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胡攪蠻纏

胡攪蠻纏

第一天上學總算熬過去了。

對于沈宴冬來說,這短短的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夠他記上一整年。

先是被一個讨厭的alpha表白,然後這個alpha還非要搬桌子坐到他身邊,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原來老師讓我一個人一桌,就是在等你出現!”

別說沈宴冬,同學們都沒繃住。

沈宴冬甚至能從他們的表情中讀出潛臺詞:

“那是因為你太皮了好嗎?”

狄喆一點也不覺得尴尬,自來熟地問:“你喜歡吃什麽?明天我買來送你吃。”

“你喜歡什麽顏色?我去把我的毛染成那個色兒的。”

“你家住哪兒?放學我送你回家吧。”

他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你看我們數學老師,是不是看上去特別兇?其實他刀子嘴豆腐心,超好說話。還有英語老師,她特別漂亮吧?她是娃娃臉,別看她長這樣,其實三十五了,已經有一對雙胞胎女兒,特可愛——上次我在游樂中心碰到,兩個小姑娘還叫我哥哥呢。”

“哦,對了,語文老師就是咱班主任吧?她特別年輕,研究生剛畢業,這是她第一次帶班,挺不容易的。我們得體諒她,少惹事……”

狄喆說十句,沈宴冬未必回一句,但這完全沒影響他的興致。狄喆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來,恨不得掏心窩子給沈宴冬看。

終于,在狄喆講到班主任時,沈宴冬忍不住開口了:“我覺得這班上最會惹事的就是你。只要你不惹事,她就不會困擾。”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微微側頭,灰調玻璃般的眸子裏透着冷漠,嘴角抿成一抹淺弧,吐出的字字句句充滿諷刺意味。

同學們頓時安靜下來,沒誰敢看過去,倒是紛紛在心裏為狄喆默哀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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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狄喆毫不在意,反而興奮地眼睛一亮:“哇,你原來在聽我說話啊?”

沈宴冬:“……”

狄喆似乎把他的沉默當成鼓勵,更加來勁了:“宴冬,我再跟你講個八卦吧,這次是校長的……”

沈宴冬冷眼看着這個alpha滔滔不絕,內心只有一個願望:

能不能讓這個人喝瓶啞藥?

沈宴冬明白了。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狄喆找不到人談戀愛了。

其實本來他是有點奇怪的,就算狄喆是個亂發/情的alpha,但也是個alpha,長相很不賴,身材也高,為什麽會沒對象。

原來如此。

誰受得了每天一百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啊?煩都煩死了。

而且,這家夥還聽不懂人話。

他都已經明牌嫌煩了,狄喆是一點趣都不識啊。

“叮鈴鈴。”

上課鈴響了。

狄喆意猶未盡地閉上嘴。

沈宴冬緊繃的神經總算有空,慢慢放松下來。

這大半天裏,狄喆一直在他快要爆發的邊緣瘋狂試探,上一秒狄喆還嚣張到讓他想“要麽揍了這個alpha一了百了吧”,下一秒狄喆又收斂了,讓他覺得“算了還能忍”,如此反反複複。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課鈴響,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沈宴冬總算能稍稍松口氣。可惜沒過多久,化學老師發考卷時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狄喆,88分。”

沈宴冬猛地擡頭。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是個十足蠢蛋的人,竟然能考到第三名。

狄喆摸了摸後腦勺,傻笑着說:“這個分數很吉利吧?我故意卡的!”

沈宴冬:“……”他差點信了。

難道這個人其實是扮豬吃老虎?

沈宴冬腦海裏無數定律和邏輯在飛速運轉,試圖從狄喆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破綻。

這個alpha到底是真的蠢,還是在刻意裝傻?

他狀似無意地偏過頭,目光從眼角餘光中悄悄掃向狄喆的側臉。

少年微微低着頭,沒發現他的偷看,自顧自在玩,陽光落在他微翹的短發上,像染了一層金色的暖煦光澤。鼻梁高挺,線條分明,連不經意間揚起的嘴角都透着一股恣意、快樂和少年人的張揚。

沈宴冬目光微斂,心裏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評價:“要是他不開口,也算是個帥氣的alpha。”

等等,他在想什麽?!

沈宴冬立刻收回目光,仿佛剛才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腦子裏冷靜地勸自己:“人不能被表象迷惑。”

是的,長得帥又怎樣?

皮囊再好看,依然掩蓋不了狄喆滿腦子都是“草”的事實。

他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筆,企圖用動作掩蓋某種難以言說的煩躁與微妙的情緒。

煩的是狄喆太過耀眼,哪怕只是這麽往那一坐,都像是一團熾熱的光源,逼得他不得不分神去注意。

這時,沈宴冬聽見身邊的狄喆在“嘿嘿”地偷笑。

沈宴冬眉頭一皺。

在笑什麽?

扭頭一看,狄喆往自己的胳膊上畫了個手表,你還別說,畫得很精美,用了五種顏色的筆,他跟沈宴冬顯擺說:“哇,你看我的手表,這個表盤畫得溜圓吧?我徒手畫的!我太厲害了!”

沈宴冬眼角抽搐。“……”

算了,當他剛才什麽都沒想。

就這樣,沈宴冬忍耐了一整天,終于忍到放學,他提上書包,迫不及待就跑出教室。

但還是太慢,狄喆火急火燎地跟上去,還問他:“冬冬,你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沈宴冬腳步一頓,冷聲糾正:“別叫我‘冬冬’。”

“哎呀,害羞什麽嘛。”狄喆說,“不能叫‘冬冬’的話,‘小冬’可以嗎?也很可愛呢。”

沈宴冬毫無感情:“不可以。”

狄喆:“那‘宴宴’?‘小宴’?”

沈宴冬:“不可以,都不可以,我們還沒有那麽熟。”

狄喆右手握拳錘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說:“哦,意思是有個新手期,等過一段時間,咱倆熟了,我就可以這麽叫你了是吧?宴冬。”

他沉下臉,冷冷地說:“我在明确地跟你表示拒絕,你是聽不懂人話嗎?狄喆。我以後也不打算跟你熟悉,所以,請你放尊重點,保持邊界感。”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狄喆才露出了露出一點受挫的表情,戚戚然,摸了摸鼻子上莫須有的灰,嘟囔說:“哎呀,你不要這麽生氣嘛,我是喜歡你才想要用昵稱稱呼你。你可以随便叫我‘小喆’啊。”

沈宴冬:“……”他掉頭就走。

狄喆一點兒也沒受打擊,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左右,說:“雖然你很冷淡,但是你冷淡的樣子也很漂亮,高嶺之花就是這樣的吧?我好喜歡你哦。”

喜歡?

才剛見面就說喜歡?

跟幾十個人都說過的喜歡?

今天翻來覆去已經跟我說了37次的喜歡?

你的喜歡也太随意,張口就來。

沈宴冬心情複雜地想。

走出校門口,往公交站臺去,狄喆伸脖子一看,看到了自家的車,提議說:“我家的車已經到了,我送你回家吧,車上還有零食。”

當他是小學生嗎?覺得請吃零食他就會上當?

沈宴冬更無語了,他擡手拒絕說:“不必了。”順帶尖刻地說,“我們已經是高二的學生了,你是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嗎?難道你上下學都要父母接送?你是不是出門走丢了還要被送到廣播中心通知你父母來認領?”

狄喆一怔。

“庫嗤——”

公交車恰好到站。

沈宴冬冷酷地說:“再見。”

放學的學生和附近的居民紛紛湧上車。

下一秒。

狄喆一個箭步,也跟了上來。

他身材高,力氣大,擠到了沈宴冬邊上,燦然一笑:“你說得對,那以後我不把家裏開車接送了,我天天跟你一起坐公交回家。”

這下換沈宴冬傻眼了:“……你回家是這班車嗎?”

狄喆低頭,深情捧心:“你的心就是我的家。”

沈宴冬:“……”

周圍的同學們:“……”

救命!好肉麻好惡心!誰來管管這個家夥!

沈宴冬內心實在是有點哭笑不得。

他面無表情地想:這家夥是瘋子嗎?

在沈宴冬的再三拒絕中,狄喆還是拉拉扯扯地跟到了他家門口。

原來沈宴冬住在這裏。

這一片是老區,政府說什麽歷史文物保護,一概不準大刀闊斧地修,還是泥土瓦磚房。

狄喆看到的這房子第一眼就想,啊,還有這麽破的房子啊?

當他回到家門口時,狄喆果然锲而不舍地跟了上來,眼巴巴地問:“讓我跟叔叔阿姨打個招呼吧!”

沈宴冬一邊掏鑰匙,一邊冷淡地與他回答,一邊還堵在門口,防止狄喆會無賴地沖進去。

“我母親不在。”

“那我改天再來。”

“改天她也不在,她在外地工作。”

“那你爸爸呢?”

“我爸也不在,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狄喆愣住了。

他立刻腦補出了一場凄慘的家庭劇——早逝的父親,辛苦支撐的母親,孤獨堅強的沈宴冬。

他的心頓時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啊。

他是不是戳到沈宴冬的傷心處了?

天吶,他真是太神經大條了。

狄喆不再胡攪蠻纏,真心實意地感到抱歉:“對不起……”

沈宴冬總覺得他表情不對勁,但也懶得糾正,只是揮手下了逐客令:“知道了就趕緊走吧。”

狄喆看着沈宴冬進門,忍不住往裏瞟了一眼,立刻被院子裏破鍋爛瓦種着的各種花吸引了注意力,地面都還是泥土的,鋪了舊青石板磚,一把舊躺椅,一張明顯年代悠久的破桌子,還有半開的房門可以看到裏面甚至還是燒火竈臺!

……他八百年沒見過這樣的老房子了!

他家……這麽困難嗎?

狄喆想。

回家的路上,狄喆心情凝重。

連路過他很喜歡的冰淇淋店,他都沒有胃口,只炫了一份大份的巧克力冰淇淋球,平時他要炫兩個口味的。

他越想越心疼,越想越心疼。

他吧唧吧唧地吃着冰淇淋,冰淇淋是冰涼的,他的心卻是火熱的。

狄喆握拳,堅定地想:老天爺,我悟了,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就是守護沈宴冬吧。

嗚嗚,我一定會做個絕世好攻,愛護沈宴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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