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兵發臨安
第91章 第 91 章 兵發臨安
進了營帳, 雙方分賓主坐下,葉雲岫就坐在了謝讓身邊。
燈火下謝讓風塵仆仆,一臉倦色, 眼下隐隐青黑。木蘭營侍衛侍衛送上茶來, 葉雲岫接過茶盞卻沒給謝讓,低聲吩咐道:“去換一盞蜂蜜水來。”
羅燕聞言,立刻親自去換了溫熱的蜂蜜水送來,謝讓端起來一飲而盡,才發現是蜂蜜水,不禁看着葉雲岫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來的路上已收到昨夜的戰報, 得知翼王大軍覆滅、翼王敗逃, 看着自家小娘子不禁滿心驕傲。
謝讓便又向景王世子簡要了解了臨安之事, 其實有些消息他路上收到了, 有些新發生的事情卻還沒來得及。尤其現在臨安城門緊閉, 景王世子的消息确實比他們來的要靈通一些。
景王世子端着茶盞無心飲用,拿蓋子撇着茶沫子問道:“方才我與寨主說定明日要一同出兵臨安, 既然靖安侯特意趕來, 可是還有旁的決斷?”
“自然是原計劃進行。”謝讓聽出他言下之意,一笑說道,“寨主一諾千金, 她行事我是極為放心的,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此行只是擔心臨安危機重重,夫妻一體, 我總應該與她共進退。”
景王世子颔首道:“那就好。靖安侯只管放心, 你我即是盟友,自該守望相助。”
“不知景王府又是作何打算?”謝讓問道。
他問的是景王府,而非景王世子。
景王世子嘆道:“實不相瞞, 我也剛收到父王傳信,他人在淮南,鞭長莫及,如今臨安情形不得而知,也只能叫我相機行事。”他轉向葉雲岫問道,“寨主,那我們明日,何時出發?”
“三日之內趕到,世子覺得可行?”葉雲岫說道。
景王世子一聽,明白她這意思是各走各的,頓了頓點頭道:“也好,就這麽定了。靖安侯一路勞頓,那我就先告辭了。”
謝讓起身相送,葉雲岫便心安理得地留了下來。
無憂子和張順和一個叫郭房的親衛見機忙進來拜見葉雲岫。葉雲岫問道:“就你們三個跟着大當家來的,怎麽沒帶親衛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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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說親衛營人多目标大,行動不便。”無憂子道,“寨主放心,一路都有神威镖局護送,這樣也更快捷。”
臨安之事也不過才發生短短五日,一千三四百裏路,消息傳回陵州,謝讓再一路趕來,這就已經到了,不用猜也知道是日夜兼程。
張順笑道:“寨主不知,大當家心裏着急,我們只用了三天兩夜,路上換了兩次馬,大當家這一路統共只睡了幾個時辰。”
葉雲岫一聽,忙吩咐人準備飯菜和熱水,叫無憂子和張順趕緊去休息。
營帳外夜色清冷,弦月如鈎,謝讓送景王世子走出一段,景王世子忽然駐足笑道:“靖安侯留步吧,靖安侯禮數周全,卻不及寨主率真。”
“世子見笑。”謝讓坦然停步,拱手笑道,“那世子慢走。”
他示意徐三泰将人送出去,自己站了站,便轉身回到主帳。營帳中終于沒了外人,謝讓走過去用力抱了抱葉雲岫,笑道:“恭喜寨主,你又打勝仗了,如今天下誰人不知葉寨主威名。”
葉雲岫沒好氣地推開他:“你趕緊吃了飯休息。”
“我給你帶了東西。”謝讓笑道,拎起叫人拿來的馬褡子,從裏頭掏了一包東西給她。葉雲岫打開一看,居然是幾個拳頭大的橘子,紅燦燦泛着清爽的果香,煞是惹人喜愛。
“咦,這時節還有這個?”葉雲岫欣喜不已。
“這是雲間府一帶的春柑。”謝讓道,“我來得急,想着總得給你帶點兒什麽,昨日經過永州分局換馬用飯,恰好看到有賣。只是這東西圓滾滾不好帶,就這麽幾個。”
葉雲岫扒開一個,分了一半給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剝了一瓣送進嘴裏,柔軟的果肉酸甜冰涼,一口咬下去汁水爆開,好吃!
出征後吃食簡單,這時節還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鮮果,葉雲岫整個人都幸福了起來。
兩人分吃了一個春柑,羅燕端着飯菜進來。
謝讓吃了一碗熱湯面,這工夫馬賀、楊行、田武等幾位統領又聞訊趕來了。明明謝讓吩咐過不要再驚動衆人,可他突然來了是什麽動靜,除了睡着的,不用一會兒,大概整個大營都知道了。
好在衆人也都知道大當家日夜兼程趕來,急需休息,再說好歹心裏都有個數,他們小夫妻在一起的時候,旁人就少來打擾,所以幾人見了禮、問安之後就很快告辭了。
謝讓簡單洗漱沐浴,便坦然進了後帳。他看了看地上鋪的地鋪,行軍打仗必然簡陋,這地鋪是用一層厚實的草氈上頭鋪了羊皮褥子,再鋪上被褥做成的,被窩卷做一團,看樣子主人之前就在睡懶覺。
想起葉雲岫的那封家書,謝讓不禁笑道:“你這地鋪看着可比我那個好多了。”
葉雲岫一時沒明白他說的什麽,想了想才反應過來,謝讓已經躺下睡了。他身量高,長手長腳一個人就占滿了地鋪。
葉雲岫撇嘴,這地鋪是木蘭營女兵幫她鋪的,原本就只是她一個人睡,她睡當然不小。
夜深人靜,這個時候再叫人進來鋪床似乎有點不厚道了,葉雲岫脫掉外衣在地鋪邊上坐下,先湊合擠一夜吧。
于是謝讓一早醒來,懷裏便收獲了一個溫熱軟乎的小娘子。外頭也不知什麽時辰了,帳中光線暗,她閉着眼睛呼吸輕細,睡得正香。
謝讓心裏計算了一下路程,以他們的行軍速度,倒也不急着出發,索性閉上眼睛給她掖掖被子,決定再睡一會兒。
可他這麽一動,她就醒了。行軍打仗途中,葉雲岫便是睡覺,也警覺許多,哪裏會睡得那麽沉。她睜開眼睛,正對上謝讓有些青色胡茬子的下巴,她伸手摸了摸,嫌棄了一下。
古人風俗,男子一般年過二十六歲、有了子嗣才開始留胡須,謝讓這個年紀自然是不會留的,他素來儀表整潔,平日一向打理得很好,這幾日急于趕路,一不留神,硬硬的小胡茬就冒了出來,紮人。
她做這舉動的時候神情坦然,半點也沒有暧昧雜念的樣子,好像就只是單純好奇摸了一下,有些嫌棄地看他。謝讓有時候真的懷疑,她是不是壓根就沒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似乎她就沒有某些意識。
也許對她來說,他的角色更像是親人、夥伴、兄長。
兩人一直不曾圓房,謝讓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這些。平日裏他們同居同食,舉止雖說親昵,最大的分寸也就是拉拉小手、摟摟肩膀,或者他偶爾情之所至會親她的臉頰。兩人因環境所限也不止一次共寝,實實在在就是睡覺,大都還是各人蓋各人的被子。
再由着她毛手毛腳下去,可能受罪的就是他自己了。謝讓捉住她的小手塞回被窩。
葉雲岫打了個哈欠:“你再睡會兒,我要起來了。”
謝讓側耳聽了聽大營之中的動靜,摟着人沒放,閉着眼睛說道:“頂多辰時初,還早,你起來做什麽?”
“我起來看看啊,今日要拔營起寨。”
“昨晚都說過了的,你不起來他們也知道做事。”謝讓道,“咱們晚一些到沒關系,等着景王世子先去。再說了,聖旨來了你去接?”
葉雲岫一聽,立刻就鑽回了被窩。叫她接什麽勞什子聖旨,算了吧。
于是兩人躺在被窩裏商量起了臨安之事。眼下臨安一帶的幾方小諸侯,實力有限,派系複雜,成不了什麽氣候,先不必理會,起關鍵作用的也就是南平侯、景王世子和他們玉峰寨。要論兵力,玉峰寨區區兩萬人,可能比一些小諸侯還少,但顯然,如今普天之下,誰也不敢拿葉雲岫的這兩萬人馬不當回事。
“那個南平侯,是怎麽回事?”葉雲岫問。
謝讓便大致說了一下,南平侯是開國武勳,世代駐守西南,雲間府一帶可以說一直都是南平侯府的勢力範圍。南平侯府出過一任皇後,現任南平侯的嫡女入宮做了貴妃,育有皇帝唯一的兒子,如今才四歲。可以說當今皇帝能奪嫡登基,就有南平侯的一大功勞。
葉雲岫這下明白了,怪不得這個南平侯如此忠心,原來保的是自己的外孫。
葉雲岫好奇起來,又問:“侯府嫡女進宮做貴妃,那皇後呢?”
“皇後出自太原王氏。”謝讓道,“當今皇帝能奪嫡登基,便是太原王氏、京城範氏等幾大世家扶持起來,這些世家往往都是姻親,盤根錯節,我四嬸的堂姑姑就是嫁入了太原王家。南平侯的女兒是皇帝登基後才進的宮,中宮之位已經被王氏占了,但是南平侯的女兒卻生下了皇長子。”
好複雜呀,葉雲岫晃晃腦袋:“所以首先,南平侯是堅定的保皇黨,他會投鼠忌器,慶王拿捏住皇帝一家子,南平侯就不敢輕舉妄動。”
謝讓因為投鼠忌器這個詞莞爾:“嗯,對的。”
“但是景王世子不會,從景王府的立場來說,巴不得皇帝和慶王同歸于盡,好給他挪地方。”葉雲岫自己分析了一下,問道,“那我們呢?”
謝讓一手枕在腦後,一手輕拍着她的背,淡聲道:“其實你想沒想過,自從我們跟景王府結盟、千裏馳援茂州解圍,在旁人眼裏,我們早就是景王府一黨的了。”
包括這次聯手剿滅翼王十五萬大軍。可是他們明明是為了對抗翼王啊。葉雲岫撇嘴道:“我看景王府也未必是什麽好東西。”
“肉食者鄙。景王剛愎自用,喜怒無常,素有殘暴荒淫的名聲,年輕時曾做下毆打岳父、強娶妻妹之事。”
葉雲岫咋舌,這麽瘋?
謝讓嘆道:“其實在我看來,當今皇族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瘋。無非久在上位,為所欲為,無人能夠約束他們罷了。也包括這個慶王,就他那點勢力和能耐,便是把皇位給他,恐怕他也坐不住。”
“那景王世子呢?”葉雲岫道,“這人野心很大,昨日還跟我說,若是他能上位,與我們玉峰寨大有好處,我要什麽都行。”
謝讓沉吟道:“此人野心勃勃,也有些能耐,比他那個父親的風評倒是好了不少,在皇族之中已經算是好的了。只是,他想登上那個位子,眼下還早着呢。再說這大梁王朝世代積累下來的沉疴痼疾,病入膏肓,已經難有中興之君了。”
“那我們呢?”葉雲岫問道。
“我們?”謝讓一時沒明白她問的什麽。
葉雲岫笑眯眯看他,漆黑的眸子閃着淘氣的光芒。
謝讓恍然意會。不得不說自家小娘子果然膽大。
他想了想笑道:“我們,根基太淺。”
葉雲岫想了想,點頭贊同,倒也是。
“去了臨安,你就先不要露面了。”葉雲岫換了個姿勢躺平,無聊地瞅着牛皮大帳的棚頂說道,“反正他們也不知道你來了,聖旨縱然要召見你,也是送到陵州去。”
“也行。”謝讓胳膊被她枕着,手臂穿過她身側,下意識地一根根把玩她的手指。
他認真說道,“此行波詭雲谲,你記得凡事往後縮一縮,不必強出頭,咱們前頭還有景王府呢。再有一點,他們都有所顧忌,便是景王府,也一樣投鼠忌器,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強攻臨安,咱們利益瓜葛最小,咱們等着那兩家決斷就好。”
葉雲岫點頭答應着,笑道:“還好你來了,我在明,你在暗,人無欲則剛,我們若不要搶那個位子,那我可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顧忌你自己的安危。”謝讓嗔道。
葉雲岫揶揄地瞅他,想說當今天下能威脅到她性命安危的人恐怕不多,他這個“柔弱書生大當家”都敢來,她有什麽怕的,當他們玉峰寨好惹呢。
兩人安心睡了個懶覺,辰時末才起來吃了個早飯。還沒吃完,外頭來報說聖旨到了。
“來的什麽人?”謝讓問。
“十幾個侍衛,帶頭一個太監。”
“不許放他們進營,就在門口,随便叫個人去接了。”葉雲岫道。
“那屬下去啦,屬下還沒見過聖旨呢。”羅燕樂呵呵跑了。
不多會兒,羅燕把聖旨拿了回來,謝讓接過看了看,聖旨是一點毛病沒有,玉玺也蓋得端端正正。
謝讓早前就在臨安的镖局分局布置了人手,葉雲岫出征後他又增加了一些,不多,有百十人吧,只是如今城門緊閉,消息也傳不出來。
辰時初景王世子的大軍就已經開拔,兩人既然決定等着景王世子先到,索性也不着急,一直等到午後才下令拔營起寨。
兩萬人浩浩蕩蕩,兵發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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