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手冊第八十二頁

第82章 手冊第八十二頁

磚紅色建築的第四層, 武裝偵探社。

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坐在桌子上，黑色半長發在腦後紮成個小鬏，一件小號襯衫将他的全身罩住, 只露出一雙在外面晃來晃去的小腳丫。

他手裏捧着一杯溫熱的甜牛奶，這是剛才一位在偵探社工作的女事務員送給他的。

“還是感覺很不可思議啊。”宮澤賢治眨着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風彌羅。

中島敦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頗為贊同。

太宰治與這個孩子竟然是情侶關系。

在确認過太宰治是認真的後，先前參與過賭局的社員全部慘敗，接着展開了第二次對風彌羅的圍觀。

可能是平靜的生活太無聊，他們開設了新的賭局——

誰是第一個挖掘出他們過去的人！

結果這個賭局剛設立，織田作之助看了一會兒風彌羅，對太宰治道：“真是他回來了啊。”

太宰治單手托腮對織田作笑了笑。

很好，這個賭局剛開就結束了，織田作之助勝。

*

傍晚，太宰治抱着風彌羅回了家。

風彌羅如今小小一團，整個人縮在太宰治懷裏，手裏還拿着卷成筒狀的紙。

“寫了什麽？”太宰治把風彌羅放到沙發上坐着, 然後蹲下來, 讓風彌羅不用仰頭看着他。

風彌羅晃了晃手裏的紙筒，眉眼間滿是純真：“你猜！”

今天風彌羅向谷崎直美借了紙筆, 趴在離太宰治最遠的桌子上偷偷寫着什麽。太宰治想看，他便整個人都趴到紙上，不讓太宰治看。

神神秘秘的。

太宰治配合地猜道：“零食單？”他知道這個是錯誤答案。

“猜錯了！”風彌羅美滋滋地将紙筒展開，長長的、被單面膠黏在一起的紙展露出它的面貌。

太宰治其實猜到了風彌羅寫的是什麽, 但真的親眼見到時, 還是心頭一酸。

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我和阿治要做的事。

不對，它改了名字, 叫——這十年要做的事。

上面除了還未完成的“我和阿治要做的事”的內容以外，還添加了想要去橫濱外的城市做什麽。

太宰治看着清單，幾乎瞬間想起當初風彌羅彌留之際，躺在他懷裏說的話。

“想跟阿治一起去……橫濱以外的地方……”

都過去了，風彌羅已經活着回來了。

雖是這麽勸慰自己，太宰治的心頭卻依然酸楚，他想要擁抱風彌羅。

這時，他看到了清單的最後一條。

[死在阿治的懷裏。]

這一條徹底引發了太宰治的不安，他從看到清單的名字起就開始覺得不安，風彌羅清單上最後這條更是讓他不安到了極點。

“彌羅，為什麽是十年？”太宰治低下頭，指腹在這一行字上撫過，劉海蓬松的發絲掩去他的神色。

他聽到風彌羅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因為我大概能活十年。”

太宰治的指尖微顫。

昨日，他出院後帶着風彌羅回了家，一直有意地避開問這些問題。

他沒問風彌羅是怎麽複活，也沒問風彌羅現在是否還需要阿爾塔納，更沒問風彌羅在沒有阿爾塔納的橫濱可以生活多久。

他害怕，害怕知道這樣的答案。

“我好厲害，回到母星的結晶碎片還有意識，用了四年時間，把剩下的阿爾塔納全吸收掉了！”風彌羅覺得自己厲害極了，講述的時候眉色飛舞，“吸收完以後我就回來找你了，因為這裏有我的碎片，都沒迷路呢。”

太宰治低聲道：“十年嗎。”

“其實可能不到十年？”風彌羅說，“現在身體裏的阿爾納塔應該夠支撐我八年，等阿爾塔納消耗完以後，我最多還可以活兩年，所以最長時間是十年……”

他說到這裏，太宰治倏地起身，大步邁向卧室。

“阿治？”風彌羅叫他，沒有得到回應。

很快，太宰治帶着一支鋼筆回來，将清單放在茶幾上。

他先是将清單的名字改回“我和阿治要做的事”，然後劃掉風彌羅寫的最後一條，寫上了新的內容。

“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彌羅。”太宰治将寫好的內容送到風彌羅眼前，鳶色的眼中含着溫柔的笑意，“我們以前約定好的。”

那年的平安夜，他們相遇在聖誕樹下。

聖誕節的零點，他們在聖誕樹下接吻。

那之後，他們成為了情侶。

“我們以後會死在一起嗎？”

“會。”

“我喜歡阿治，想跟阿治一起死掉。”

風彌羅看向清單的末尾，只見那裏的最後一條赫然寫着——

[與阿治殉情。]

*

太宰治陪風彌羅将清單謄抄在新的紙張上。

寫好以後，兩個人一起吃了晚飯，然後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電視節目并不是很有趣，他們做的事也只是平平淡淡，卻感到了無法衡量的幸福。之前的幾年，就算是這樣平淡的日常對太宰治來說也是奢望。

到了夜晚，他們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小孩子的身體就是這點不方便，太宰治除了抱着風彌羅，其餘什麽也不能做。

不過只是抱着就很幸福了。

太宰治伸手關掉床頭燈，卧室變得漆黑。

窗簾沒有拉緊，有月光從那道狹窄的縫隙流瀉進來。

他想起，風彌羅以前睡覺是需要把窗簾拉好的，這樣天亮時陽光不會直射進房間，将他灼傷。

他又想起，今天在偵探社時，風彌羅小孩子的身體想要搬一把椅子都搬不動，還是他幫風彌羅搬的。

風彌羅複活以後，失去了夜兔的血脈。

“彌羅……不是夜兔了會覺得可惜嗎？”太宰治捏了捏風彌羅的後頸，輕聲問道。

沒有了傲人的怪力，風彌羅一定很不習慣吧。

一陣微涼的風從太宰治的臉側輕柔地拂過，是風彌羅做的。

“不會啊，只是力氣變小了。”風彌羅的腦袋在太宰治的頸側蹭了蹭，稚嫩的嗓音帶着些許興奮，“我可以看到太陽了。”

太宰治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他眨着眼睛愣了一會兒，忽然低笑出聲：“那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看日出了。”

“啊！”風彌羅大叫一聲，趕緊從太宰治懷裏鑽出去，“我怎麽沒想到這個，我要寫在清單裏！”

太宰治長臂一攬把小朋友抱回懷裏：“明天睡醒了再寫吧。”

“好吧。”風彌羅乖乖答應，将臉貼在太宰治的胸口，心跳聲落入耳中。

太宰治的心跳聲讓他感覺很安心。

“睡覺吧。”太宰治哄小孩似的摸了摸風彌羅的頭。

“睡不着……”風彌羅說。

“要聽我講講這四年做了什麽嗎？”太宰治嘆道，“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什麽會離開港口黑手黨呢？”

風彌羅說：“好啊，你講吧。”

太宰治敏感地覺得有點不對。

他一邊給風彌羅講後來發生的事，一邊在腦海中思考，這種違和是來自于哪裏。

他思來想去，終于察覺到哪裏不對了。

風彌羅複活以後，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他在武裝偵探社就職的事，一點都不疑惑或是好奇，也沒問過他。有種……已經知道他這些年發生了什麽的感覺。

太宰治想起風彌羅講的，他回到母星的結晶碎片還有意識，并且他還知道橫濱有他的碎片。

一個猜想形成——

風彌羅擁有結晶時期的記憶。

複活時結晶碎片互相融合，風彌羅獲得了橫濱這塊結晶的記憶，知道他這些年都做了什麽。

這個猜想令太宰治緊張起來。

擁有結晶時期的記憶，意味着風彌羅也知道他回到了過去。

知道……他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禍首。

太宰治沉默了。

“怎麽不講了呀？”風彌羅問。

“彌羅，你有成為結晶碎片後的記憶吧。”太宰治身體不自覺地繃緊，喉結滑動，他努力隐藏着自己慌亂的情緒，平靜地問道，“你知道我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對嗎？”

他有很多句“對不起”想要跟風彌羅說。

如果不是他，風彌羅不會死。

“對不……”

太宰治道歉的話還未說完，風彌羅突然起身湊上來，在他的臉頰“吧唧”親了一口。

“阿治，睡覺吧，我困了。”風彌羅的聲音又奶又軟，“明天我能吃到你做的灌湯包嗎？一定很好吃吧？”

聞言，太宰治怔住了。

滿室靜谧。

半晌，他摟緊了風彌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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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快快樂樂地生活十年，然後與心愛的人死在一起，對他們來說，這應該是最幸福的事了吧。

你們猜，彌羅有沒有這幾年的記憶？答案已經出現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