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烏托邦

烏托邦

周日的清晨，黎聽起了個大早。

已至秋末，即将入冬，院中洛敏打理的那些花，不适宜寒冷天氣的，得全部搬進花房。

進進出出好幾遭，總算将散在院中各處的盆景移了大半。

晨陽在天際線露頭，穿過樹蔭縫隙落下來。

黎聽額角出了層細汗，坐在花架旁的階梯上休息。

洛敏和她一同忙了一早上，卻依舊不見疲态，将手上的茉莉放進花房，她走出來，笑黎聽小姑娘家家的，這麽年輕，還比不上她年過半百的。

黎聽實在搬不動了，喝一口桌上的茶水，“我二十五，您十八，還是有點差距的。”

洛敏嗔她一眼，去搬院門旁的那盆滴水蓮，“你呀就是運動太少，周末有空出去走走，現在這天氣正是遛彎的好時節。”

黎聽捧杯喝水，忽然想起那天付嶼闊問她周日有沒有空，問他幹什麽他也沒說。

但經過昨晚之後，她好像能大概猜出一些他要做什麽。

洛敏從她身旁經過，看一眼她神游的表情，“有人約沒有？”

她回神，笑一下，“哪有人約我呀，要不您今天賞個臉，和我一起散散步？”

洛敏睨她，“我才不和你一起，下午我要去上瑜伽課。”

黎聽從臺階上站起來，幫襯着将花盆捧上花架空餘處。

“您不是說開始晨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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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敏左右調整了一下花盆的位置，“那也不耽誤我繼續練瑜伽呀！”

說完，興致勃勃發出邀請，“要不從明天開始，你早上五點起來，和我一起跑？我和你說剛跑了兩天，我就感覺神清氣爽了不少！”

聽見跑步，黎聽如臨大敵，念書的時候她最怕的就是體側八百米，每次跑完都像是丢了半條命。

“不！您還是和蘇姨姨一起跑吧，我就不加入你倆的姐妹小隊了。”

自打聽說洛敏打算開始晨跑健身，蘇姨姨也加入了進來。

兩人天沒亮就相約着出門，繞島一圈。

洛敏無奈笑一聲，搖了搖頭，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呼喚，“請問有人在家嗎？”

黎聽從花房走出去，一個身着修理工服裝的工作人員站在鐵門外。

“是你們家要修理可視門鈴是嗎？”

黎聽應一聲：“對。”走過去開門。

自從上次被人“無意”闖入，吓得洛敏許久都不敢在黎聽出門後獨自一人待在家裏後，黎聽就想過給家裏換個門鎖。

洛敏卻說門鎖沒什麽，把之前壞掉的可視門鈴修好就行，還自帶報警功能，不必大費周章地換門再換鎖。

花島小院有年代了，老式建築，想要做起格局變革的确有些費勁。

門口的可視門鈴是今年年初的時候壞掉的，洛敏起初也覺得這東西沒什麽大必要，一個島上的鄰居來來往往，喊個門就行，用不着門鈴。

如今忽然也覺得還是挺有必要。

但門鈴也已經用有些年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用，便約了個修理師傅上門來看看。

洛敏洗了洗手，也從花房走了出來。

修理師傅蹲在門前，打開工具箱就開始着手拆門鈴，瞧一眼品牌與設計，就笑起來，“這牌子的門鈴我最近修好幾個了，也不能說修，其實都是儲存空間滿了，格式化一下就好。”

說着擰開螺絲，查看了一番，“吶！你們家這個也是。”

說完，擡頭問：“裏面的記錄視頻你們還要不要？要的話我給你們導出來，不要就直接格式化了。”

洛敏想說不要了，黎聽卻回了聲：“要。”

上次闖進家裏的那個修理工在她們報警後一口咬定自己是走錯了門，加上她們也的确沒什麽實質性損失，警察警告了對方幾句就給放了。

黎聽想看看對方之前有沒有蹲點的嫌疑。

師傅應一聲：“好嘞。”

從工具箱中拿出設備開始操作。

門鈴是她們住來花島後裝的，已經有好幾年了，內存巨大，導出的速度有些慢。

師傅拿出單據，“我給你先寫個單子，這個上面的小标亮綠燈就給我打電話，我再過來，這邊還有兩家，我先去看看。”

黎聽接過單據，應一聲：“好，謝謝。”

師傅和藹一笑，“沒事兒。”

送走師傅，洛敏繼續回到花房忙活她的花，黎聽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走去放置手機的小桌前。

屏幕上卻是個許久沒出現在眼前的名字。

蔣荞。

伸去拿手機的手在半空停頓一下，才拾起手機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女孩的聲音先是噎了一下，才開口：“黎聽姐姐。”

洛敏捧一盆臘梅去門口，用口型問怎麽了。

黎聽笑着搖一搖頭，應了聲：“嗯，荞荞，怎麽了？”

蔣荞在那頭猶豫了會兒，“那個，小姨想問你今天有沒有空，過來吃飯。”

蔣荞的小姨，付嶼闊的媽媽。

在付家公館住的那段時間，黎聽和蔣荞關系還行，兩人一個快高考，一個快中考，又同為女生，蔣荞晚上經常來找黎聽一起寫作業，順帶吹吹牛。

只不過這些年已經不怎麽聯系了。

黎聽愣了一下，聽筒內靜了片刻，蔣荞開口詢問，“黎聽姐姐，你還在嗎？”

黎聽應一聲：“嗯。”

對面，蔣荞也陷入了幾秒的沉默，可就在這沉默的幾秒裏，黎聽聽見了另一道刻意壓低聲音，在一旁做提醒。

蔣荞沒聽清說了什麽，用自以為耳語的音調問：“你說什麽啊小姨，你大點兒聲。”

接着，聽筒裏傳來一聲無語扶額的清脆聲響。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後，手機裏的聲音換了人，卻也是一樣的局促，“那個，聽聽，我是溫靈。”

黎聽頓一下，喚了聲：“靈姨。”

溫靈立刻歡欣地應了兩聲，接着道：“今天休息嗎？荞荞今天剛好放假過來玩，阿姨想叫你過來吃個飯。”

在黎聽的記憶裏，溫靈一直是個說話輕聲細語，又帶點兒少女感的模範型媽媽，但從未像這樣語氣中帶有明顯的小心翼翼。

她猶豫了片刻，才問：“是有什麽事嗎？”

溫靈笑一聲：“沒事兒，就是荞荞說好久沒見你了，想叫你來玩。”

聲落，蔣荞即刻附和，“聽聽姐來嘛，我好久沒和你聊八卦了！”

黎聽看一眼在原門口擺弄花盆的洛敏。

洛敏蹲在地上擡眸看一眼，笑着道了聲：“有人約呀去吧，花房已經忙差不多了，我待會兒也約了你蘇姨姨逛街，沒空管你了啊。”

黎聽沉吟片刻，回道：“好，我待會兒過去。”

溫靈忙應一聲，電話還沒挂斷，就緊着和家裏阿姨說：“靜姨，待會兒午飯我來做，你幫我配菜就行！”

那頭傳來靜姨的一聲應答，溫靈又轉回來，語氣難掩歡快，“要不要我去接你，或者荞荞去接你？”

黎聽有些不适應這間隔多年的熱情，回絕道：“不用，我自己去。”

溫靈應了幾聲好，叮囑她路上小心。

挂了電話，洛敏也給臘梅剪完了枝，摘掉手套，瞧她一眼，“打車出去？”

黎聽放下手機，“嗯，要我陪你吃個午飯嗎？”

近來臺裏忙，母女二人也有很久沒有一起好好吃頓飯了。

洛敏卻像是萬分嫌棄，急忙舉起手，不顧手上髒污，在身前比了個大大的叉，“不需要，我和你蘇姨姨約好了，今天去吃一家日料，吃完再去做個spa。”

說完，像是很不滿一般低聲道：“你又吃不來。”

黎聽不愛吃魚生，這種局她自然是參加不了的。

“那您待會兒怎麽出門？”黎聽摘掉圍裙，還是不放心地詢問待會兒出行的安排。

洛敏走去水池邊洗手，“你蘇姨姨開車呀！”

說着，擦幹手上水分，走來推着黎聽進屋，“哎呀！你往常都沒像今天這樣啰嗦，趕緊換衣服出門吧，我等門鈴師傅來導完數據也出門了。”

這做派已然是在趕人了。

黎聽無奈，只得被半推着進了屋，換好衣服出來，洛敏正坐在院中的小時桌前喝茶，瞧她一眼，“不化個妝再出門吶？”

黎聽理了理裙擺，猜出了洛敏話裏的意思，卻成了心與她反着來，将小包挎上肩頭，“又不是約會，為什麽要化妝？”

洛敏悠哉喝一口杯中的茶，顯然不信，只催她趕緊出門，“快走吧，今天周末，市裏肯定堵，走晚了可趕不上午飯的點了。”

黎聽将手機裝進小包，看了洛敏一眼，現如今，任她怎麽解釋，都是沒有可信度的，她索性不再多說。

卻也不忘叮囑：“那我出門了啊，魚生您也要少吃！”

洛敏連連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聽進去，“知道知道！”

從別院出來，沿着往日常走的街巷往下走，黎聽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最終決定還是坐公交車去。

平日周末的這個時間正是市區擁堵的時候，乘坐公共交通都要比駕車便捷。

在花島的車亭登上開往市區的公交，剛尋到後排位置坐下，文馨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一條轉發自帖文平臺的鏈接，下方附上觀帖感悟——

文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簡明扼要，提示了這條帖子是有多好笑。

黎聽摸了摸挎在腰間的小包，卻發現忘記了帶耳機，想打字告訴對方自己暫時在外面看不了，指尖剛敲了幾個字就停住。

按照文馨這個八卦精附體的人設，大概率會盤問她去哪兒。

于是，為了不讓此番行程暴露，她決定演個戲。

在輸入框敲下“哈哈哈”，猶豫片刻，在後面也加了“！”。

确保無誤後，點擊了發送。

正準備退出聊天框，文馨的消息再次發了過來。

【你是不是沒看？】

點擊退出鍵的手瞬間剎停在原地。

的确撒了謊的心，虛到極點，還是乖乖承認：【你怎麽知道……】

文馨早已洞察一切：【你才不會發“哈哈哈！”，居然還加了感嘆號，最多發個表情包！】

為做示範，她還特地發了個卡通公仔的表情，捂着嘴開懷大笑。

【你最多發這個。】

那個在屏幕上笑得很開心的小公仔，的确是黎聽表情包收藏夾裏的。

她只得道歉：【嗯……對不起馨馨，我在外面，忘記帶耳機了，暫時看不了。】

消息發出去，聊天框陷入沉寂。

好像——

沒有任何要八卦的意思。

在黎聽為自己剛剛那樣誤會文馨而深感內疚時，伴随“叮咚”一聲，新的消息出現在寂靜的對話框——

文馨：【你是不是偷偷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