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仲夏夢

仲夏夢

黎聽看着這條信息頓了一下。

她回想了一遍剛剛評論區的大亂炖。

什麽“不結婚收不了場了”、“為CP粉留個孩子”、“白月光CP複活”……

她急忙想繼續敲下解釋之詞的指尖,驟然剎停在手機鍵盤上方。

過了許久,在指關節好似快要僵硬之時,她才大腦發懵地重新編輯消息。

「你說什麽?」

最後一個問號敲入後,她又逐字删去,換了個說辭。

「你在開玩笑嗎?」

失去正常思維能力的腦袋,牽引着神經,她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以及指骨間發僵的“咯吱”聲。

就在她将要點下“發送”鍵時,對話框裏一條白框小氣泡出現。

付嶼闊:「玩笑,別介意。」

緊繃的弦斷掉,幾秒的思緒空白期後,屏住的呼吸重新恢複,空氣中帶有微苦的香薰氣味。

片刻後,黎聽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跪坐在床上,給他回:「沒事。」

洞開的陽臺門吹進來一縷晚風,門框處傳來“叮鈴”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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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首看過去。

是她帶來的捕夢網。

羽毛與細鈴在風中輕晃,發出陣陣清脆聲響。

黎聽看向“好夢孔”中央的那顆紅水晶,許久之後,深吸了口氣,輕聲道:“晚安、好夢。”

-

黎聽覺淺,在院中傳來門鈴聲時她醒了。

風聲與海浪聲在意識恢複清明的那一刻,一同入耳。

她睡眼迷朦地坐起來,轉頭看向落地窗外。

又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烈陽炙烤過地面的氣息從窗外飄進來,有種讓人心神愉悅的魔力。

昨晚睡得太晚,她有些舍不得起床,伸着懶腰重新倒進柔軟的床鋪裏。

隔着玻璃窗蒸騰進來的熱浪,讓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睡過了頭。

她的生物鐘向來準時。

意識到這一層後,她摸出手機,看清屏幕上那明晃晃的四個代表時間的數字後,雙目倏然瞪大。

【12:30】

這都中午了!!

“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手忙腳亂地沖進盥洗室洗漱,而後又沖出房門,一邊捋下手腕上的皮筋綁頭發,一邊下樓。

拖鞋與樓梯碰撞,連續的“啪嗒”聲在快要踏下最後一節臺階時驟然停住。

付嶼闊坐在餐桌邊,靠着椅背,一手捏着手機抵在桌面,一下下轉圈。

手機四個邊角先後撞擊桌面,發出一聲聲磕碰聲。

有種耐心快要耗盡的焦躁。

面前的餐桌上放着兩個餐館外送的打包袋。

黎聽綁好發圈的最後一道,站在臺階上看着他。

“呃……”她有些心虛地悄悄挪開與他對視的眸子,“不好意思,我睡過了……”

昨晚等他修片等到好晚,後來又因為他的那句“玩笑”輾轉好久沒能睡着。

她已經有很久沒這樣睡得忘記時間了。

付嶼闊看着她,難得沒出言揶揄她,只低低應了聲,坐直了身子,“吃飯吧。”

黎聽“哦”了聲,從臺階上走下去,在他對面坐下。

付嶼闊着手拆打包袋,将裏面的飯菜一一排列出來。

還挺正宗的陵州風味中餐,這是繼昨晚的那碗面條之後,黎聽吃得第二頓較滿足的。

付嶼闊依舊在她之前吃完,坐在那看着她。

“你待會兒要不要出去逛逛?”

她擡頭看過來,“他們今天也不回來嗎?”

付嶼闊看眼她唇上沾染的水汽光澤,答道:“下午回來。”

黎聽點點頭。

付嶼闊接着問:“要出去嗎?”

黎聽也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想了會兒,“我想去海邊逛逛。”

來亨廷頓幾天了,除了那晚的篝火會,還沒在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去過海邊。

來加州不感受海灘烈日,等于白來。

付嶼闊應了聲:“好。”

将外賣打包盒丢掉,黎聽回房間換衣服。

加州氣候穩定,幾乎用不上較厚的衣衫,随行衣物還是裙子居多。

從整齊挂列的衣櫥裏拿出一條鵝黃沙灘裙時,黎聽猶豫了一下。

想起那天晚上在商超,她穿了一條斜落肩的連衣裙,付嶼闊讓她下次不要穿這樣的衣服。

和大露背式的沙灘裙比起來,那條裙子還是保守的。

将沙灘裙放到床上,拿起手機給付嶼闊發消息。

「我可以穿沙灘裙出門嗎?」

對面很快有了回複,一個不明狀況的:「?」

就在她繼續編輯消息打算回過去時,對話框裏又發來一句:「為什麽不可以?」

她摸了摸床上的裙子,給他回:「你那天不讓我穿裙子。」

這次聊天框沉寂了許久。

幾秒後,伴随微信電話鈴聲響起的同時,付嶼闊的頭像出現在屏幕中央。

黎聽愣了幾秒,才點下了接聽鍵。

付嶼闊像是在收拾東西,窸窣聲響從聽筒內傳來,一聲拉鏈拉上的聲響後,聽他語氣半含笑意地開口道:“我什麽時候不讓你穿裙子了?”

黎聽不服氣,嘟囔道:“就上次在亞超的晚上。”

付嶼闊舉着手機半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沖浪工具,彎唇一笑,站起來,“小同學,你是不是忘了這兒是美利堅?”

黎聽眨着眼睛,“我知道。”

付嶼闊看向窗外的海景,耐心解釋,“那天是晚上,還是你認為自由美利堅比祖國更安全?”

黎聽懂了,也不說話了。

聽着聽筒內靜谧的電流聲,付嶼闊笑了聲:“穿吧,想穿什麽就穿什麽,我和你一起去呢。”

一種莫名歸屬的安全感,襲上心頭。

黎聽抿唇笑起來,“好。”

挂掉電話,她從飾品包裏找出為這條裙子精心搭配的頭花和手鏈,走去衛生間換上,又抹了好幾遍防曬才出門。

付嶼闊打算下海沖會兒浪,看見黎聽出來的時候,他忽然有些後悔剛剛讓她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了。

略寬松的大露背吊帶裙,淺鵝黃色調極襯白嫩膚色,長發散在身後,耳邊夾了只雞蛋花頭花,挎着只編制小包,手上還拿了個拍立得,歪頭對他一笑。

他動作稍頓,視線在她身上停駐片刻,彎腰拿起沖浪板,道了聲:“走吧。”

黎聽扯着小包的編制繩,小跑着跟上去。

為了待會兒能在沙灘上暢行,不用擔心沙粒鑽進鞋裏,她穿的是夾腳人字拖。

但常規路段走起路來就沒那麽方便了,可偏偏付嶼闊走得又很快。

她擡起一只手在眼睛上方遮起一個小“雨棚”,不停追趕某人的大長腿,“你等等我嘛,我走路不方便。”

付嶼闊偏眸看她一眼。

裙擺鼓風,在白皙腿邊浮動。

連拖鞋都是鵝黃色的。

他放慢步調,低聲道:“跟小黃鴨似的。”

黎聽追上來,怕他再獨自走遠似的,揪住他衣袖的一小塊,也不反駁,只不服氣地皺着鼻子“哼”了聲。

付嶼闊揚了揚唇角,改變步頻,盡量與她的匹配。

到了海邊,付嶼闊找了個休息區的沙灘椅,給黎聽買了只椰子,“盡量在人多的地方玩,不要離開沙灘,玩累了在這裏等我。”

說完,看眼她那個只能作為裝飾的編制小包,拿出一張卡塞了進去。

黎聽捧着椰子,咬着吸管喝了幾口,看着他往自己小包裏塞東西,“你給我什麽?”

“卡,這張沒限額,你可以去附近買東西,但不要跑遠。”

黎聽想說她有錢,付嶼闊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

不容抗拒地看着她,“帶着,這邊電子支付不太普及。”

到了嘴邊的話被他堵住,她微張的嘴巴停滞片刻,重新合上,點頭應了聲:“哦。”

說完,又咬住吸管喝了兩口椰子汁,眨着眼睛看他,“還有事嗎?”

俨然已經迫不及待想讓他趕緊走了。

付嶼闊看她一眼,唇角上揚,“走了。”

說完帶着沖浪板轉身,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叮囑:“不要亂跑。”

黎聽已經無語了,捧着椰子,兩頰氣鼓鼓的,“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雖然被嫌棄地吐槽,付嶼闊還是不禁彎起嘴角,應了聲:“嗯。”

黎聽喝完椰子,四下環顧了一圈,沙灘上來往不絕的比基尼美女,她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胸口。

忽然想起之前在社交軟件上,看見的那些展示比基尼熱辣美照的美女。

評論區一片“我将起訴我的咪”的哀嚎。

底下有人跟隊補槍,說:「被告不存在。」

還好,她沒那個勇氣熱辣上陣,不然也是被嘲谑“被告不存在”群體中的一員了。

再往遠處看,付嶼闊依舊準備下海了。

沙灘上孩童戲水的笑聲此起彼伏,烈陽放肆照耀,沸騰熱烈。

她站在岸線邊,看着付嶼闊進入海裏,在海浪間穿梭,拿起拍立得對着海灘按下了快門。

出片口“滋滋”吐出相紙。

她在沙灘椅上坐下,等待成像的功夫,從小包中拿出一支筆。

空白的相紙緩慢出現畫面,确定拍出了自己心儀的場景後,她在下方留白處落筆。

付嶼闊沒在海裏待太久,心裏總念着黎聽還一個人在岸邊,玩了兩回後就上岸了。

将沖浪板紮進沙灘,脫掉濕漉漉的上衣,去附近露天的淋浴頭沖了沖,便去找黎聽。

快要走近先前他安排她坐下的沙灘椅時,遠遠就看見了那個坐在遮陽傘下的鵝黃色的身影。

她托腮看着沙灘上追逐嬉鬧的人群,身邊的桌子上放着杯果汁。

海風陣陣,烏發輕晃。

那一刻,他好像聞見了從她那邊吹來的清新香氣,像是夏日午後酸甜的冰鎮橙汁。

就在他微微分神之際,兩個身着花衫的ABC朝黎聽走了過去。

生于異國,長于異國,中文早已不是他們的母語,用發音別扭生硬的國語和她搭讪。

黎聽确定了好幾遍,才意識到他們的确是在和她說話。

剛準備禮貌回複,付嶼闊就走了過來,用英文開口道:“你們找我女朋友是有什麽事嗎?”

二人聞聲轉頭,抱歉一笑,臨走前不忘誇贊,“女朋友很漂亮。”

黎聽看着兩個ABC走遠,才将視線移回來,雖然知道他剛剛的說辭是在為自己解圍,但還是不免脈搏加速。

“你不玩了?”

付嶼闊從提包中抽出浴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嗯”了聲,包中的手機傳來兩下震動的聲音。

他拉開包鏈,取出手機,轉頭看她,“怎麽沒去別的地方走走?”

他還給了她卡,但也只比他離開時多了杯果汁,別的什麽都沒買。

黎聽雙手托腮,看着他,“你不讓我亂跑。”

說完,還煞有其事地眨了兩下眼睛,那模樣像是在說“我乖吧!”

付嶼闊舉起手機,看她一眼,挑眉勾唇,“這麽聽話?”

消息是胡越發過來的,說他們已經到別墅了,問他黎聽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沒在別墅看到她。

他一手拿着浴巾擦頭發,單手操作手機回複:「嗯,和我在一起。」

接着放下手機,看着黎聽開口問:“他們回來了,我們回去嗎?”

黎聽仰頭反問:“現在?”

付嶼闊點頭,“嗯。”

黎聽其實還不想回去。

這不足二十四小時的獨處時光,像是學生時代假期結束前、那個次日就要繼續上課的下午。

既享受,又滿是對即将結束的惬意時光的不舍。

出于那一點私心,她想将這段時光再稍稍延長一些。

她看着他,低聲問:“你要回去了嗎?”

付嶼闊從包中翻出幹淨衣物,看向她既期待又緊張的眼睛,頓了幾秒才答道:“沒有。”

預料之中的,小心翼翼的姑娘笑了起來,明媚笑顏在陽光下耀眼異常,“那我也不回去。”

他勾唇輕笑,低聲道:“傻氣。”

語罷,拿着衣服走去臨近換衣室,“我去換衣服,在這等我。”

黎聽點頭,乖巧回應:“好。”

付嶼闊再回來時,周身已經恢複幹爽,收拾好随行物,就近找了個經營點的工作人員,支付了相應的費用後又多給了五十刀小費,讓對方幫忙把東西送回別墅。

留完地址,他轉身問黎聽,“還想去哪?”

黎聽出行攻略裏總共就那幾個地方,也大多在LA市中心,但那是她在離開的前一天和他看完電影之後要去的地方。

她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各類紀念品專櫃,伸出手朝那邊指了指,“去那逛一下。”

付嶼闊順着她指去的方向看過去,點頭應了聲:“好。”

黎聽看中了幾款小飾品,打算買下來給媽媽和文馨做小禮物。

付嶼闊站在她身邊,耐心地等着她挑選,接待他們SA的是個很熱情的白人女性,頻頻誇黎聽漂亮,讓她可以挑一些亮色系的飾品,襯她的膚色。

她笑着道謝,挑了幾款拿在手裏對比了起來。

最終實在拿不定主意,轉頭問付嶼闊,“你覺得哪個好看?”

付嶼闊看一眼她手裏的東西,再看向她,“你戴?”

她搖頭,“不是,給媽媽和同事帶禮品。”

他再次看向她手裏的小飾品,“給阿姨的話,那個紫丁香的項鏈還可以。”

黎聽聽見他的建議,看了看手中的紫丁香項鏈,典雅大氣,的确挺适合洛敏的。

對着SA甜甜一笑,說:“這個要了。”

而後又繼續給文馨挑起了禮物。

對于沒見過的人付嶼闊給不了建議,黎聽只能自己挑了。

付嶼闊的目光在陳列櫃中随意掃過,最終落在一條封在展示盒裏的項鏈上。

SA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着開口:“這款項鏈的名字叫仲夏夢,更适合送給戀人呢。”

黎聽彎腰仔細挑選櫃臺下的飾品,沒分給這邊一絲注意力。

付嶼闊本想讓對方拿出來看看,在聽到後半句後,沒能說出口的話停在喉嚨。

他轉眸看向認真挑選禮物的黎聽。

SA看他一眼,讀懂了他的猶豫,“這款是位希臘設計師的作品,寓意‘我的愛人如神明,賜我烈日驕陽,賜我仲夏一夢’。”

希臘神話中,掌管生長與夏季的是女神奧克索。

這個寓意搭配設計師背景,的确是一款更适合送給戀人的項鏈。

SA繼續道:“但是我認為愛人不一定就代表是戀人呀,愛人可以有很多身份。”

比如,求不得。

付嶼闊頓了半晌,還是開口:“拿出來給我看看。”

黎聽看上了一款橙花發卡,覺得很适合文馨,戳着玻璃展示櫃,打算讓SA幫忙拿出來看看。

脖頸處就忽然感知到一陣涼意。

她愣一下,低頭看過去。

一條項鏈挂到了胸前。

擺放在櫃臺上的佩戴鏡,準确無誤地将站在她身後,垂眸幫她戴項鏈的人映照進去。

付嶼闊解開鎖口,又細致扣好,而後擡頭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彙。

他看着她的眼睛,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喜歡嗎?”

黎聽神色怔怔然。

付嶼闊似是并不在意她的回應,視線在她鏡子中的細白脖頸上流連一陣,擡首用流利的英文,對着SA開口道:“不包了,直接戴起來。”

SA笑眯眯回好。

從飾品店離開,項鏈還戴在黎聽的脖子上,剛剛最後她給文馨和洛敏挑選的禮物也是付嶼闊一起結的賬。

她摸了摸鎖骨前的小挂墜,“你怎麽送我項鏈?”

付嶼闊步伐緩慢地與她同行,聞言回首看她。

姑娘蒙了細細水霧的眼睛,看起來迷糊又不解。

見她這個反應,他确定了她剛剛的确是沒聽到SA對于項鏈寓意的解釋。

海岸線盡頭的日頭已經緩緩墜下,金燦燦的光暈籠罩萬物,橙光晚霞,色調溫柔。

付嶼闊看向天邊的落日,胡謅道:“獎勵你剛才在海灘沒亂跑。”

黎聽扭頭看他,像是要探尋出他有沒有撒謊。

很遺憾,她沒有看出他眼神中的一絲慌亂與閃躲。

付嶼闊垂眸睨她,終于受不了她一步三回頭的“審視”,扣住她的腦袋,将她的頭強勢扭回去,“看路,摔跤磕掉門牙變醜了別哭鼻子。”

腦袋被掌控住,黎聽轉不了頭。

無奈,只能在他的控制下,僵着脖子往前走,努嘴嘟囔,“你也就欺負欺負我!”

付嶼闊推着她往前走,輕聲笑道:“欺負欺負你就夠了。”

兩人拌着嘴回到了別墅,走到院門前,付嶼闊才松開了扣住黎聽頭的手,一前一後進了門。

大家在準備晚餐,院子裏擺起長桌與酒塔,看樣子今晚是要在院子裏吃。

角落景觀花架下,胡越幾人坐在那聊天,瞧見付嶼闊和黎聽回來,胡越先叫了付嶼闊一聲。

“見個熟人,你認識的!”

付嶼闊的腳步停在院子中央,循聲看過去。

燈影綽綽的花架下,幾個男生坐在一起抽煙,緊挨着胡越坐的是一個這幾天從沒露過臉的面孔。

金絲眼鏡,襯衣西褲,氣質絕佳,卻有種濃厚斯文敗類的氣息。

趙觀南先笑起來,“阿闊。”

黎聽走在前,聞聲也朝那邊看過去。

趙觀南原本只看見了付嶼闊,直到黎聽停下腳步,他才發現她。

神色微頓,對她微微一笑。

付嶼闊沒回應,只下意識地看向黎聽的方向。

胡越神經大條慣了,卻在這一刻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機敏地看了看趙觀南,又看了看黎聽。

付嶼闊視線淡淡掃過趙觀南,對黎聽道:“進去,雲寧好像在叫你。”

黎聽的腳步定在原地,聽見這一聲才恍然回神,低低應了聲,往屋內走去。

看着黎聽進了門,付嶼闊才看眼花架的方向走了過去。

雲寧正趴在中島臺上和幾個在廚房中忙活的同伴聊天,看見黎聽進來,急忙湊過去,壞笑道:“和付嶼闊去哪啦?”

雲寧已經聽不進任何辯解了,她認定付嶼闊就是要追黎聽。

黎聽神思還有些飄忽,聽見這一聲回過神,笑了下,“海邊,他去沖浪,我剛好去逛逛。”

雲寧點點頭,接過清洗水果的人從水池後遞來的果盤,摘顆葡萄丢進嘴裏,又喂給黎聽一顆。

“亨廷頓的海灘落日好看吧?”

黎聽吃掉雲寧遞來的葡萄,笑着點頭,“嗯。”

“哎?剛剛過來的那個人,是誰啊?胡越和林哲好像都認識。”廚房裏有人想起剛剛在他們抵達別墅後不久,就登門的男人。

雲寧又吃了顆葡萄,“趙觀南,卓林長公子。”

提問的人滿臉震驚,“就是他呀!他老婆好像是天元最小的女兒溫予寧吧?本人和照片上不像哎!更帥一點呢!”

雲寧點頭說是。

小團體瞬間嗑了起來,“聽說他兩家聯姻的時候,我們還說多少年沒見咱這圈子裏出過這麽般配的聯姻了。”

樣貌家世,哪哪都配。

“還是年齡差!反正我對年上男完全沒抵抗力。”

趙觀南和溫予寧相差八歲,溫予寧大學剛畢業時,兩人就結了婚。

女生們聊八卦是最起勁的時候,又有人盤算起他們這堆人的家底。

“付嶼闊家的宇隆,這會兒又來個卓林,就差天元和明遠,咱們這兒就集齊四大了。”

陵州商業四巨子在全國都享有盛名,雖然明遠幾年前就落敗了,但歷史地位依舊不可撼動。

幾人“哈哈”一笑,說是能“召喚神龍”。

雲寧将果盤中的水果分出了一部分,要給外面聊天的人送過去,黎聽繼續留在客廳,心不在焉地和在廚房中忙碌的幾個女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不一會兒,雲寧從屋外進來,“你們有沒有看見胡越的打火機?他們點煙找不着打火機了。”

幾人回不知道,讓她去沙發那邊找找。

雲寧在沙發上翻了翻,沒看見打火機的蹤影,打算去臺球室裏再找找,一擡頭輕“嗤”一聲,“拉到,用不着了。”

黎聽聞言轉頭看過去。

客廳的巨幅玻璃窗正對院中的花架回廊,幾人坐在花架下的小石桌旁。

胡越實在沒耐心等雲寧找來打火機,端起茶盞下作溫壺用的提香蠟燭,湊到煙頭上,點燃了。

忽閃的星火亮起,他轉手将蠟燭遞給身邊的人。

黎聽的目光順着蠟燭遞過去的方向挪動,花霧簇擁,将付嶼闊的身影遮住大半,他微微偏頭,唇間銜住的煙和他的臉一同出現在視線中。

他沒接過蠟燭,只偏頭就着胡越遞蠟燭的動作點燃了嘴上的煙。

吸了一口後,兩指夾着,将煙從唇上拿了下來。

煙圈吐出,薄霧朦眼,他掀眸,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黎聽的目光。

黎聽看着他,大腦有幾秒沒有任何思緒,空茫茫一片。

他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熟練的點煙、吐煙圈,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胡越也挺驚訝,付嶼闊早就戒煙了,這幾年凡是他們抽煙的場所,他是連進都不會進去的。

但剛剛散煙,他不僅接了,居然還抽了。

“你怎麽回事兒,不是戒了,最近有想不開的事兒了?”

付嶼闊垂下眸子,錯開與黎聽的對視,沒回話。

趙觀南夾着煙嘴,抽完最後一口,将煙頭擰滅在煙灰缸裏,也看見了客廳玻璃窗後的黎聽。

轉頭看了付嶼闊一眼,“畢業後什麽打算,回國嗎?”

付嶼闊籠一口煙霧,半晌後才緩緩吐出,“還不知道。”

胡越打算繼續給趙觀南點煙,後者擺擺手,笑說只能抽一支,家裏管得緊。

胡越想起溫予寧那爆炸小辣椒,了然地笑着點了點頭。

屋裏有人叫林哲和胡越進去幫忙,兩人應了聲,招呼趙觀南先坐會兒。

趙觀南點頭,“你們忙。”

直到胡越和林哲走遠,他才轉頭看向身旁的付嶼闊,“你出國那會兒伯父伯母不是打算把你和小聽一起送來加州的嗎?她為什麽沒一起過來?”

說到這,他看了眼客廳裏的黎聽。

她已經收回視線,和身邊的同伴說起了話。

“怎麽了?你倆鬧情緒了?”

聽着身邊的人語調沉緩地問起黎聽的現狀,付嶼闊有種莫名的煩躁,擰眉看向別處,“沒有。”

說完,卻又轉頭看過來,反譏道:“你和溫予寧過明白了嗎?管這麽多?”

趙觀南笑了兩聲,認可似地點了兩下頭,“是還沒太明白,這丫頭還是沒長大一樣。”

兩人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利益聯姻,有婚約前提的青梅竹馬,還是有感情基礎的。

聽他這看似不滿,實則暗藏寵溺的語氣,付嶼闊更煩了,睨他一眼,“你倆挺放得開,還顧及什麽長沒長大?”

趙觀南無奈一笑,“不是,你有完沒完了?牆角給你聽去了,你倒還怪起我來了?”

付嶼闊瞧他一眼,沒說話。

高三畢業那年的暑期旅行,他和黎聽一起聽到的那起陽臺情事,主角就是他倆。

鬼知道在聽到他們叫出彼此名字的那一刻,他有多震驚。

雖然那天的最後,他也沒正人君子到哪去,但答應黎聽邀約的那一刻,他其實是堅信他會和她有未來的。

想到這,胸腔中鼓脹的躁意更甚。

趙觀南看出了他情緒不佳,笑了聲:“哪有兩個人在一起不鬧脾氣的,女孩子,只要你用心哄,就沒有哄不好的。”

他還是以為兩人是鬧矛盾了,只是不明白究竟是什麽矛盾能讓他們一別六年都沒有和好。

付嶼闊擡手吸煙,尼古丁苦澀的味道侵襲味蕾,熏蒸得眼眶發澀,半晌後,像是委屈又像是早已釋然。

“他喜歡的人又不是我,我哄了有什麽用?”

趙觀南訝然,“那你知道是誰?”

付嶼闊停頓片刻,許久之後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譏諷一笑,眸光淩然,轉頭看過去。

“趙觀南,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最沒資格問起黎聽現狀的人?”

-

晚餐在小院裏吃的BBQ,黎聽和雲寧坐在一起,全程沒什麽食欲,對雲寧一次次遞來的食物提不起任何興趣。

雲寧當她不想吃肉類,便招呼着遠處的人拿點蔬菜過來。

但黎聽依舊搖搖頭,表示不想吃。

雲寧擔心壞了,“黎聽,你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黎聽寬慰一笑,搖搖頭,“沒有,下午果汁喝多了,還不太餓。”

雲寧将信将疑,但還是叮囑她,“那待會兒你想吃什麽和我說。”

她點頭應好。

付嶼闊坐在長桌的斜對面,看着黎聽興致寥寥地拿着一支空簽戳桌邊臺布。

趙觀南正被幾個男生拉着說話。

他看一眼人群簇擁中的人,拿起了手機。

黎聽在發呆,手中木簽在鋁箔紙鋪蓋的桌面邊緣一下下戳着。

密密麻麻的小孔相連拼組,形成一個小小的“付”字。

回過神的一瞬間,她急忙在這一片小孔上重重劃下一道印記,破壞掉原有軌跡。

放在桌邊的手機忽然在此時震動了兩下。

她偏頭看過去,放下手中木簽,将手機拿了起來。

是付嶼闊發來的信息。

「再戳桌子要壞了。」

明知道他是在逗她,可她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從手機上擡起頭,看向斜對面的人。

他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一般,也擡頭看過來。

目光短暫接觸後,黎聽先低下了頭,敲擊鍵盤給他回複:「那就壞掉好了。」

掌心的手機震動一下,付嶼闊低頭看了眼,而後勾唇笑了下。

胡越吆喝着喝酒,瞧見他嘴角的笑意,想湊過來看看,“看什麽呢,這麽好笑?”

付嶼闊摁熄手機屏,沒給他看。

他“切”一聲,“稀罕,小氣樣兒!”

吃到一半,黎聽中途離了席,她和雲寧說自己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雲寧連忙應好,讓她如果真的不舒服不要撐着,一定要告訴她。

黎聽點頭回好,起身離開了。

胡越看着黎聽進了屋裏,看一眼不遠處的趙觀南,湊到付嶼闊身邊,低聲問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付嶼闊目光跟随着黎聽離開的方向,看着她上了樓梯,才收回視線,“什麽是不是真的?”

“明遠和卓林的事兒啊,傳得多兇啊,我不信你不知道。”

當年明遠和卓林算是拜把子的交情,都說要不是卓林早與天元有婚約,和趙觀南結婚的應該就是黎聽了。

但令人咂舌的是,明遠落敗後,大部分股權居然轉移到了卓林旗下,明遠原先的許多老股東還出現在了卓林的股東大會。

其中細則實在令人遐想無限,雖然沒人把心中猜想說出來,但茶餘飯後談起這事兒時,臉上都會帶點兒意味深長的神情。

付嶼闊默了片刻。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但終歸只是圈內猜想,實情根本無從考據。

黎聽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吃飯前,在花架下的最後談話,是他以警告口吻對趙觀南說:“你最好保證卓林和明遠的破産沒有任何關系,也最好是真的徹底脫離了趙家。”

趙觀南驚訝于,那個青稚的少年已經慢慢長成具有威脅力的男人,也明白他的确有将這些威脅付之行動的底氣。

他眯眸笑得坦蕩,“阿闊,你知道的,兩年前我就脫離卓林了,趙家的事與我無關,你可不能牽連無辜。”

兩年前,卓林唯一繼承人宣布脫離總部,自立門戶,是震驚整個陵州商圈的大新聞。

但無人知曉其中原因。

趙觀南看着他,又笑起來,“可你剛剛說,小聽喜歡的不是你,你又何必為她顧及這麽多呢?”

商人重利,是自古以來的規則。

感情至上,必為敗寇。

付嶼闊當時看向在屋裏和雲寧聊天的黎聽,嘴角漾起的淺淺笑意,恬靜又美好。

他答:“不重要。”

許久後,他收回視線,看向趙觀南,“我只要她開心。”

她開心就好。

-

黎聽回到房間,緊繃卻又頹然的神經在只有她一個人的空間裏驟然放松。

她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脖頸處多出來的異物感,讓她想起了自己還戴着付嶼闊下午給她買的項鏈。

伸手摸索到頸後的鎖扣,轉到身前,兩手配合着解開,而後舉到眼前。

镂空圈孔設計的吊墜,鑲滿碎鑽,中央懸立一顆綠寶石,設計很有巧思,輕微的晃動都能讓那顆寶石跟随着輕顫。

此類設計師品牌大多為了宣傳都會給産品定個寓意,她拿出手機,想查查看這款項鏈的寓意是什麽。

剛解開鎖屏,付嶼闊的電話忽然打了過來。

她愣愣看向屏幕中央的名字,任由鈴聲響了好久,才接了起來。

聽筒內有風聲傳過來,兩秒的靜默後,她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問:“休息了嗎?”

她“嗯?”了一聲,“還沒有,怎麽了?”

“要不要出去看煙花?”

黎聽“哈?”了聲,以為他在開玩笑,“看煙花?!”

電話裏的風聲減小,他像是走進了屋子裏,“嗯,LA今晚有個煙花表演。”

樓下的院子裏傳來大夥兒的哄笑聲,她輕輕搖了搖頭,“他們在院子裏,我們怎麽出去?”

那也太明顯了。

聽筒內平緩的腳步聲停止,他道:“開門。”

黎聽還沒搞清楚情況,“哈?”

付嶼闊耐心重複,“開門,我在你房間門外。”

黎聽看着天花板,快速眨了兩下眼睛,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看着緊閉的房門,又是兩秒地停頓。

回過神後,舉着手機“啪嗒啪嗒”跑到門邊,打開了門。

付嶼闊站在門口,手機貼在耳邊,看着她。

“要和我去看煙花嗎?”

聽筒內的聲音與面前人的口型完全重合,黎聽笑了起來,“那要怎麽偷偷出門?”

付嶼闊彎唇看她,将手機從耳邊拿下,挂斷了通話,看向陽臺,“還記得前天晚上嗎?”

黎聽沒聽明白。

就聽他繼續道:“複刻一遍。”

-

付嶼闊說的複刻一遍,是指從她這邊翻圍牆去他的那邊。

黎聽今天穿的裙子,腳上還是拖鞋,比上次穿睡衣時還不方便,聽聞後急忙擺手,“不行,我翻不過去。”

上回是萬不得已,今天她才不要。

于是協商道:“要不,你翻過去,我從樓下出去也行。”

付嶼闊垂眸看她,“這會兒不擔心被發現了?”

來這幾天,盡忙着藏着掖着他倆的關系了。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還是擔心的。

付嶼闊輕笑一聲,在面前的姑娘扭捏着猶豫之際,直接單手将人托抱了起來。

重心忽然離地,黎聽驚呼一聲,急忙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你幹嘛呀?”

付嶼闊看她一眼,另一只手将她腳上搖搖欲墜的拖鞋拿下來,直接邁腿跨過了矮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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