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最是清幽水竹間

最是清幽水竹間

卓國財并未因他的懇求而手下留情，反倒在聽聞“偷吃”二字後，打擊愈發狠辣，那堅韌的皮帶如暴風驟雨般落在十一歲孩子羸弱的身體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跡。

孩子赤裸着全身，毫無遮蔽地蜷縮在地，嘴角布滿裂痕，鮮血從鼻孔中緩緩流出，頭發被殘忍地一把把扯落，腹部的肌膚上還留有昨日的腳印，觸目驚心。

舉目四望，孩童全身遍是瘀痕，尤其是雙臂，煙頭留下的疤痕遍布，由于未受适當治療，部分傷口已開始潰爛。

“野種！呸！”卓國財明顯又喝多了，他吐了一口唾液在兒子身上，又是一皮帶打了下去，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大罵，“你跟你那臭/婊（子媽媽一樣是狗雜（種！老子供你們吃……隔!你們居然不給老子錢！”

孩子整個身軀痛苦地扭曲，雙眼因打擊而腫脹，僅餘一道細縫可見，小手攥成拳頭，卻只能在挨打中無奈求饒，無力做出任何反抗。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皮帶響在屋內回蕩，卓國財長時間地對孩子施以暴行，直到他的手臂酸痛才肯罷休。仿佛是力竭，他又補了幾腳，方才停下腳步。卓恩遇清楚地聽到這個禽獸在睡前吐出的字句。

“再給老子找不來錢還債，老子就把你賣給劉老二！哼，劉老二可最喜歡你這樣的童子雞了……臭表】子，狗雜種！”

一行行血跡與淚珠沿男孩的面頰滑落，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內心深處虔誠地祈願：蒼天啊，開開眼吧！求你讓我終結此生，讓我下去與母親團聚吧。

內心在無聲地怒吼：媽媽，求你救救我！

媽媽不要阿遇了嗎？

媽媽……媽媽，你為什麽丢下我一個人走了。

媽媽，求你救救我，帶我走吧，阿遇實在太疼了，太疼了，太疼了！

——

客廳內，陳霏情緒激動，言辭激烈地大聲斥責，甚至揚言要報警求助。

若非今天人事及時過來，将兩人勸開，今日恐怕難免會發生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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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恩遇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裏，躲避着外界的紛擾。他臉上的肌膚沒有一處完好，胳膊上也布滿了擦傷。他坐在花灑下，讓溫水沖刷着身體，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他早已遺忘了疼痛的滋味，即便此刻有人刺痛他，他仍舊會含笑對施以痛楚之人溫和地說：“謝謝你。”

謝謝你，終于讓我解脫了。

許久之後，浴室的門緩緩開啓，卓恩遇全身濕漉漉地走了出來。客廳已空無一人，他帶着一身疲憊和污垢，緩緩踱步回到卧室，默默地鑽進了溫暖的被窩中。

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卓恩遇目前具備了獨立租賃住房的經濟能力，然而，在這個城市購置房産對他來說尚屬奢望。他選擇繼續居住在宿舍，一方面是出于工作便利的考量，另一方面，他希望積累更多資金，為未來打下堅實的基礎。

盡管直播行業的收入頗豐，然而他在前平臺的收益卻微乎其微。扣除掉給卓國財的醫藥費後，剩餘的金額僅能維持基本的生活需求，剛夠支付溫飽和住宿費用。

在這繁華如錦的一線城市中，他手中那微薄的收入實在難以應對高昂的生活成本。

目前在樂淘淘的薪資尚算豐厚，然而他仍舊難以負擔購房的費用，除了居住在員工宿舍，便是選擇租賃住房，這兩種境遇實質上并無二致。

他還是沒有家。

他未曾預料到職場競争的激烈程度竟然會滲透進日常生活之中。他的兩位同事同時也是室友，年齡皆長于他，然而在職場的世界裏，年長并不意味着可以得到額外的謙讓與照顧。

小琪琪在群內示意粉絲，在直播期間對其進行惡意攻擊，并誘導他們通過刷單平臺購置商品後予以退貨，并留下負面評價。

即便在職場中，他獨來獨往，有人指責他心胸狹隘，不宜與之交往，然而這些非議對他而言，仿佛都無關痛癢。

若是他連這細微的風浪都無法承受，便不配擁有千俞與項時越賦予他的諸多機遇。

可今天宿舍養貓這事，他不會忍！

這是他的底線！

“喬醫生，這是你讓我找來的有關嗅覺的病例，你看看有沒有用。”

“嗯，謝謝。”

小李将一堆資料放在桌上，好奇道：“喬醫生，你查這個做什麽？難道你沒嗅覺了？”

“沒事，只是想了解一下嗅覺與神經是否有一定的關聯。”

喬逸今天上午坐診，上次與卓恩遇約好第二天吃飯，他滿心歡喜訂好餐廳，又特意買了電影票邀請他去看的時候，結果人家一天都沒接他電話。

後來好幾天都聯系不上，問了喬澤才知道，他去寧波出差，為時一個月。

好吧，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着小朋友不滿意了，出差都沒告訴他一聲。

而他始終無法得知，卓恩遇在身心俱傷之際，懷着怎樣的心情悄然隐匿于寧波；他更未曾察覺，在卓恩遇內心深處，那些愈合的疤痕從不曾向他展露。。

他不希望喬逸對他抱以同情，施以憐憫，用醫生審視病人的眼神來關注他。他所渴望的，是——愛情。

小朋友落荒而逃，約不了會，看不了電影，就連他準備好的約會計劃都啓動不了，喬逸心裏叫哭，只能埋頭苦幹鑽進工作中。

上次發現的問題萦繞在心頭，喬逸便趁着閑暇時光開始調查起來。他自信醫術有成，對他人定能游刃有餘，然而面對卓恩遇，他仍需保持一份審慎。

病情案例見過的太多，也有太多是他沒見到過，甚至不在專業領域的，在沒有确定心中猜測百分之百之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來驗證。

小李覺得生活乏味，喬逸的坐診時段已然落幕。每當喬逸出診，她都如同備戰沙場，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然而，一旦坐診結束，她便感到醫者的職業生涯索然無味。

思來想去，她還是拿起病歷記錄冊，向住院部走去。走了幾步，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說：“喬醫生，上次給你說的27床那個病人還記得嗎？”

喬逸擡頭：“怎麽了？”

“哦，沒什麽，我聽鄭醫生說，要讓家屬準備後事，但那帥哥好像聯系不到，我記得上次你不是見過他嗎？或許可以通知他一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事，哎喬醫生，你去哪啊？”

有鑒于此，喬逸對她的絮叨充耳不聞，急忙起身前往住院部。眼看着冬日即将來臨，而卓恩遇因公外出尚未歸返，喬逸心中盤算着不能讓他的父親提前死亡。

此刻正值午休時分，住院部較之平日更顯寧靜，喬逸踏入了卓國財的病房，恰逢護士正在進行例行的查房工作，他便趁機了解了病人的最新狀況。

卓國財在年輕時沉溺于酗酒與抽煙，內髒機能已嚴重受損。加之精神上的創傷，源自驚吓過度，使他徹底喪失理智，陷入瘋狂狀态。這種強烈的精神刺激，不僅影響了他的大腦，引發精神病，還進一步加劇了對內髒的損害，導致多個器官承受巨大的傷害。

能夠存活至今，得益于治療的顯著成效。此次致命的根源在于內髒功能衰竭，導致無法順暢地進行呼吸。他常常感到恐懼，伴随頭暈、意識模糊、嘔吐，嚴重時更是陷入昏迷乃至休克狀态。因此，主治醫師建議其家人提前做好相關後事準備。

喬逸再明白不過，看過病情表後，他知道鄭醫生說的沒錯，活不了多久了。

他素來對病患未曾細致觀察，眼下卻在卓國財那幹癟瘦削的臉龐上，一遍又一遍地仔細端詳。

他和卓恩遇之間，在外貌上似乎找不到半點相似之處，除了性別之外，卓恩遇與他簡直判若兩人。

然而，細細觀察之下，卻發現卓國財的耳垂上有一顆明顯的痣，這個細節，喬逸記得異常清晰——正如卓恩遇耳垂上的那一顆痣。

實在令人費解，這位父親究竟有何行為，竟讓兒子怨恨至深，以至于病重如此，卓恩遇卻始終未曾正面相視。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曾探望。

經向收費處詢問得知，卓恩遇每隔一季便會來此一次，僅僅完成繳費後便匆匆離去，從未有過片刻的停留。

“你認識卓恩遇嗎？”

“不要打針，我不要吃藥，媽媽！”卓國財的心智猶如幼童，對于卓恩遇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更遑論知曉自己是誰的父親。

喬逸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遞給他：“你有個兒子，記不記得？”

卓國財目睹糖果，眼中閃過一絲光彩，急忙伸出手欲取。喬逸巧妙地避開，俯視着他，嘴角帶着些許戲谑：“乖，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再說。”

卓國財撇了撇嘴，頂着一張枯燥乏味的臉，那樣子或許滑稽，喬逸卻仍不放過他。

“兒子……兒子是什麽？”卓國財撓撓頭，很好奇的反問，“帥哥哥，兒子可以用來吃嗎？”

喬逸：“……”

卓國財未獲得回應，目光再次落在喬逸掌中的糖果上，他微微抿了抿唇角，心中默念着：“兒子究竟是什麽東西？我是否有過一個兒子？”

喬逸輕移數步向前，微微俯身凝視着卓國財那雙迷蒙的眼眸，他深知作為一名醫者，不可強求任何一位精神受創的患者去回憶那些已被遺忘的過往，畢竟醫者應以仁愛之心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