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手冊第二十四頁

第24章 手冊第二十四頁

太宰治問完後退兩步, 眼中剛浮現出譏諷的笑意,便感覺胃裏翻湧忍不住幹嘔了幾聲。

風彌羅那幾拳其實是收了力的,但對于太宰治來說還是過重了些。

風彌羅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終于開口了,他用十分認真的語氣糾正道:“我是夜兔。是兔子,不是狗。”

“哈, 果然是這樣的回答呢……跟我想的沒有差別。”太宰治輕輕牽動唇角,笑容看起來有些虛弱。畢竟是從四層高的甲板墜落入海,他的身體可沒有風彌羅那麽結實,肋骨受到海水猛烈的沖擊,呼吸間隐隐作痛。

風彌羅問:“要回房間休息嗎?”

“風彌羅。”太宰治顯然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揭過,他直接将問題擺到臺面,“森先生讓你監視我,對吧?”

風彌羅很幹脆地點頭:“對。”完全沒有欺騙太宰治的意思。

太宰治并不驚訝,甚至連表情都沒變。

他一開始就明白的。

不安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會生根發芽。

太宰治黑色微卷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假發包要掉不掉地墜在腦後, 有海水沿着他的發梢流下彙成水珠滴落在甲板, 發出沉悶的啪嗒聲響。

“他還對你下達了不讓我死去的命令。”他繼續說道。

森鷗外與太宰治的關系複雜難言,他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太宰治死去, 也最不希望太宰治死去的人。

太宰治聰明銳利得令人心驚,這樣的孩子掌握“森鷗外謀殺首領上位”的秘密,讓森鷗外感到不安。但太宰治又不能在這時死去,前任首領派只是暫時被壓制, 作為遺言公證人的太宰治若是死亡, 他們定會再次騷動起來。

“嗯,森先生的确是這麽跟我說的。”這點風彌羅也大方承認了, “你是我加入港口黑手黨的第一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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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太宰治的臉上露出面具似的虛假笑容,冷漠又疏離。

風彌羅卻說:“其實我不想救你的,我更希望你能死。”

如果說之前的對話都在太宰治的預料之內,那麽這句話便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他的腦海裏模拟過無數種對話,卻從沒想過風彌羅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在森鷗外和太宰治的眼裏,風彌羅的表現一直是完美的工具人,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

面對任務他幾乎沒有自己的想法,既不會推脫也不會質疑,森鷗外說什麽就是什麽。

但是他剛才的話違背了森鷗外給他的任務,表達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那是與森鷗外對他的命令截然相反的想法。

森鷗外要太宰治活,他卻希望太宰治死。

太宰治沉寂于黑暗的眼眸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他的表情甚至是有些錯愕的,這樣的表情在他的臉上很少出現。

有什麽事物脫離了他的掌控,朝着未知的方向發展下去。

“……為什麽?”沉默許久,太宰治問道。

他的嗓音有些幹澀。

“因為太宰君是想死的啊。”可能是因為潮濕的衣物汲取了體溫,風彌羅在微涼的海風中瑟縮了下脖頸,“我希望太宰君能實現自己的心願,因為能夠死亡是最美好的事。”

風彌羅說話時的表情和語氣都很真摯,望着太宰治的眼中存有深深的豔羨。

他在羨慕太宰治可以正常的死亡。

風彌羅的不死體質令他無法真正的獲得死亡,這樣的體質對于普通人來說夢寐以求,但對于一心求死的人來說無異于酷刑。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結,那雙眼睛閉上,還會在不久的未來再度睜開。

太宰治的表情有所松動,冰面似的假面具有破裂的跡象,他凝望着風彌羅說道:“風彌羅,你說過這個世界是場無聊的夢境,你想從夢境中醒來。”

這是他們初遇時風彌羅說的話。

風彌羅想從這場無聊的夢境中醒來,而讓他醒來的方法只有死亡。

然後太宰治就送了他一程,結果他死而複生。

不知道風彌羅這樣的看法從何而來,到底是發自于自己的內心,還是有人對他灌輸了這樣的想法,但無論事實如何現在都不重要。

“我或許知道能讓你‘醒來’的方法。”太宰治注意到風彌羅的眼神更加集中,顯然是聽進去了,繼續說道,“跳海吧,你的屍體會沉溺于海底,因無法排空肺裏的水而難以複活。這樣雖然不會讓你真正的死亡,但說不定可以讓你永遠的沉睡,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最近死亡的狀态了吧。”

太宰治說:“如果溺死不行,海裏的魚群也會分食你的屍體,也許你有機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身體被碎成無數份後還會不會複活,你沒有嘗試過吧?”

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個可怕的嘗試。

自己的身體被魚類分食殆盡,血肉成為魚類的養料,只剩下白骨森森的屍骸。如果遇到大型魚類,可能直接葬身魚腹,連被剔除血肉剩下骸骨的機會都沒有。

風彌羅沒有回答,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竟讓人感覺有些難懂。

周圍寂靜無聲。

他能聽到海風吹拂而過,海水翻開層層的海浪,以及胸膛裏那代表活着的緩慢心跳聲。

“風彌羅,我們一起死吧?”太宰治輕柔的嗓音宛如誘人堕落的惡魔,那雙流淌着黏稠黑暗的鳶色眼眸仿佛是含着劇毒的蜜糖。

他對風彌羅伸出了手,這是邀請的姿态:“跟我一起從這個無聊的夢境中世界醒來。”

風彌羅似乎被太宰治的話蠱惑了,他上前幾步握住了太宰治的手,唇角緩緩彎出柔軟的弧度。

“好啊,那就一起死吧。”他這麽說。

死亡是風彌羅人生的兩大追求之一,在死亡的誘惑面前,任務也變得不再重要。

況且他當初說過,任務僅在他活着的時候生效,如果他能成功跟太宰治一起死掉,那這個任務自然也就作廢。

太宰治牽着風彌羅的手走至甲板邊的護欄,在風彌羅看不到的角度,他靜靜地笑了。

他的目的達成了。

這場談話從一開始,太宰治與風彌羅的感情交流就不對等,一個心懷目的,一個坦誠相待。太宰治以半真半假的話為誘餌,哄騙風彌羅與他一起投海。

如果風彌羅跟他一起自殺,是沒有時間顧及他的。等風彌羅自海水中複活發現自己上當的時候,他已經成功溺水身亡。

雖然是欺騙,但也不完全是,不排除風彌羅真的能如他所說的那樣“死”在海裏的可能。

太宰治好心情地翻到護欄上坐下,解決了風彌羅會救他的問題,他認為自己這次一定能自殺成功。

風彌羅見太宰治不着急跳海,于是也長腿一邁跨坐在護欄上。

……他感覺有點硌屁股。

太宰治坐在護欄上搖搖欲墜,他閑适地晃動着自己懸空的雙腳,腳下是十幾米的高空和洶湧的海水。

他閉上雙目,似乎是在享受死亡前的最後一刻。

“風彌羅,你認為人活着有什麽價值嗎?”太宰治突然想了解與他一樣追求死亡的,風彌羅的想法。

自從剛才風彌羅跟太宰治表達了“希望太宰治能死”的想法,在太宰治的眼裏,風彌羅從“殺人機器妖刀”變成了有自我思想的“人類”,他對風彌羅這個人的興趣驟然提升了許多。

如果說他以前把風彌羅當工具看,那麽現在他就是把風彌羅當成與自己同樣的人看待。

風彌羅的聲音響起:“沒有價值。”

太宰治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睜開眼睛看向風彌羅。露天酒吧彩色的霓虹燈光落在風彌羅白玉似的臉上,為其染上各種迷蒙的色彩,那雙仿佛盛滿海洋的藍眸裏盈着清淺的光。

太宰治繼續問:“那人活着的意義是什麽?”

風彌羅眼中寫滿了迷茫,似乎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因為問題的答案是——

“沒有意義。”

太宰治笑了起來,與今天任何時刻的笑都不一樣,這是發自內心的、輕松而愉快的笑聲。他在心裏想,如果他與風彌羅早認識幾個月,現在也許會成為關系不錯的朋友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也不算太晚。

“我們重新認識下吧。”太宰治孩子氣地單手托腮,對風彌羅說道。

這場帶有目的性的談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因為他的突發奇想,讓他對風彌羅此人産生了改觀。他們從初見到現在,太宰治從未對風彌羅自我介紹過,風彌羅也只是學着森鷗外稱呼他為“太宰君”。

或許臨死前,他們可以把這個環節補上。

“我是太宰,太宰治。”

風彌羅配合地說:“我叫彌羅,風彌羅。”

“永別了。”太宰治身體前傾,跳下了游輪。

他的手臂突然被風彌羅抓住,整個人懸挂在半空中,這一瞬間太宰治甚至以為風彌羅察覺到了他的真實目的。但是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風彌羅的反射弧那麽長,等下複活後能自己想明白就不錯了。

風彌羅俯身拉着太宰治,他鬓角的發絲已被風吹得半幹,飄搖着輕輕掃過那張蒼白好看的臉龐。

“太宰。”風彌羅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太宰治,“現在我們算是朋友嗎?”

太宰治仰頭對上風彌羅單純的眼睛,說:“……算。”

“朋友是不是應該手拉手一起死啊?”風彌羅看起來很興奮,“我還是第一次跟別人一起死呢!”

太宰治面無表情說道:“巧得很,我也是第一次。”

他想讓風彌羅趕緊松手。

“既然都是第一次,那更要手拉手一起跳下去了,這樣才有儀式感!”風彌羅這樣說着,竟然把太宰治拉上去了。

太宰治重新坐在護欄的時候還有點恍惚。風彌羅這人,腦回路不正常是肯定的。

算了,只要不妨礙他自殺,怎樣都無所謂。

風彌羅握住太宰治的手,他比太宰治高,手掌自然也比太宰治大了不少,可以把太宰治的手完全握在手裏。

風彌羅:“那我數一二三,一起跳?”

太宰治:“随便。”

“一、二、三——”

耳旁是呼嘯不止的風聲,短短幾秒,便成為了咕嚕咕嚕的水聲。

翌日,上原宗太郎發現他的兩位“貴客”不在游輪上,他以為這兩人通過自己的方式先行離開了,畢竟從昨夜開始就沒再見過。

森鷗外派去橫濱港未來21區接應的手下沒能聯系上風彌羅和太宰治,如果不是昨天森鷗外的郵箱收到了銀龍會拟出的交易合同,他真的以為太宰治死在了銀龍會那裏。

所以他們兩個人呢?

憑森鷗外對太宰治的了解,他想到一定是太宰治又不安分地做了什麽,才導致他們失聯。

*

時間還不到中午,森鷗外接到了來自川崎市醫院的電話。

電話裏稱,有漁民今早出海捕魚時捕撈到了兩個少年,并且立即送往了最近城市的醫院進行急救。現在其中一名叫風彌羅的患者已經醒來,這個電話號碼就是他提供的……後面的內容簡略點說,就是讓他去接人,順便把醫療費結賬。

森鷗外不知道從何吐槽起比較好。

川崎市就在橫濱市的隔壁,這兩人怎麽沒把自己沉屍到跟橫濱隔着個東京灣的千葉縣呢?

為表示對這兩個作死少年的重視,森鷗外特意親自去接。

抵達川崎市醫院的時候是下午。

風彌羅與太宰治住在一間雙人病房。

森鷗外随兩人的主治醫師推開病房門,首先看到的就是腦袋、脖子和雙臂都纏滿了繃帶,形象宛如木乃伊似的風彌羅。

風彌羅整張臉被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唇色偏淡的嘴巴,眼睛和鼻孔處的繃帶都開了洞。他似乎精神不錯,見到森鷗外揮揮手叫道:“森先生,你來接我們啦!”

森鷗外見到風彌羅的重傷形象,表情有些微僵硬,他問身邊的醫生:“請問他這是……”

“日照性皮炎。”醫生看起來有些糾結,這個病例是他生平僅見了,“這個孩子對紫外線的反應非常嚴重。”

森鷗外心下了然,風彌羅的夜兔族體質就是這樣。

他微笑胡謅道:“這孩子的母親也是這樣,是家族遺傳的怪病了。”這麽說好像也沒什麽毛病。

森鷗外移開視線,又看到了癱在床上的太宰治。

太宰治脖子上套着頸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眼角餘光注意到森鷗外看過來,嗓音沙啞道:“森先生,有感覺到驚喜嗎?”

驚喜沒有,驚吓倒是有點。

森鷗外一臉麻木問道:“他怎麽了。”

“高空墜海,入水角度的問題導致頸椎輕微骨折,海水裏泡太久受涼發燒38.2度。”與風彌羅相比,太宰治的狀況就要凄慘多了,這名醫生面帶歉意道,“另外在搶救時,做心肺複蘇按斷了他兩根肋骨。”

森鷗外面帶微笑,平易近人:“沒事,可以理解。我曾經也是醫生,肋骨骨折是心肺複蘇的常見并發症,緊急情況下還是救人要緊。”

“感謝您的理解。”醫生說。

森鷗外了解情況後,去給兩人交醫藥費和辦轉院手續,然後把這倆木乃伊和硬脖子領走。

他們三個人經過醫院走廊的時候,所有人都對風彌羅和太宰治行注目禮。風彌羅是因為能看到的地方都纏着繃帶,乍一看以為木乃伊從金字塔裏跑出來了,太宰治則是因為脖子和胸口骨折不能亂動,整個人梗着脖子僵着上半身,只有兩條腿在挪動。

現在的風彌羅和太宰治走在一起,效果是震撼的。連森鷗外都忍不住想笑。

“何必呢,太宰君?”當森鷗外幫上半身僵硬的太宰治坐進後車座時,他語氣溫和地問道。

他已經猜出太宰治都做了什麽。

太宰治聞言目不斜視——其實是因為他的頸托令他只能挺着脖子不動:“我可什麽都沒做啊?”

說到這裏,他裝作苦惱的樣子蹙起眉,用詩朗誦般的語調繼續道:“啊,這真是上天的眷顧,拯救了不小心失足落水的我和彌羅。”

啧,還不小心失足落水,會有人信嗎。

坐在他旁邊的風彌羅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就當沒聽見似的。

森鷗外注意到,太宰治對風彌羅的稱呼改變了。

*

風彌羅終于發現自己被太宰治坑了。

此時的他正坐在他與太宰治卧室裏的榻榻米上。他的面前放置着一張日式矮桌,桌面上是一臺筆記本電腦——這是森鷗外剛給他的。

太宰治舒适地躺在他對面的被窩裏,拖着慵懶的長音:“加油哦——彌羅——”

風彌羅看着筆記本屏幕上顯示的空白文檔,感覺自己頭都要炸了。

這事要從他們回到橫濱開始說起。

風彌羅交出了上原宗太郎的信物,也就是那塊項鏈懷表。項鏈因為被他戴在脖子上所以墜海時沒有丢失,而且裏面的照片有鍍上防水層,沒有被海水浸泡損壞。

兩人這番行動不但處理了叛徒井田勝一,還緩解了港口黑手黨的武器緊缺情況,森鷗外沒有吝啬他的誇獎。

這時風彌羅說他要吃中華街的小籠包,因為他還背下了井田勝一竊走的重要資料。

不得不說太宰治跳海自殺其實早有預謀,如果當初他沒讓風彌羅背下資料,之後他們跳海,那些紙質資料可就全都毀了。

森鷗外一聽,立即叫人給風彌羅拿臺方便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原話說的是:“彌羅君,等你把資料都打出來後,我會請你吃中華街的小籠包。”

把資料都打出來……

風彌羅的雙手只會打架殺人,不會敲鍵盤。而會敲鍵盤的某位說自己坐着就胸口疼,而且還在發燒,必須要躺着休養。

于是風彌羅只能硬着頭皮敲鍵盤。

風彌羅用的是最容易使用的羅馬音輸入法,他記住鍵盤上字母所有的位置後開始專心打字。

這是個枯燥的活。整整二十五頁資料,并不全是文字,還有表格。

風彌羅一邊Google這些辦公軟件的用法,一邊費心巴力地碼字,如果不是為了森鷗外免費的中華街小籠包,他現在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天色愈來愈暗,風彌羅做好了通宵達旦碼字的準備。

深夜,太宰治突然發起高燒,從38.2度變成了40度,如果是別人說不定都要燒傻了。

太宰治半死不活地躺在榻榻米上,蓋着屬于自己和風彌羅的兩床棉被。

“我想喝粥。”太宰治亂嚎,“彌羅,快去煮粥。”

風彌羅沒有拒絕:“什麽粥都可以嗎?”

明明是很平常的語氣,太宰治卻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想到風彌羅看過好幾次他使用電飯煲,就算是傻子也該學會怎麽使用了,更何況風彌羅的記憶力那麽好,更不可能出錯。

“什麽粥都可以,快去吧快去吧。”太宰治把人催走。

其實太宰治根本不想喝粥,只是生病了就開始作,故意折騰風彌羅,順便想感受下生病被人照顧的感覺。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從不出錯。

風彌羅端着一碗色澤正常的白米粥回來的時候,太宰治沒感覺哪裏不對。

風彌羅說他特意加了糖的時候,太宰治也沒感覺哪裏不對。

直到風彌羅十分貼心地用勺子喂了太宰治一口粥,太宰治差點就把粥噴出去。

“風彌羅,你知道鹽和糖的區別嗎?”硬咽下這口粥後,太宰治問。

風彌羅“诶”了一聲,看他的表情,似是不理解太宰治為什麽要問這種弱智問題:“當然是味道不一樣啊?”

太宰治冷笑一聲:“呵,嘗嘗你的粥。”

風彌羅也沒換勺子,直接探出嫣紅的舌尖在勺子上舔了下,接着隽秀的五官皺在一起。

他嫌棄地說:“好鹹啊。”

太宰治:微笑。

“好吧,我去換一碗。”風彌羅端着粥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了。

這次的粥是甜的。

太宰治躺着接受風彌羅的投喂,語氣蔫蔫的:“我是不是要病死了,真好啊……”

他不說病死還好,一提到“死”這個字眼,風彌羅想起了他們失敗的自殺:“太宰,為什麽跳海沒有死掉呢?”

“我怎麽知道……”太宰治也感覺見了鬼,他當時頭朝下入水的時候直接被沖暈了,等再醒來就是在醫院的病房裏。他也想知道自己在那種必死的情況下是怎麽活下來的,那樣的好機會很難有第二次了,他可惡的生命力就這麽頑強嗎?

猝不及防,一碗粥兜頭蓋臉扣在太宰治的臉上。

太宰治:……

風彌羅趕緊把碗拿起來,可是粥已經鋪滿了太宰治的臉。他誠懇道歉:“對不起,我沒拿住。”

他拽過旁邊的紙抽幫太宰治擦臉,發現米粥太黏擦不幹淨,便又去廁所拿了毛巾回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太宰治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開口問。

風彌羅茫然地看着他:“知道什麽?”

太宰治沒回答,他接過毛巾給自己擦臉,順便“好心”提醒風彌羅:“你的資料還沒打完。”

“哦哦哦!”風彌羅趕緊坐回電腦前。

接下來風彌羅噼裏啪啦地按着鍵盤,太宰治也不吃退燒藥,就這麽躺着。

這是太宰治獨有的、腦子有病的養病方法。那就是無論什麽病都不吃藥,死了就是運氣好,沒死自然痊愈了那就是他生命力旺盛。

通宵的風彌羅終于把二十五頁資料碼完,準備去把資料交給森鷗外,然後換一頓他心心念念的小籠包。他出門前順便摸了摸太宰治的腦門,看看退沒退燒。

這一摸發現,太宰治的腦門簡直熱得可以煎蛋了。

生病了需要看醫生,他知道森鷗外就是醫生。

于是風彌羅單手抱着筆記本電腦,另一手打着森鷗外送他的紅傘,用風把太宰治運到了森鷗外的郊區小破診所。

森鷗外見到太宰治,不用風彌羅開口說明情況就準備好了一次性輸液器,給太宰治輸液退燒。

安排好太宰治後,風彌羅把電腦給森鷗外,森鷗外兌現諾言帶他去中華街。

*

太宰治醒來的時候是中午,刺目的日光恰好落在他的臉上,令他只能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他認出這是森鷗外郊區診所的病房,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風彌羅送他來的。

沒過多久,風彌羅從門口探了個腦袋進來。

“你醒了啊。”

太宰治輕輕“嗯”了一聲,他大病初愈,現在渾身沒有力氣。

風彌羅背着手走了進來,他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手臂和脖頸都纏着嶄新的繃帶。他的肩上也垂下來幾條繃帶,看樣子是從臉上拆下來的。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風彌羅一走近,太宰治就聞到股特別香的小籠包味。

已經知道禮物是什麽了,太宰治有些興致缺缺。

世界真無聊啊,為什麽不能出現點意外呢?

“聽說音樂有助于人放松心情,養病會更快一些。”風彌羅說了在太宰治看來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不應該是小籠包嗎?怎麽跟音樂還扯上關系了?

風彌羅垂着濃密的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已經有兩年多沒碰過它了,希望手藝沒有生疏。”

手藝?太宰治感覺不對勁。

“今天在中華街遇到就拜托森先生給我買了。”風彌羅把背在身後的手舉到太宰治的眼前,開朗地笑着,“你看!”

太宰治擡眼定睛一看,風彌羅的手裏分明拿着——

一把二胡。

這是種花家的民族樂器。

風彌羅笑逐顏開:“太宰,我給你拉一首《病中吟》吧!是不是感覺很應景?”

太宰治:……

他還沒死呢,這就要奏哀樂了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宰:無聊,為什麽沒有意外呢?

彌:意外來了:)以後還要解鎖病床前蹦迪,開心嗎。

宰的小本本該記多少了,哪個小天使來整理下。bu

你們可以去聽聽《病中吟》,配合食用更佳哈哈哈哈哈。不過這個曲子表達的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作者心中苦悶如病,不知何去何從。聽起來蠻悲傷的。

下章應該就能出中也了。

_(:з」∠)_啊啊,小辣雞日萬失敗了,明天盡量肥章補。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你日萬了嗎 3個;燃暖Nai、完全自殺読本、塵、灸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拉 20瓶;秋理奈 5瓶;檸檬味的貓 3瓶;得了ba 1瓶;

感謝上面的讀者小天使們嗚嗚,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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