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給我放開了殺!
第42章 第 42 章 給我放開了殺!
謝讓一走四五日, 葉雲岫留在山寨。臘月二十晌午前,山下忽然傳來緊急警戒信號,山下有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往山寨的路來了。
當日負責值守的是守備營一隊, 隊長楊行一邊派人繼續打探清楚, 一邊立刻叫人去禀報寨主。
等葉雲岫匆匆趕到山寨大門,最新的消息已經傳了上來,這支隊伍目測有三四百人,有官兵,有官府衙役,更多的則是普通裝束的民團。
“他娘的, 這個時候官兵怎麽來了?”楊行沖口罵了一句。
葉雲岫領着三名隊長登上大門的瞭望樓, 來人還在山腳下, 離得太遠并不能看清, 積雪未消, 雪地的襯托下,隐隐約約能看到一長串的黑線黑點在移動。
幾人臉色紛紛都變了。
先鋒營和兩隊守備營都已下山赈災, 眼下山寨裏除了葉雲岫, 就只有守備營的三個隊,共計一百五十人,而守備營的戰力擺在那兒, 本身不如先鋒營。
對方竟有三四百人, 兩倍于他們還多了。
“寨主,怎麽辦?”楊行說道, “也不只是哪裏來的官府, 民團不怕,都是被弄來湊數的,官兵卻是棘手。”
葉雲岫盯着山下移動的隊伍一言不發, 只是兩條細細的眉毛緊緊皺起。官府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了,難不成,山下有變?
很可能山寨走漏了消息,而若是走漏消息,最大的可能就是下山赈災的人裏頭出了問題。葉雲岫不禁開始擔心山下的謝讓。
眼下不是擔心謝讓的時候,他們得先把這些官兵幹掉。葉雲岫望着山下的隊伍狠狠盯了一眼,扭頭下了瞭望樓。
二隊隊長劉四說道:“寨主不必擔心,大不了跟他們拼了,咱們山寨易守難攻,他們就算人多一些,想攻下咱們山寨還是不大可能。”
“對,人在山寨在,跟他們拼了。”三隊隊長張保也說道。
“對方有備而來,咱們孤立無援,耗不起。”葉雲岫搖頭。縱然山寨占據地利,易守難攻,可敵人攻不下來就會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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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眼下形勢複雜,情況不明,她又擔心下山的謝讓,只想速戰速決。
“你們記住,山寨不在了可以重建,人沒了就真沒了。”葉雲岫冷聲下令,“召集山寨全部人手,準備禦敵。”
眼下敵強我弱,對方底細也不清楚。葉雲岫望着山寨大門內整齊肅立的三隊人馬,迅速做出決策。
“我們的優勢就是熟悉地形,擅長山林作戰,這恰恰是敵人的劣勢。”葉雲岫道,“我記得大當家入冬屯了幾大車的棉花布匹,其中有白棉布。各隊讓你們的人都披上白棉布。二隊三隊,立刻下山埋伏在山道兩側,借住地形擾亂敵人,記住,一擊就撤,打不過就跑,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能引的敵人分散開來更好。一隊楊行,率領一隊随我,下山,見機行事。”
三隊隊長都沒想到,葉雲岫一開口竟是要主動出擊。
明明憑借易守難攻的地形據守山寨更為穩妥。不過他們平日訓練,“服從命令”四個字已深入骨髓,當下不敢置喙,紛紛領命。
葉雲岫又叫人通知留在山寨的二十多戶住家,家中基本都是婦人和半大孩子,等他們出去後就立刻用木頭石塊堵死山寨大門,然後撤到後山躲避。
山間是謝讓還沒修完的路,半山腰有一座建了一半的大門,只用石塊建起了一個恢弘高大的基座,預備着等開了春再整體完工。這裏原本應當是謝讓設置的第一道防線。
葉雲岫望着茫茫雪野,暗暗嘆了口氣。穿越後她受這個身體限制,雖然如今體質好了不少,卻耐力有限,若不然,只管把這幾百號人當做喪屍群,她一個人就敢闖進去殺幾個來回。
…………
要說這次剿匪,其實倒不是葉雲岫擔心的那樣,實在是歪打正着,巧了。
原來還在雪災之前,臘月初九,恰好是謝讓和葉雲岫去陵州那日,朝廷運往北方邊關的糧草半道上被搶了。押送糧草的車隊剛出了瀛洲,進入沂洲境內,一股山匪流寇都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突然襲擊,搶了個精光。
這股山匪流寇來歷不明,查無頭緒,皇帝震怒,就連負責調度糧草的景王也吃了排頭,被下旨申斥責罰。
景王情急震怒之下,派了景王世子親自出馬,追查糧草下落,并勒令就近的陵、沂、瀛三州徹底清剿匪患,給他一個交代。
此事動靜不算小,官府都發了懸賞偵緝告示。可事情才剛發生,恰恰趕上這場風雪,災民滞留,謝讓和葉雲岫初十從陵州回來的,那時消息還沒到,緊接着就是雪災,陵州府城門緊閉,官府的消息動向沒能及時傳出來,謝讓還沒收到消息。
柳河縣令姓魏,大名魏蠡,是個十分懂得趨利避害的聰明人。柳河縣這陣子災民的事情最讓人頭疼。柳河縣位置特殊,縣城恰好處在官道上,從冬月末開始,大量流民沿着官道南下,滞留在柳河縣境內,是災民聚集最嚴重的地方。管吧,吃力不讨好,再說朝廷也沒給赈災銀子,拿什麽管。可不管吧,這場雪災下來怕是得死個幾萬人。
來日史書工筆,文人口誅筆伐,朝廷哪怕做戲也要給個說法的,總得要找人追責,魏縣令怎能不怕當了這只擔責的替罪羊。
恰好此時,朝廷追究糧草被搶之事,景王下令清剿匪患。魏縣令腦子靈光,便決定趁此機會,他趕緊離開縣城出去剿匪,借此避避風頭,就在外頭轉悠躲避一陣子,随便找個三腳貓的山頭抄了,不光有足夠理由規避災民之事,還能搶個剿匪的功勞,在朝廷和景王那裏露露臉。
然後魏縣令這麽一扒拉,靠近柳河和陵州交界之處就有一個叫玉峰嶺的山匪窩,離縣城夠遠,處在兩州三縣交界之處,不過玉峰嶺的位置确實是在他柳河縣境內的。
玉峰嶺前兩年倒是時常發生偷雞摸狗、攔路搶劫之類的案子,今年卻沉寂下來,如今大半年都不曾有人來報官了,也沒聽到別的動靜,仿佛這個山匪窩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
于是魏縣令便合理推測,這玉峰嶺的山匪應當是出了什麽變故,比如碰上硬茬子被人家滅了,也可能混不下去自己散了,反正已經不成氣候,正好可以拿來做做文章。旁的兇殘猖狂的山匪他不敢硬碰,就玉峰嶺了,到時候把山頭一抄,放把火一燒,這剿匪的功勞不就有了嗎。
就連給朝廷的奏報魏縣令都想好了。寒冬臘月,風雪交加,他身為父母官不辭勞苦,身先士卒,親自率兵剿匪,大過年都沒能回縣城去過,卻因此而并不知道災民之事,分|身乏術,耽誤了赈濟災民,絕非他之所願,實乃痛心之至!
朝廷在州縣的駐兵有限,邊關州縣另當別論,境內腹地的州府是一個千戶所,大縣能有一個百戶所,小縣往往也就三五十人。柳河縣算是南北交通要道,恰好處在官道上,地理位置重要,所以駐兵就是一個百戶所。魏蠡心眼兒多,帶了縣衙的七十多名衙役,又糾集了兩三百人的民團,卻把防範災民的棘手任務踢給了百戶所,因此他就意思意思的要了二十名官兵,只留了十名衙役配合八十名駐兵和民團防範災民。
這麽一支東拼西湊的雜牌軍,卻也有将近四百人了。魏縣令琢磨着,不過是一個沉寂許久的山匪窩,幾只三腳貓,甚至可能都已經廢棄沒人了,他帶的這三四百人還不是輕松拿下。
要不怎麽說呢,官越小,膽越大。這魏縣令的算盤打的相當不錯。
魏蠡把二十名官兵排在最前邊,民團殿後,七十多名衙役走在隊伍中間,而他自己騎在馬上,讓衙役簇擁保護在他周圍,大隊人馬沿着山道,長蛇一般往山上爬去。
官兵好歹是有幾分本事的,跟魏蠡說道:“魏大人,這山道上并無積雪,看樣子是有人鏟過了,而這麽長的山道能及時把冰雪鏟除幹淨,不是尋常幾個山匪能做的,以屬下之見,這玉峰寨只怕沒那麽簡單。”
魏蠡哪裏肯信,明明這玉峰寨都大半年沒有任何動靜了,再說來都來了,大冷的天爬上來,總不能就這麽退回去吧,起碼他們都進山了,也沒瞧見一個山匪影子。
萬一真要碰上硬茬子,大不了他就不攻山了,再撤退也不遲,反正他也沒打算硬拼。
貓鼠天性,山匪強盜無非都怕官兵,必定死守不出。若是久攻不下,倒是恰合他的心意了,正好等到災民之事塵埃落定再回去,只要巧妙操作,怎麽都能算他一功。
幾百號人拖拖拉拉爬上山,忽然一陣驚呼,從旁邊山林裏猛地竄出一夥人來,一聲不吭揮刀就砍。
這些人披着白布,雪地裏渾然一色,就像憑空冒出來似的,摸到跟前了都沒被察覺,竟專門奔着中間的衙役來了,眨眼間砍翻了幾個衙役,等到大隊人馬反應過來想要還擊時,那夥人也不戀戰,迅速消失在白雪茫茫的山林中,只留下殘雪上的片片血花。
長蛇一樣的隊伍頓時混亂躁動起來,魏蠡大聲呵斥“鎮定、鎮定”,話還沒說完,山道另一側又突然跳出十幾個人,同樣是直奔中間衙役的隊伍而去,片刻之間又有兩個衙役傷亡,偷襲者一招得手,砍完就跑了。
帶頭的官兵急忙說道:“大人,這次的山匪十分刁鑽難纏,行動迅速,訓練有素,不像尋常的山匪強盜,屬下還頭一回遇到,我們千萬小心了。”
魏蠡鼻子裏哼道:“只敢偷襲,宵小行徑,說明他們人少,根本不敢與我們正面應戰。我們這麽多人,難道還怕幾個山匪不成。”
嘴上說着,實則也怕死,這一路還沒爬到半山腰,就遇到了十幾次突襲侵擾,隊伍裏不斷出現傷亡,卻連山匪的一片衣角都沒抓到。
官兵和衙役還好,民團的人本就是普通百姓和各家富戶的家丁護院組成,被拉來湊數的,一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怕得不行。
等到了謝讓修築的第一道防線的大門基座,再往上就是山寨新修的道路,拓寬許多,雖說還沒最終完工,也能走了。魏蠡駐馬審視片刻,便指揮着收縮隊伍,把一條長龍收縮成長方陣型,外側的人并成一圈,背向裏臉朝外,都把刀槍對外,以此來防範偷襲,整隊往前推進,并嚴令“窮寇莫追”。
所以要說這魏蠡是個草包倒也不盡然,也還長了點腦子。這麽一來,葉雲岫想分散擊破敵人的計策就行不通了,只能一路擾敵,然而對方人數優勢擺在那兒,又擺成這種長方陣,擾敵襲擊也少有奏效。
葉雲岫臉色陰沉下來。對方三四百人,她的兩營也是三四百人,若放在平時,大隊人馬不曾下山,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教他們做人。
可眼下敵多我少,襲擊擾敵又不奏效,葉雲岫索性發出信號,把三隊兵力都收縮到自己身邊來。
她身上反披着一件滾兔毛領子的披風,立在高處山岩上,這披風面料是雅致清爽的竹青色,內裏卻是牙白的厚絨布,恰好被葉雲岫用來僞裝。
她面沉如水,一言不發,身旁的三名隊長也就不多話,面色冷肅地立在她身旁等候命令。
葉雲岫就這樣靜靜站立,冷眼看着魏蠡指揮官兵隊伍前進,新修的路就好走了,很快對方就逼近了山寨大門。
“那個是什麽人?”葉雲岫問了一句。
楊行答道:“穿的縣令官服,不是陵州府的,應當是柳河縣令魏蠡。”
“寨主,怎麽辦?”張保問道,“索性我們沖出去拼了,屬下看着,這群人也就前邊的官兵和衙役勉強能打,後頭的民團拉胯得很,我們沖出去全力一戰,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葉雲岫漠然道:“你們兩營,是我和大當家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子,就為了叫你們魚死網破的?”
張保頓時面有慚色,閉了嘴。
那邊魏蠡指揮着雜牌軍來到山寨大門前,望着恢弘氣勢的大門和瞭望樓,一堆人不禁面色驚訝,能建起這樣的大門、能在山間修出那麽寬的道路,這玉峰寨,當真是雞鳴狗盜的山匪嗎?
從山寨大門望進去,蒼茫雪野中雖然看不清楚,卻依稀也能望見一片錯落有致的房屋院落,坐落在周圍高大茂密的叢林中,地勢相對平坦,不難分辨。荒山野嶺上竟還有這樣的建築群落,也不知何時出現的,群山連綿,山寨的房屋又都是石牆茅頂,顏色不顯眼,山下竟然無人得知。
魏蠡也是暗暗心驚。不過此刻山寨裏寂靜一片,除了呼呼的風聲和偶爾幾聲鳥鳴,就再無動靜了,既沒有人守門,也聽不見人聲。
“大人,這地方着實古怪。”帶隊的官兵走近魏蠡低聲說道,“大人,我們要攻山嗎?屬下擔心,這些山匪詭計多端,莫不是給我們擺的空城計,等着我們自投羅網。”
魏蠡點頭,他正有這個擔心,實在是這一路上所見所遇,早已脫出了他原有的認知。
“哼,跟本官玩這些陰謀詭計。”魏蠡虛張聲勢地哼了一聲,指揮手下,“放火,本官索性燒了這賊匪窩。”
官兵衙役們立刻拿出帶來的火油火把,就去山寨大門放火,甚至還有官兵拿弓箭蘸了火油,點燃了往瞭望樓上射,甚至往周圍樹木上射,連旁邊的松樹都引燃了。
這狗官喪心病狂,燒大門就罷了,居然真想放火燒山。
瞭望樓建在大門垛子上,都是木質結構,門後更是被寨內的婦人們堵了很多圓木,火油借着風勢,整個大門很快就燒了起來,連帶着門旁南側的一整排哨房也燃起了大火。
“狗|日的,大當家入冬剛建好的瞭望樓!”楊行咬牙罵道。
葉雲岫面沉如水,一言不發,一直看着山寨大門燒起來,兩端高高的瞭望樓很快就吞沒在大火之中。
很好,既然燒了大門,火勢一起,敵人自己也進不去了。
魏蠡看着熊熊大火露出了笑容,這把火一燒,山寨靜悄悄的也毫無反應,他這趟剿匪之行便可宣告勝利了。
“這幫山匪望風而逃,已經被我們剿滅了。”魏蠡大聲宣布,然後指揮着隊伍下山。這地方,他一時半刻也不敢多呆了。
雜牌軍一聽下山,反應便快了許多,來的時候官兵和衙役在前,民團在後,這會兒向後一轉,原地掉頭,變成了民團在前,衙役居中,二十名官兵殿後,很快又變成了一條長蛇,沿着原路匆匆下山而去。
葉雲岫勾唇一笑,機會來了。
“楊行,你帶領一隊繞到前頭,等過了大當家的第一道防線,就殺出去切入民團和衙役之間,不必跟民團糾纏,威吓驅逐即可,只管放他們逃跑下山。二隊三隊,各留五人清理大門周圍,防止山火蔓延,其餘人等一隊動手為令,迅速從兩側包抄。”
她語調依舊平淡輕緩,漠然道:“衙役加上官兵不足百人,如今我們優勢兵力,你們三隊合圍,只管給我放開了殺!”
她要把這狗官和這幫子官兵衙役,全都留在這玉峰嶺上,一個也不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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