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第2章 02

說來也是奇怪,當天相處的時間算不上太短,也還稱得上愉快。當然,忽略最後她致意我是否能一起休息的那段話,确實還是愉快的。

她速度很快,第二天正午就直接給我發消息說要過來了,我欣然應允,微信上問她,【需不需要我幫忙搬東西?】

她回我,【不用,你在家裏等着就好。】

“你在家裏等着就好?”我下意識就把這句話給念了出來,并且還是有點疑問的語氣。其實通俗來說,就是有種瞎捉摸的意思。

這話讀起來确實有一種仿佛我和她是一家人一樣,懂吧,就是夫妻之間的那種。

我自然是會想到夫妻,而不是父母、或者姐妹這樣的關系。

所以那天我的心情一度很好,甚至我特意去雙子廣場那邊買了一盆小小的盆栽,是一盆仙人掌。其實我不愛在家裏面侍弄這些東西,一是我本質上不是一個很注重這方面生活品質的人,如果需要打理盆栽,那肯定是需要澆水,自然泥土會沿着透氣孔滲透到地面,為了避免日後還要收拾的麻煩,直接不養就好。二是對于在家裏面種植植株這樣的事情曾在我的心裏留下不小的陰影。我爺爺奶奶都是住在鄉下,我小時候寒暑假了,會被父母送到鄉下陪伴兩老。當然,這段日子在我心裏回想起來還是很愉快的,會發自內心笑起來的那種。

那時的陰影是這樣留下的,爺爺奶奶屋子後院有一片竹林,夏天在旁邊放個藤椅,簡直比在空調房還要舒心。如若不是那突然從林子間蹿出的小蛇,恐怕即使到了我八十歲,我也依舊會指使我的孫子擡着藤椅,然後在夏天去乘涼。

我向來對這樣滑膩的生物心生恐懼,而蛇又是其中的代表。

所以說人生總有變數,就像也許我都不一定能活到八十歲,也許我未來也不一定能有孫子。

從此以後,家裏面見不得那種很幽深的綠植,我見了總疑心是不是會突然蹿出一條蛇來。雖然我知道這在現如今宛若鋼鐵森林的高樓大廈裏是幾不可能的事情,但總有這方面的陰影。

之所以買仙人掌,是因為老板說是不用太費心管理,哪怕一個月不澆水也沒有什麽。買回來,沒放在我卧室,就放在客廳外間的陽臺上,獨獨一盆,在正中央,莫名有種帶着雨後空氣香氛味道的感覺。但我知道這是我心理作用,仙人掌并沒有這樣的功效。

前面說了奇怪,是為什麽呢?因為在前一天的相處過程中,我竟然忘記了問她的名字。當然,她自然也是忘記問我的了。

我一時覺得懊悔,兀自思索這會兒微信上說名字的事感覺奇怪,又想着當面問她就好。

然後我的好心情就一直持續到她過來。

在此之前,我一直糾結我要以怎麽樣的一個狀态去迎接我的這個合租室友。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翻出來好幾件宜家穿的裙子,照着等身鏡一直比劃,但是一直決定不下來。最後,我還是随意穿了一條沙灘褲和一件白T湊合,總不能營造出太嚴謹的氛圍,還是輕松一點好。

然後她就過來了,并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男的跟着,站在女性欣賞角度而言,那男的長得不錯。進來後問了房間,就站在客卧問,“床你是要換新的嗎?”

或許是兄妹,但是男的和她長得并不像,我暗自揣測他們的關系,然後又因為自己的穿着而感到生氣,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為何是一個災難,這裏就和人類特有的比對心理有關了,這是很好理解的一個點。

最終還是沒有換,那床是很嶄新的。我将合同拟好給她,她給了我租金,簽訂後我便不再管她是如何搬進來的事情了。

林林總總直到下午五點多才算收拾得差不多,最後那男的和她站在大門口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反正我是沒記住,就走了。

我當時是坐在沙發上的,客廳裏面放着電視,是動畫片。我本質上不喜歡看電視,但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放着當背景音,這讓我有一種不是那麽空寂的感覺。

我察覺到她在看我,我擡眼看她。她果然是在看我,于是她看我一眼,我就看她一眼。

她今天和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差別很大,如果說是第一眼見面,我認為她是那種文藝範的妹子,那麽此時的她已經升級為合格的都市麗人了。

頭發高高的绾了一個發髻,露出光潔細膩的脖頸,細眉長眼,襯衫下面是一條湖藍色的煙管褲,腳上是一雙馬銜扣皮革平底的芭蕾舞鞋。雖然是白色的皮質,但其實看上去是比較偏粉,這更加襯托得她露出的腳背膚色白皙。粉色其實是一個挺挑人的顏色,國人大多都是黃種膚色,因而不太好駕馭粉色,會顯得皮膚更加暗沉,但是過黑或者過白的人卻沒這樣的煩惱。

而她屬于後者。

其實這身打扮算不上太出挑,但是如果是長相身材具優的話,那也是絕對挑不出錯來的。

而此時我和她的狀态是,她站着,我坐着,就這麽對眼打量的時候,她如若是橫眉冷豎,那必然就是極其的劍拔弩張。但她偏生低眉順眼,倒顯得我像個下了班把勤勤懇懇工作的員工叫去辦公室訓話的刻薄資本家一般。

于是我便起身,打算去房間換身衣服,下去吃飯。她見我有動作,便開口,叫住我,“陳……”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我卻知道她為什麽沒說下去,因為——

我叫陳茜。

我和她沒有互相介紹過,名字是在簽合同的時候看到的,我也看到她的了。這裏說個笑話,我第一眼見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并不認識她的字。她叫陳伣,她和我同姓。

大多數人遇到不認識的字喜歡認半邊,我自是不例外,于是我的第一反應是——見字的音。

然後我在心裏默念,陳見,這名字聽着倒不像一個女生。這是當時心裏的想法,後來偷偷用手機查了一下,這個字讀作qian,第四聲。

後來我又想,既然這個字是qian的音,為何不用倩這個字,如果是用這個字,那就像極了女生。但是這個字确實也太大衆,興許就是因為如此,才換了一個不常用的字。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心裏想的,我沒和她提過。

所以這才是她沒有說下去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她不确定我的茜是讀哪個音,這是個多音字,而在我的名字裏面,讀作xi。

我就看她,問,“怎麽了?”這一聲不鹹不淡,多半是出于先前她還有個伴過來給她收拾東西。但是我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不對的,于是我立刻調整語氣補充了一句,“是還有什麽要添置的嗎?”

陳伣就笑笑,“我打算請你吃飯,順便讓你帶我下去熟悉熟悉環境。”

我不太清楚她是做什麽工作的,初始還以為工作地點也在這邊,但其實不是。想來她這個要求也是人之常情,我就答應了下來,說,“好。”并且告訴她,“我叫陳茜。”

她就笑笑,不說話。

出門的時候我換了身衣服,她還是穿着那一身。和她一起下樓的時候,我看着像個無業游民,她像個剛剛從大樓下班的企業白領。

還是去之前的購物城,只是這次是去叫的炒菜。吃飯的時候相對無言,但我心裏惦念着上次她請我吃火鍋的事情,于是這次便搶先把錢給付了。

回去的時候,我帶她認了認地标性建築。她公司離這兒不算太遠,坐地鐵還是挺近的,就四站的路程,早半個小時出發就行。我就問她,“為什麽不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陳伣說,“這邊交通挺好的,而且比較熱鬧。”

我笑說,“你看着不像是愛熱鬧的人。”

她就說,“只是看着。”

她說這話倒是沒有什麽嗆聲的意味,但我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我倆便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坦白來說,我的工作是十分清閑的,公司裏很多人都盛傳我和總公司的老板有關系,所以年紀輕輕才得到了這麽一份既輕松工資又高的工作。但是明面上沒人跟我提,他們不敢。不為什麽,新人一茬換一茬,只有我還待在這裏領着工資。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我人生稱得上最青春的幾年的光陰,全部丢給這家公司了。

這是我應得的,對于我應得的,我一向心理上頗為自得。

但大抵陳伣并不會像我這麽清閑,跟上面打個招呼就能休假,在家裏面躺一天,或者是趁着談個合作的間隙還能出去旅旅游什麽的。可能大多數人是受到了常規電視或者文學作品的渲染,便覺得像那種高企大公司一般忙起來都是像陀螺一樣,或者分分鐘幾千萬幾百萬上下的。事實上,也不差。但那是高層決策者的事情,和底下基建員工的事,前者高談闊論,後者鞍前馬後。而我這種卡在中間,高不成低不就的,能偷得半日閑,就是也成不了大事業。

所以其實她搬進來的前幾天,都是來去無聲的。感覺除了客卧的門關上了之後,和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并無太大區別。

我對她搬進來的第一個印象是衣服,有句話是這樣說的,遠看衣品,近看顏值。

這個房型的陽臺是半圓形的,很适合用來做那種透明花圃,花影綠植環繞,有種徜徉在森林的感覺,我對樓有一戶人家就是這樣的。但前面說過了,我對這種家庭氛圍的綠植有陰影。

由于她搬進來的前幾天,并未實質性有什麽接觸,這導致我對陳伣了解并不多。

那時她洗了衣服,放在陽臺上晾着。我進屋,過了玄關一眼就能看到。

其中有一件豹紋的長款風衣形制的衣服讓我眼前一亮,我并不是一個熱愛豹紋的女性,我之所以覺得驚喜,是因為我想象不出這件衣服被陳伣穿上會是什麽樣子。

我走近看了一下,是ralph lauren的,女裝,紫标。

這個品牌該支線的風格定位,就我對于她的第一印象而言,并不太符合她的形象。

我想着她那麽文藝溫雅的樣子,披一身豹紋,就忍不住發笑。當然,我是萬萬不會讓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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