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手冊第六十四頁

第64章 手冊第六十四頁

十一月的風沐浴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中, 并不寒冷，它裹挾着樹木凋零的碎葉，打着旋兒飄向遙遠的天際。

時間仿佛在這個瞬間被無限拉長。

手持紅傘的長衫青年高挑俊美, 鬓邊的黑色發絲随風輕柔地撫過他白如玉瓷的肌膚，他的神情般純淨無暇，天空似的眼中映出黑發少年微怔的面容。

眼前的場景, 成為了太宰治記憶裏永恒不朽的繪卷。

見太宰治久久未言，風彌羅歪着頭再次提道：“阿治，你下午真的不回Mafia了嗎？”

太宰治回過神，撇嘴道：“你見過逃學的人回去上課嗎？”

風彌羅沒上過學，但不影響他理解太宰治話裏的含義。既然不回去，風彌羅提議道：“那我們去中華街吃東西吧？”他今天睡醒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早就餓了。

對太宰治來說，只要跟風彌羅在一起，去哪裏都可以，于是他沒有猶豫便同意了。

兩人轉而去了橫濱中華街。

風彌羅喜歡吃中餐，偶爾就會來中華街吃飯。他飯量大吃得多, 加上長得好看, 中華街很多餐館老板都對他記憶猶新。

太宰治今日切身體會到了風彌羅有多受叔叔阿姨的歡迎，當然, 也有他吃得多花錢多的原因在。

從風彌羅踏進中華街開始，他幾乎能跟路過的每一家餐館的老板和服務員說上話。有的老板主動提起有新的菜式，邀請風彌羅進去嘗嘗，風彌羅就會欣然同意老板的邀請, 進去坐坐。

整個下午風彌羅都處于“吃完這家店, 出去走一走，走到下一家店再進去吃點東西”的狀态。

街道上其他行人都是在逛, 只有風彌羅吃個不停。

太宰治剛開始還每家店陪風彌羅吃幾口，在走進第六家店的時候，他徹底投降了。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還是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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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彌羅坐在木凳上等包子出籠，對太宰治道：“這家的肉包很好吃！”

恰好在此時包子蒸熟，廚師掀開籠屜，一個個白白胖胖足有手掌大的肉包子出現在蒸騰的熱氣中。

賣相不錯，本來應該很有食欲，但太宰治實在吃不下了：“我不吃了。”

“你吃飽了嗎？”風彌羅已經捧着兩個包子，原本有一個是買給太宰治的。在他看來太宰治每次就吃幾口，應該沒吃飽才是。

太宰治道：“……吃飽了。”

“好吧，”風彌羅沒再多勸，只是狀似無意間說了句，“中也比你能吃多了。”

太宰治無話可說，大寫的隐忍。

遠在Mafia大樓的中原中也打了個噴嚏，自言自語道：“着涼了嗎。”

*

風彌羅吃飽以後跟太宰治離開中華街，兩人在外面街道閑逛。

日漸偏西，風也變得愈發寒涼，空氣裏泛着冷意。

“哇，天氣越來越冷了。”風彌羅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明明中午還沒這麽冷的。”

他只穿了一件長衫，相比之下太宰治穿着襯衫西裝加風衣，看起來暖和多了。

——風彌羅的身體在衰弱。

太宰治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以前的風彌羅雖不能說不畏嚴寒，但也因身體好而比較耐寒。以往天氣最冷的時候，風彌羅裏面穿保暖秋衣，外面套上長衫就可以出門，偶爾遇到特別冷的時候再帶一件呢子大衣就足夠了。

眼下還沒到風彌羅開始加衣服的時候，他穿着長衫竟然開始覺得冷了。

太宰治把身上的黑風衣拉下來，甩到風彌羅的懷裏。

“借你穿吧。”

當太宰治意識到風彌羅的身體正在衰弱，他的心間彌漫着淡淡的喜悅。他想，這樣下去，風彌羅的生命遲早會抵達盡頭。

很明顯，風彌羅也是這麽想的。

“謝謝，”他單手展開太宰治丢給他的風衣，邊往身上穿邊高興地問道，“我好像在變弱？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死掉了？”

太宰治見風彌羅一手打傘，另一手穿風衣不太方便的樣子，伸手幫他拉住了風衣的一邊。

“不知道，還要再觀察一下。”

風彌羅的父親風彌耶被身體病痛折磨了很久，還是被風彌羅終結的生命。但風彌耶只能做個參考，因為風彌羅是那個種族跟夜兔的混血兒，雙方種族的特質都有遺傳到，但并沒有完美繼承兩族的力量。

本來案例就只有一個可供參考，風彌羅還是特殊情況，所以太宰治也無法确認。

風彌羅為了把打傘的手空出來穿風衣，将傘柄架在肩頭用頸側壓住，他這個姿勢看着很別扭。

太宰治見狀幹脆拿過風衣，雙臂繞到風彌羅身後展開衣服：“伸手。”

風彌羅将得空的那只手先伸進袖子，再把傘換到穿好袖子的那只手裏，開始穿另一邊。太宰治幫他穿好衣服後，下意識的順手幫風彌羅整理了一下衣領。

他們之間的動作十分親密自然，仿佛對彼此的存在熟悉到了骨子裏。

街道對面有個高中生打扮的少女看到，激動地拽了拽同伴的水手服袖子，然後指了指風彌羅和太宰治。

她們兩個看了一會兒，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姨母笑容。

穿好衣服後風彌羅暖和不少，兩個人繼續漫無目的地沿着街道閑逛。

“我有種預感！”走出幾步，風彌羅突然扭頭，用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期待的語氣對太宰治說道，“也許再有兩三年，我就能死掉，從這場夢裏醒過來啦！”

“恭喜你啊。”太宰治鳶色的眼眸注視着他。

“阿治，我好開心。”風彌羅難以掩飾自己的快樂，稚童般晃着自己的腦袋，“好開心！”

快樂似乎會傳染，太宰治也忍不住輕輕彎了唇角。他想開口問風彌羅，等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願不願意與他殉情。

他心想，應當是願意的吧。

風彌羅又道：“夢裏能認識你也好開心。”

聞言，太宰治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的耳畔似乎傳來喧嚣的聲音。那聲音可能是來自于血液，也可能是心跳，或是其他的什麽。

風彌羅的話牽動着他死寂的生命，像是一雙手攪動了毫無波瀾的深潭，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感覺幸福，想死。

感覺快樂，想死。

太宰治喉頭滾動，他望着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的風彌羅，想說的話語卻停留在口中。他本應該自信滿滿才是，結果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那個害怕受傷的膽小鬼，沒有開口的勇氣。

——願意與我一同迎接死亡嗎？

沒有勇氣，問不出口。

“那是什麽？”風彌羅的視線穿過太宰治的肩頭，望向街道的另一邊。

太宰治咽下口中的話，回過頭去，看到了一輛甜品車。

“我竟然沒吃過。”風彌羅盯着從窗口接過東西的女生看，她的手裏握着大型甜筒似的東西，奶白色上面點綴着幾顆鮮紅的草莓，顏色很是誘人。

太宰治說：“奶油可麗餅。”

風彌羅盯着看了會兒，說道：“我想吃。”

他這麽說着，也行動起來，見左右沒有車，便徑直地穿過了街道。

太宰治沒有跟上去。

他遠遠地看着風彌羅買了一份可麗餅，滿目好奇地嘗了一口，接着眼前一亮，拿着可麗餅興沖沖跑了回來。

“阿治！好甜，但比我想象的好吃！”風彌羅的眼睛裏灑滿了熠熠的光，似是發現了新奇的東西，他将可麗餅遞到太宰治唇邊說道，“因為好吃，所以想快點回來跟你分享！”

太宰治覺得自己要死了，風彌羅仿佛一舉一動都可以擾亂他的心房。

他對上風彌羅那雙溢滿星辰的钴藍眼眸，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不知道是在評價可麗餅還是風彌羅。

“嗯，很甜。”

“是吧！”風彌羅也咬了一口，嘴巴沾了一圈的奶油，“今天好開心，還吃到了從來沒吃過的可麗餅。”

風彌羅把可麗餅再次遞到太宰治嘴邊，太宰治搖了搖頭，風彌羅又收回來繼續吃。

“這麽一想，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死之前要把想做的都做一遍才行。”風彌羅自言自語，“回去後我要列個清單……阿治！”他突然叫太宰治。

太宰治：“嗯？”

“要跟我一起嗎？”風彌羅發出了邀請，“陪我一起做那些沒做過的事吧？”

太宰治呼吸微滞，在他聽來，風彌羅的話宛如在邀請他：“陪我一起制造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回憶吧？”

他也有想做的事，在死之前。

想跟風彌羅去橫濱紅磚倉庫的聖誕市集，看挂滿了彩燈和裝飾的聖誕樹；想跟風彌羅去八景島的海島樂園，走在水族館的隧道裏，看在水中自由遨游的海豚。想在春天時跟風彌羅去三溪園賞櫻；夏天時跟風彌羅參加煙火大會；秋天時一起去山手西式公館和橫濱海洋塔，冬天時跟風彌羅去看山下公園的燈光秀。

想做的有很多，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很短。

沒等到太宰治回答，風彌羅自顧自說：“不行，我要保證你答應後不會耍賴……要怎麽做呢？”

不會耍賴的。太宰治想這麽說。

“你還欠我一個要求呢。”怕太宰治想不起來，風彌羅提醒道，“上個月我們關于‘銀青之瞳’的賭約。”

太宰治沒有忘記這個賭約。

“你确定要使用這個要求嗎？”太宰治說，“你不用這個要求我也會答應的，不會耍賴。”

風彌羅想了想：“确定，反正我留着也想不到讓你做什麽，幹脆用掉吧。”

他又說：“我的要求可不簡單噢，別以為很好完成。”

太宰治說：“你想要求我什麽呢？”

風彌羅說：“從今天起，你要答應‘我想讓你陪我做’的任何事！”

“包括死亡嗎？”太宰治輕聲問。

風彌羅顯然沒想到這個，愣了幾秒亢奮道：“死亡也可以一起嗎！”

“……可以。”

問不出口的事情竟被以另外一種方式實現了。

風彌羅對自己的要求越想越滿意，拿着可麗餅搖頭晃腦道：“感覺我賺了哎，用一個要求就可以讓阿治陪我做任何事。”他的話充滿了天真稚氣，像幼稚園的小朋友。

太宰治很配合地故作悲痛，好似答應了什麽血虧的要求，哀嘆道：“嗯，你賺大了……”

“我好厲害！”風彌羅咯咯笑起來，唇間露出皓齒。

他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很傻，也很可愛。

太宰治凝望着歡笑的風彌羅，将他的笑容深深刻入腦海。

荒蕪的沙漠長出嫩芽。

——他的生命從今天起有了新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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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白下午接了個電話，沒想到再挂掉就是晚上了嗚嗚嗚，又睡好晚。

*

關于兩人的欠債情況：

1.第44頁，宰欠彌羅一個要求，已完成。

2.第48頁，彌羅答應哪裏不舒服都可以幫宰揉，欠着呢。

3.第61頁，彌羅欠宰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欠着呢。

這麽一算，傻孩子彌羅，你是虧的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