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Chapter 66

Chapter 66

賀昀澤倒贛省的車站時已經七點多快八點,路上睡得昏昏沉沉,還沒回過神來。

小城市的車站就兩個站臺,四處漏風,拜冷風所賜,賀昀澤竟也不困了。故鄉雖然沒有沿海城市繁華,他也早就已經背井離鄉,但不知怎的,踏上這片土地他仍舊有種安心的感覺。

還是和傅越說一下吧。

也許是不在嘉城了,他莫名又有了勇氣,想要開手機給傅越打電話時卻發現手機早就因為沒電關機了。

他出門太匆忙,連手機的電都沒有充滿,好在他帶了充電寶。

剛給手機插上電賀昀澤就趕緊開機,然而手機卻跟壞了一樣完全沒動靜。他突然想起網上的段子,說某個牌子的手機金貴得很,一到冬天就有可能不願意開機了。

賀昀澤看着自己這臺同牌子的二手機,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按了按開機鍵。很可惜,他的手機也是那貴人中的一員。

他實在沒辦法,就直接将手機連帶着充電寶一起揣進內側口袋,企圖用體溫感化這陪伴他還算久的老夥計。

走出車站,周圍就是荒蕪的郊區,這就是他的故鄉,說是城鄉結合部也不為過,繁華是屬于城鎮的,他所長大的地方,也不過是一隅有些破舊的出租屋。

他對這裏太過熟悉,他每年都會到這附近去看望父母。

這次也一樣。

司機是個好心的大叔,提醒他這塊墓園管理很一般,基本上随時都能去,讓賀昀澤注意安全。

賀昀澤手機開不了機,只能用現金,接過零錢道過謝就輕車熟路地進了墓園。和去年一樣,荒蕪的、破舊的墓園,埋葬着他的血親和那短暫的快樂的幾年。

賀昀澤的目的地很好認,在最邊緣,再往邊上就是長時間沒人清理的雜草。

他這次,甚至沒來得及買兩束花放在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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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爸爸媽媽,這次來得很匆忙,我其實應該多來看看你們的,我最近在嘉城,有點遠,上次我回來比賽了,但朋友在,帶他來不合适。”

看着灰撲撲的墓碑,賀昀澤的眼眶有點濕潤,他的确已經很久沒來了,上一次站在這裏時,他高中剛剛畢業。

他還記得那個下午,還沒到夏天,但溫度已經很高,風吹拂着他的發梢,他卻只能告訴父母自己将要離開的消息。

“媽媽,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王子。”

“可能也不是特別完美吧……他……嗯……但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過的路人。”

“我的使命,可能只是看着王子和公主幸福吧。”

賀昀澤站累了就靠在墓碑上,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倚在父母身邊。他思索良久,最後還是将真心話說了出來。

“爸,媽,雖然我覺得很困難,但我還是想争取一下。如果被拒絕,大不了我就搬出去,反正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去哪都比在舅舅舅媽家好。”

“我……很喜歡他,雖然他也是男的。他很耀眼,他……對我很好。”

“等我……等我把網上的事情處理好,我就說。随便別人怎麽看我,我反正無所謂了,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他出現的時間太好了,如果現在我不認識他,沒有他這個朋友,讓曾經的我獨自面對這種流言蜚語,我可能……我可能嗯……會非常非常難過,比現在更不高興。”

風迎面吹來,有點冷,賀昀澤伸手一摸,卻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淚水。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了。

在父母剛離開時,賀昀澤就清楚地知道哭泣除了招人嘲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于是,他慢慢成長,有了現在的模樣。

平時的他都以所謂的壞脾氣和網絡噴子形象出現在大衆的視野中,但現在也許只有他知道那不過是一張面具。

也許是眼淚将疲憊感再次勾了出來賀昀澤靠着墓碑沉沉睡了去。

賀昀澤再次醒來時已經快十一點,手機也終于屈尊降貴地願意重新開機了,首先跳出來的便是運營商的短信,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沒看見的消息,他早就習慣沒有人過問的生活,因此無人發現也很正常。

然而一有訊號,彈窗便“叮叮叮”地刷新着,他沒仔細數,約莫有大幾十條,未接電話大概二三十個。

這是他第一次一次性收到這麽多微信訊息,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點進去,而是先看未接電話——現在有了微信,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給他打電話。

未接電話界面聯系人有三個,小趙姐,陸清,還有光一個人就打了二十多通電話的傅越。他們打來的時機都不湊巧,賀昀澤睡着了,手機的視頻卻沒有停下,一直播到點亮耗盡關機,也就沒有接聽到這些電話。

傅越大概已經知道了,不然不會急急忙忙給他打電話。

說實話,他不太敢打開微信看對方和他說了什麽,只能默默地,祈禱着,對方看見他回撥過去的電話不要選擇挂斷。

嘟——嘟——嘟——

電話只響了沒幾聲就被接通,賀昀澤能聽見男人急促的呼吸聲,還沒等他先說話,電話那頭的人就開口了。

傅越下飛機時已經晚上九點多,首都到海市的飛機只要兩個小時,但站在航站出口,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的心裏沒由地泛起一陣恐慌。

對方真的還在嘉城嗎?賀昀澤會去哪裏?只是出了小閣樓,去外面的街上走走嗎?也許大部分人都會這麽認為,畢竟一個無依無靠剛成年的小孩兒再跑能跑哪裏去?

如果是這樣,那最好,但傅越并不這麽想。

在他的認知裏,他家的賀小澤一直都是很有骨氣的小孩兒,因此行蹤也就撲朔迷離了起來。男人擡頭,正好對上了電子熒幕的某個滾輪消息,鬼使神差的,像是有感應一般,他忽然有了目的地。

剛出贛省的機場,傅越就接到來自賀昀澤的回撥電話,他害怕聽見波濤洶湧的聲音,或者是異常明顯的狂風聲。

好在都沒有,只有青年平穩的呼吸聲。

“賀小澤,你跑哪去了?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傅越有點急了,連帶着語氣都有些重,他怕吓着賀昀澤,最後只能盡量壓抑自己的情感,“在哪呢?以後要是有事,可以先給我打電話。”

“對不起……我就是覺得不好意思麻煩你。”

青年的鼻音有點重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哭了,傅越不敢再說話,怕刺激到人家,只能聽對方說,至少知道對方在哪。

“我在市西公墓。”

“不會有下次了,如果有……我會和你說的。”

電話那頭的男人只讓他別挂電話,他馬上就來。嘈雜的噪音,對方招呼出租車的聲音,還有他明顯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賀昀澤沒帶耳機,只能将手機貼在耳邊。這些事都是無妄之災,原本是不關傅越的事的,就算對方冷處理,完全不管,他也能理解,畢竟沒有人喜歡蹚渾水沾得一身腥。

他就這麽聽着對方趕路。

兩人像是有十足的默契一般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電話中的聲音和現實完全重疊。

賀昀澤看着站在眼前的傅越慢慢起了身,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說可以說些什麽,到最後,他甚至不太敢看對方。

眼角傳來一陣溫熱,還未幹涸的淚水被人拭去,最後,跌入一個擁抱。

青年靠在對方肩頭,深深吸了口氣,他貪戀這點溫存,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在極冬中行走的人,本就不抱什麽希望,如果有,都算是命運的恩賜。

“沒事就好。”傅越沒說什麽,只揉了把賀昀澤的腦袋,內地的晝夜溫差遠比沿海地區大,他家小朋友的腦袋上都涼飕飕的,他只覺得心疼。

青年嗚咽了聲他聽不懂的話,又在他的肩頭蹭了蹭,他猜,他家賀小澤大概是又哭了。

傅越自己還在打比賽時也不是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性格使然又家境富裕,外面的流言蜚語注定對他産生不了影響。

“別理那些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瞎說。”傅越其實還想再罵幾句那群不識好歹的臭傻逼,但這才剛找到人,他不想再把什麽負面情緒傳遞給賀昀澤,“乖,咱回家去。”

賀昀澤點了點頭,仍舊沒有松開手。

雖然很想就這麽繼續抱着,但礙于環境不合适,傅越還是拍了拍青年的背,像是哄小孩兒般:“不難過了,先放放。”

來時有些急促,傅越都沒怎麽好好打量周圍——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墓園,連個靠譜的門衛都沒有。

至于賀昀澤來這裏做什麽,傅越不用問也能大概猜到。

墓碑上刻着兩個名字,都姓賀。

賀昀澤的父母一定是特別好的人,否則對方也不會直接來這裏。幸福是很簡單的事情,但人算不如天算,很多時候,意外總比明天先來。

傅越看着因為風吹雨打有些陳舊了的墓碑,突然想,要不是出了事情又火急火燎的,他可以再帶一束花來。

他家小朋友以前只能一個人來,但以後,他都會陪着他。

他不敢在墓碑前明說自己對賀昀澤的那點遐想,只能将所有的心思都化成幾個字。

“再見,叔叔阿姨,我會照顧好賀昀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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