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辜負
辜負
一連持續了數日,上午上朝,晚上來找他,再折騰到大半夜。
扶相與總會睡到日上三竿,一天醒來就看見我坐在塌前的案幾前。
點點大的案桌擺上了小山般的奏折。
“陛下……”他遲滞,“不回長生殿嗎?”
“不回了,”我上完早朝剛回來,熱好的飯菜擺在相與身側,“先去洗漱。”
“你我同住。”
我磨上牙,最近這個動作越來越頻繁,尤其是那顆虎牙,尖到有時會抵住我的上颚,也多虧了它,我做成了很多事。
比如在某人身上留下刻痕。
紅色的。
紅色的又帶着血紅氣的。
紅色的又在糜爛中帶着血紅氣的。
話不多,和以前一樣。
悶罐子一個。
他在床上看書,我在床下批閱奏折,互不幹擾。
我見不得他安閑總要折騰,恰巧奏折都批完了:“下來,站到孤的身邊。”
相與很是乖順,我也很滿意。
“讀。”
我不懷好意地看着他。
“花影重重映玉階,清風拂面夜微涼。”
讀到這裏倒也正常,我捏上他的腕骨和他十指交纏。
“雪膩酥香——”相與清冽的少年音陡然而止,我的手指從外衣探進去掐住他的腰間軟肉,才勉強讓他接着又讀了一段,“冰肌薄。”
“陛下恕罪,”他一個轱辘跪下去,“不想讀了。”
“你有拒絕的權力嗎?”我凝視着他,轉過身子,翹起一條腿,剛好腳尖能夠到他的下巴,大半張鞋面抵在他的臉上,“不許動。”
他很是平靜,讓我心中那股無名怒火消減不少:“陛下想折辱我,總得有個度。”
多日的相處,除了冷冰冰的“妾知道了”,“遵命”,“陛下”,居然多說了點別的,居然還有十一個字,也真是稀奇。
洞房花燭那兩天還知道哭,現在已經很少會面含淚水,無論我怎麽挑逗,夜間說多麽無恥下流的話都不會。
叫師尊也沒了反應。
現下還真是讓我逮到了機會。
“玉汗對妝案幾嘗,”鞋面從他的臉上抽離,我的目光好像能把他吃掉,又在他臉上游移,“跟師尊以前作得詩比起來當然遜色不少,但勝在情真意切又日日發生,不是嗎?”
窗外的花簌簌地落,一地春光,總會無聲綻放。
落在哪裏卻由不得它們做主。
我要它在床邊,在地板,抑或是案幾,都得聽我的。
“師尊不喜歡在這?”我故作扭捏,一邊觀察相與神情,“那我們下次換個地方,總叫不得讓別人以為我不敬師長。”
蘭草氣息逐漸逼近,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什麽,總能讓自己熏出一身味。
在他耳邊輕語:“可是昨日、前日還有大前日,師尊明明很喜歡的啊,我也歡喜得很。”
相與不自覺把頭顱低下去,頗有種要把自己埋在地底的意味。
我看着他凹陷下去的脊梁,終于有了點成就感。
“你摸摸自己的脖子,”我志得意滿,跟頭不服輸的小獸,“還有別的地方,瞧瞧,還有那雙本該握筆的手,卻在取悅別人,真是可惜。”
還未等我多言,連翹在外喊道:“陛下,裴大人找。”
真是掃興,我直起身有些遺憾,本是嬌俏的音調驟然發冷:“繼續跪,我什麽時候回來你什麽時候起來。”
拂袖而去,順帶帶飛了一個白玉瓷瓶,在地上摔成碎片。
大半都散落在相與身側。
碎片上有的又摔成了豁口,大的小的到處都是,在日光下泛着瑩瑩的光。
扶相與的肩膀抖動起來,伴着急喘氣和陣陣咳嗽,他無聲地看着那些四分五裂的瓷瓶,不知是不是也正在看着自己。
墨綠的衣衫先是套了一層,外面則是蕭晚卿随手扯得黃色緞帶。
像個任人随意打扮的娃娃。只不過這個娃娃比起別的更好讓人擺弄,或者說是心甘情願被人擺動。
他看了好久,沒有淚水,也沒有表情。
空寂的同樣讓人心顫,緩緩的下眼睑終于挂出晦暗不明的神情,眉間的烏青在挪動,仿佛活了過來,但也就那一剎那。
裴淩泫和連翹搭上話,連翹很抗拒這個人的到來,她總覺得這個人一來準沒好事。他一來公子的病就會變得更嚴重。
只是不明白剛剛這人才和陛下出去,為什麽這麽快又回來了。
“陛下會讓你一直待在屋外嗎?”
雖然不知道裴淩泫的目的,連翹還是回答了:“酉時便不讓了。”
“這麽早,”他挑挑眉,壓下心中的不快,“日日都這般景象?”
這人問的問題好奇怪。
連翹點點頭:“我家公子不便迎客,大人請回。”
裴淩泫沒有理會這個小丫頭片子:“不過片刻。”
随即挑起簾子進了裏屋,就見扶相與跪在地上撿起碎瓷片。
一塊兩塊,不慎割傷了手,也不停止,任由血跡在地上凝固。
“她不會憐惜的,”裴淩泫居高臨下,一身權臣氣息,眉眼之中竟也會流露出嫉妒的神态,“我真以為那天她會一怒之下殺了你。”
蕭晚卿這個人睚眦必報,對背叛自己的人絕不手軟。
扶相與還在重複自己的動作,指尖上的劃痕越來越多。
低着頭也看不清神态:“還要多久。”
“要麽你情滅,要麽她毀情,現在這架勢估計還早,”裴淩泫冷聲,眸子裏的寒意愈發濃烈,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些故意,“我還記得我剛入京的時候,你坐着轎子從永和街過,滿大街到哪都能聽見別人議論你的事。”
還是幾匹棕栗色的上好駿馬。
你這樣的人就該配得上這樣的好馬。
“骨氣奇高,詞采華茂。大昭首個連奪三甲的狀元郎,代相都未曾。”
“你穿着寬袍綠衣,人在意氣昂揚的時候連發絲都在發光,兩匹馬拉得車辇突然停了下來,當時我還在納悶你為什麽要停,順着你的目光望過去,才發現有個賣花的小姑娘在哭,你讓馬夫等一下,聲音也是極盡謙和。我比你離她還要近,都未曾察覺到。”
“幾個鼻涕泡耷拉的小孩在搶小姑娘的花,你也沒有斥責,見你來‘哄’得一下跑開。小姑娘怯生生不敢和你對視,你用你的袖子給她擦眼淚的時候她還在躲,我也覺得你不該迎,既然已經買了她所有的花,早夠仁至義盡了。”
天上月何苦跌落人間泥。
他嗤笑一聲,他有什麽資格作此感慨,這一把抓手裏未嘗沒有他出的一份力。
“兩年六個月二十天了。”
我好像才夠到見你的門檻。
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應該和蕭晚卿鑒是非,坐高堂。
裴淩泫心中滋味複雜,不是他不夠好不夠勤勉,是面前這個跪在地上的人太過優秀。
“後來遇見了陛下,她總是很粘你,我告訴她大業需待,她對這些事情有心,但談不上多上心。”
畢竟她心上全是你。
後來全都變了。
明明我和她的關系也比離你近。
再稀薄的血親也是血親,我們之間的情緣斬不斷。
知道什麽時候陛下才起了争儲的心思嗎?
那日也是一個悶熱的下午。
馬蹄前足踢到水坑,将石塊碾了碾,蟬鳴聲中升騰起一股熱浪,再多的冰塊都會融化。
裴淩泫記得自己和蕭晚卿并肩站在軒月樓二樓靠窗的位子旁,店小二上了壺好酒,她沒喝,從食盒蓋子裏拿着糕點自顧自吃起來,唯獨留下了淡青色的荷花糕。
他也很想吃。
于是伸手要一塊,表妹護食地緊,挑了塊紅粉色的柿子糕,味甜得膩味。
修長的手指從表妹食指撚過的地方撚起,覆蓋住糕點上的軟印。
他并不是很讨厭這個味道,但從那次以後再也不碰柿子。
扶相與從學堂出來,日光熬人,檐角上的赤漓獸張牙舞爪将人罩在身下,獨留給他一絲涼意。
蕭晚卿從窗戶的縫隙裏死死盯着扶相與,一直不放。
他則盯着蕭晚卿死死不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睛都酸掉了,表妹還是興致勃勃。
一柱香過後,青嶼匆匆趕來,叫苦不疊:“我的老天爺,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
要是放在其他富貴人家,哪有小厮敢這麽對主人家說話。
紙傘打開,扶相與桃花人面碧水玉冠,怎麽看都是天人之姿。
扶家少郎,頗有扶宰相治世的遺風。
白皙的面孔上,黑耀玉墜般的眼珠動了動,順手接過了青嶼手中的傘骨,二人在長街上走動,傘柄還會向青嶼傾斜。
一時之間不知道誰是主,誰是仆。
“當上皇帝,我會要什麽有什麽嗎?”
表妹頭一側,看着扶相與的神色越來越癡狂着迷,一剎那他便懂了。
他和表妹本質上是一類人。
“會,自然也包括他。”
扶相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蕭晚卿才念念不舍收回目光。
“好,” 蕭晚卿抽回身,見裴淩泫手伸向食盒, “荷花糕留下,其他別動。”
“那我們接下來殺誰呢?”
語氣飕飕,終于認真了回,蔥指在案桌上敲了又敲。
思緒回籠,裴淩泫又想起前些日子的那身黑衣。
那套服飾和帝後婚服款式相同,不過沒有扶相與身上那套精致。
最為難得的是,最後一道金色衮邊由陛下親手織就。
心意最為可貴。
“後悔嗎?”
“未曾。”
“那還會繼續嗎?”
“嗯。”
扶相與終于主動擡起充滿病色的臉,眼眶凹深,蠱毒發作并不好過。
眼神堅定。
“好好磨光她的愛,”裴淩泫根本不怕扶相與後悔,君子風骨使然,他既然選擇了第二種方式,自然不會退縮,“扶宰相。”
對啊,他本來也可以做一代明相的。
是裴淩泫這種卑劣的人吃定了他的誠摯。
君子一諾,不悔不棄。
室間又散發出一股蘭花香,他的血在流。
又一柱香過後,終于将碎瓷片理好,傷口也凝固住了。
連翹進屋就是看到這一幕。
扶相與跪得工整,腰背挺直,沾血的十指随意垂在身上,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公子!”連翹驚叫,聲音像只蜷曲的小貓叫聲,“您怎麽跪着,是陛下叫您這般的嗎。”
扶相與倦倦看了她一眼,無聲應答。
“陛下都走了,公子您別跪了,我給您放風。”
小丫頭嘴裏帶着哭腔。
他輕笑,像是将死之人對生命無常的坦然。
“好連翹,不妨事的。”
何苦來。
恰如初雪剛融,湖面那層冰面破開蛛網裂縫時,虛弱的扶相與想到了蕭晚卿鬧騰地纏着他,給她寫詩時的歡脫。
長街燈暖同分餅,石巷苔滑共踏春。
忽訝當年青眼客,鬓霜偷換鏡中人。
“到底是我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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