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覺得咱倆這樣合适嗎?……

第8章 第 8 章 “你覺得咱倆這樣合适嗎?……

應行抱着進醫院的決心過去,然後走了個過場回家。

他兜裏的兩百塊揣着心不安,就省出一頓飯裝起來打算帶給王樂柔當晚飯。

結果這飯盒剛遞到手,換回來一個女朋友。

他靜了兩秒,不動聲色地從王樂柔懷裏抽出自己的胳膊,轉身上了教學樓前的樓梯。

“你看!他生氣了!”王樂柔在身後咋呼道。

應行:“……”

他忍不住回頭:“你——”

王樂柔跟個炮仗似的三步并做一步炸到他面前,推着應行的背後往前走,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着:“給錢的給錢的,沒有感情,全是交易。”

隔着薄薄的衣料,姑娘家的手很軟,像團雲似的托着他往上。

王樂柔的掌心熱熱的,應行側身躲着她,走了大半個樓梯,就連腳步都快了不少。

“麻煩會來找我。”應行回頭瞥她一眼。

“所以會有一定的精神補償,”王樂柔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擡手晃晃自己手裏的飯盒,“這是給我的嗎?兩千?兩千夠嗎?”

應行沒收王樂柔的錢,這頓飯算在她早上給的那兩百裏了。

王樂柔覺得那兩百花的可太值了,和那群黃毛幾千幾千比起來,應行的價格簡直良心,她本想着再添一點,應行還是沒要。

教室裏,王樂柔狂炫了半盒米飯,把嘴裏的排骨啃完,這才開口:“幹嘛跟錢過不去?”

“倒不是和錢過不去……”應行拖着尾音,像個将行就木的死人,“主要人比較淡泊。”

他說着,翻開英語課本後的單詞表,開始生無可戀地背起了單詞。

王樂柔聽着好笑。

她沒放棄勸繼續勸應行改行做廚子,只是沒說幾句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顯示是本地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是快遞站的,說王樂柔的快遞到了,讓她盡早來拿。

王樂柔有點不明所以:“還要我去拿?”

話還沒問完就被對方直接撂了電話。

王樂柔拿着手機,轉頭看向應行:“你們這邊快遞不送到小區——”

她說到一半改了口:“送到家門口嗎?”

應行的目光垂在書上,像老僧入定般平穩:“不送。”

桐紹是個小地方,有些大件的快遞送不到下一級地址,只能自己去鎮上拿。

和外賣是差不多的道理,王樂柔第二次震驚于當地的落後經濟。

“你們都自己去拿?”王樂柔有些驚訝,“我怎麽把東西拿回家呢?”

應行的手指抵着書頁邊緣,擡頭,對上王樂柔的目光:“用手拿。”

王樂柔一歪腦袋:“嗯?”

“這樣,”應行用雙手把英語書托起來,在王樂柔面前擡了一下,“用手、拿。”

王樂柔大概是懂了:“可我買了一臺空氣淨化器和組裝電腦,我這樣、用手、拿,可能拿不動。”

應行轉回身子,把英語書重新放回桌上:“那你找個三輪車。”

王樂柔茫然地看着他:“三輪車?什麽樣的三輪車?”

中午的太陽有點兒太刺眼了。

夏末,窗外意外響起蟬鳴。

王樂柔地目光越過應行肩膀,朝教室外擡了擡,入眼梧桐青翠,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應行像只貓似的弓着身,整個人昏昏欲睡,鼻尖都快要貼在課本上:“自己出去找。”

說話像在打哈欠,每個字都拖得老長。

王樂柔收回目光。

她懶得找,直接把電話打了回去,和快遞站那邊商量着送貨上門。

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一開始直接拒絕了。

王樂柔提出支付五百塊跑路費,那邊又變得不那麽忙了。

“八百,”那人獅子大張口,“你不少快遞呢,還有幾個大家夥,給八百我專門開車一口氣全給你拉過去。”

王樂柔不在意那多出來三百塊錢,她甚至不在意那八百塊錢,但她在意別人覺得她人傻錢多,閉着眼把她當豬宰。

“五百,你幹不幹?”

“七百,一口價。”

兩人拉扯半天,就在王樂柔深吸一口氣,一個“行”子兜在嘴裏還沒說出去時,身邊的男生終于沉不住氣插了嘴:“我帶你去。”

“o的k,”王樂柔沖應行比了個大拇指,立刻對電話那頭說,“不好意思我自己去拿。”

說罷也像剛才對方那樣直接撂了電話。

“爽了,”王樂柔繼續吃她的飯,“那五百給你。”

“不用,”應行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順路罷了。”

兩人約在下午放學後一起去取快遞,不管順不順路,王樂柔覺得錢該給還是得給。

她悶頭扒了幾口飯,再一擡頭,李榮心進了教室。

“你怎麽在這?”李榮心從前門進的,穿過整間教室走到王樂柔的面前,“我還擔心你會不會被孫子軒堵了,在學校裏一頓好找。”

王樂柔把嘴裏的飯咽下去,道:“不用擔心,有應行呢。”

應行把臉埋在英語書裏,聲音嗡嗡的:“和我沒關系。”

“仗義啊行哥,”李榮心拉開他倆前排的凳子,垂眸看了眼應行腦袋下墊着的課本,幸災樂禍道,“背單詞呢?又被老宋針對了?”

王樂柔一聽有瓜,連忙湊上去:“老宋是誰?坐下細說。”

老宋是他們班的英語老師,在崗數十年如一日,為了教育事業嘔心瀝血發光發熱,目前還有兩年退休,他們這屆應該是老宋帶的最後一批學生。

大概是臨走前想在工位上多盡一份力,因此對他們班格外上心。

其中對應行尤為關照,到了每隔幾天就要親自過來抽他單詞課文的瘋魔程度。

這樣特別的關心使得有一段時間學校裏瘋傳應行是老宋的親孫子。

但老宋真·親孫子前一陣子才出生,流言不攻自破。

其實班裏同學都挺理解老宋的。

畢竟數理化生單科前三的成績,被一門英語拖出年級前二十還是挺恐怖的。

每次月考後公布成績,老宋都要盯着應行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英語成績陷入沉思。

如果說老宋的教育事業如溫潤萬物的涓涓細流,那應行絕對就是堵在其中的一顆又臭又硬的石頭。

這位老教師在職業生涯的最後幾年遇着了自己的滑鐵盧,他不能容忍自己光輝的職業生涯晚節不保,所以即便邁着老胳膊老腿,也要拼命撈着應行往前。

具體行為包含但不限于:抽應行背課文、給應行報聽寫。

應行在學校大部分時間都在主動拿出英語課本。

接着,書頁一翻就是睡。

王樂柔一開始不太能理解一個人為什麽能偏科成這個樣子。

後來他把應行的英語和自己數學類比一下,很快就理解了。

“你別拿着單詞死記硬背,”王樂柔從應行臉下面抽出課本,嘩啦嘩啦翻到前面的課文,“你從這裏面背。”

應行像是有些無語地笑了一下:“我得會背才行。”

王樂柔朝他的方向微微傾斜身體,手指劃過第一行句子,用一口标準的英式發音把課文念了一遍。

應行擡了擡眼,停頓兩秒後手指按着桌沿,坐直身子。

“好聽哦,”李榮心疊着手臂,趴在王樂柔的桌上,“再念一遍。”

王樂柔的手指另起一行,繼續念下去。

她念一句,李榮心誇一句。

應行其實沒聽太進腦子,他就是覺得,王樂柔的指甲修剪的很平整,甲床上有一個清晰完整的白色月牙。

她的手背很白,指尖卻有些泛粉,有點像應穗洗完澡之後的小爪子,可能女孩子都這樣。

應行看瞥了眼自己的手,差距有點大。

他蜷了蜷手指,思緒逐漸游離。

目光在書本上停頓片刻,一掀眼皮,飛快略過王樂柔的側臉。

他們離得有些近了,能看清瞳孔裏睫毛投下的陰影。

姑娘家的臉上和指尖一樣透着粉,應行不動聲色地往後仰了仰。

王樂柔問他聽了沒,他打了個哈欠,說困了。

王樂柔恨不得把書卷卷塞他嘴裏。

應行唇角勾着笑,卻也開始看起了課文。

吃完了飯,王樂柔和李榮心一起去衛生間把飯盒洗幹淨還給應行。

等到晚上放學,她收拾好文具準備和應行一起去取快遞。

應行先回了趟家,十幾分鐘後開來一輛灰撲撲的電動三輪車。

三輪車的車輪周圍都被泥糊的稀爛,車身布滿菜葉、紙盒之類的殘雜,像個佝偻着的八旬老人,晃着渾身叮兒啷當的零件,嗬啷嗬啷開了一路,最終停在了王樂柔的面前。

駕駛座上的應行捏住剎車,看向王樂柔:“上車。”

少年前額的劉海被風吹開,露出一片飽滿的額頭。

王樂柔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幾秒,再往後看,車鬥裏還坐着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小女孩。

應穗的頭發紮了起來,綁着王樂柔之前給的櫻桃頭繩。

她坐在一個塑料矮凳上,雙手抓着車邊的圍欄,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見王樂柔後臉上有了點笑,但依舊拘謹。

“喊人。”應行說。

應穗乖乖開口:“姐姐好。”

“你好呀。”王樂柔捏捏應穗的小臉,友好問候後就該上車了。

可車旁,王樂柔拎着自己的裙子,一時半會不知道自己要從哪“上”,最後要“上”到哪。

“這車能載人嗎?”她忍不住問。

應行想了想:“你可以自己跑。”

王樂柔不接受自己和應穗一樣坐在車鬥裏:“我總該有個座位吧!”

應穗聽罷,連忙把車鬥裏另一個塑料矮凳拿出來擺着。

王樂柔拒絕:“……那不算。”

應行無語:“要不坐我頭上?”

兩人就“這個車到底能不能坐”以及“能坐的話要坐在哪”兩個問題發出讨論。

最後,在王樂柔的強硬要求下,她直接踩上駕駛座的踏板,擠在了應行的身邊。

板凳式的駕駛座上僅限司機一人,多一個人就有些擠了。

應行本來骨架就大,身邊坐個姑娘,自己還得注意避着。

他收起手臂胳膊,“嘶”了一聲:“你覺得咱倆這樣合适嗎?”

“怎麽了?”王樂柔仰起臉,憤憤道,“我、都、還、沒、介、意!”

應行把車把一松,破罐子破摔:“這車我沒法兒開。”

“你不開我開,”王樂柔挪挪屁股,把應行給擠站了起來,“不就是捏這個麽?”

電動車都是一個原理,王樂柔會騎電瓶車,也能開三輪車。

就是這三輪車馬力足得很,輕輕一捏感覺人都要飛出去了。

王樂柔開得猛,應行應穗不約而同都往後飄。

“你開慢點。”應行後槽牙都快咬斷了,“小穗兒抓牢。”

他比王樂柔高出半個身位,不像站着也不像坐着。

王樂柔稍稍放慢速度,側過目光飛快一瞥,應行正虛虛地靠在駕駛座的扶手上,看起來危險極了。

“你下來。”王樂柔迎着風說。

應行目視前方,顯得十分穩重:“看路。”

“看路,”王樂柔學着應行的語氣,撇撇嘴,問,“我是你的大副嗎?船長。”

應行低下頭,像是笑了那麽一下,王樂柔沒看清。

路上車少,駛出校區後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初秋正是水稻成熟的季節,陽光下的稻田金燦燦的一片,晚風吹過,每一只稻穗上都像挂滿了金黃的燈籠,被壓得彎了腰。

王樂柔感嘆:“風吹麥浪。”

“……”

應行欲言又止。

他們沿着水泥路颠了有十來分鐘,到了快遞站,應穗揉揉自己的小屁股站起來,手臂一伸,被應行單手攬過腋下,像片紙似的直接摟下了車。

王樂柔去堆得像小倉庫一樣的快遞點取快遞,應行和應穗則一起去附近的一家藥店買藥。

等兄妹倆買完回來,大小姐正哼哧哼哧抱着她的空氣淨化器往車上搬。

電動三輪車不高,就是圍欄太高了,王樂柔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高領襯衣和過膝百褶裙,雖然不像前幾天穿得那樣正式,但也不太适合大幅度的動作。

應行把藥品丢給應穗,走過去替王樂柔接了一把。

重活有人幹了,王樂柔從口袋裏掏出濕巾開始擦手、擦胳膊、擦臉。

應穗過來了,她連着應穗一起擦。

“小臉蛋紅紅的,”王樂柔俯身揉揉應穗的臉,“你每天抹不抹香香啊?”

應穗點點頭:“媽媽給我抹。”

王樂柔手上的動作一頓,随後站直身子:“哦。”

她突然就沒那麽高興了,活也不想幹,站在那兒眼巴巴地看應行把堆在地上的快遞一個個撿到車裏。

除卻幾個大件,她還買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回去的路上王樂柔沒和應行擠着開車,而是跟着應穗坐在了車鬥裏。

一回生二回熟,人的适應能力總是很強的。

應行車開得比她穩,也不快,她倆在車鬥裏甚至不用抓緊欄杆。

應穗拎着大藥房的塑料袋,裏面鼓鼓囊囊的,看樣子裝了不少藥。

她一時好奇,也是無聊,就問應穗:“買這麽多藥啊?”

應穗低頭看看,又擡頭:“給媽媽的。”

又是媽媽。

王樂柔閉了嘴。

但沒過一會兒,她又問:“你媽媽生病了嗎?”

應穗擡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媽媽的心生病了。”

心髒有問題嗎?

王樂柔看了眼正在開車的應行。

兩個女生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應行離得近,應該是可以聽見的。

他沒打斷,也沒參與。

“我有個朋友,也是心裏生病了,不過她現在被治好了,整天活蹦亂跳的。”

王樂柔在快遞盒裏挑挑揀揀,找到一個拆開,是幾對發卡。

那是沈和菀喜歡的款式,國內難買,王樂柔加了三倍的價格輾轉幾處才收到手,原本打算直接轉寄的,但在快遞站給忘了。

就當這發卡想留下來吧。

她取下其中一對粉紅色的,在風中替應穗理了理碎發,卡在了她的頭上。

“別擔心,你媽媽肯定也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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