年長兩歲，但論機智卻未必能比得上這位少年。

“不管你是否成年，今天既然來了，那我就明确告訴你，刷禮物可以，但不能一下刷幾萬給我。”或許是由于喬澤言辭謙遜，使得卓恩遇對他解除戒備，善意地表示，“你現在還是學生，一個學生家庭再好也不能承擔這麽的費用，所以刷的禮物我會讓平臺退你，下不為例。”

一聽要退還錢財，喬澤頓時焦急起來，生怕卓恩遇會誤解自己的這份好意。他費盡心力為哥哥挑選了一位既英俊又心地善良的戀人，怎能就此功虧一篑。

“別啊七七，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