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異地戀糖（1）

異地戀糖（1）

“斯複哥，訂制的那個雨棚，你別忘了裝，入秋雨水多，我的雛菊挨不得澆，也不能曬！”

“……”

“葉子長出來了吧？要是長出來就可以繼續施肥了，我走前發給你的養護指南，你都照做了吧？”

“……”

“哦對，電視櫃旁的盆栽你澆水了嗎？那個也不能澆太勤！”

視頻裏男人穿着灰色長袖家居服，鼻梁間架上了眼鏡，鏡片反射着電腦光，池宛棠剛從圖書館出來，懷裏捧了兩本專業書，走在文史樓旁昏暗的小路上。

她看看何斯複，應該是剛剛洗過澡，頭發還微微潮濕，只是他不說話也不看鏡頭，如果不是鍵盤被他敲得噼啪響，池宛棠還以為是自己網卡了。

她找了個長椅坐下，指尖戳着屏幕，“怎麽不說話呀，很忙嗎？那我先挂了？回宿舍還要洗澡呢。”

電話那頭的人這才出聲，可憐兮兮的，“說什麽，小半個月才打一次視頻，打來就是關心你的那些花花草草。”

“喲喲，何寶寶心裏不平衡了。”

何斯複瞥向鏡頭，摘下眼鏡推開筆記本，視頻畫面一陣晃動，他将鏡頭翻轉，打開了房門和廊下的燈，“自己看吧。”

苗圃旁的空地他新裝了花園燈，上方架起了遮雨棚。

何斯複走進院子裏，手機對着那一叢剛長出真葉的嫩芽，“出葉率不高，我問了懂行的朋友，說咱們家土壤環境不行，水分太大，院子裏的排水不好，我約了師傅過兩天上門來改管道。”

池宛棠面上泛起憂慮，看着零零星星長出葉片的種子，小聲道：“希望它們能熬過去，還等着春天賞花呢……”

“國慶放假，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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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洲嗎？不回，太遠了，也不想回。”

“……”

何斯複返回屋內，鎖門關燈，他半舉着手機仰拍，很刁鑽死亡的角度，池宛棠欣賞着他脖間的喉結，突然聽他争道：“但凡心裏裝着點我，你都說不出這話。”

她撿了片腳邊的落葉，嘴裏“嘬嘬”逗着對面綠化帶前的小流浪狗，咂摸出他話裏的意思，耐心地溫聲哄着，“十二月就要考試了，我開始得又太晚，所以……”

“懂了。”

池宛棠将手機拿近，仔細觀察着何斯複的神情，“斯複哥，你生氣了嘛？”

他重新戴上眼鏡，坐回桌前開始處理工作，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小心翼翼，偏過頭定定地看向鏡頭，“你在為未來努力，開心還來不及，為什麽要生氣？”

她抿唇笑了，踢着腳邊的落葉堆，何斯複的聲音又傳來，“多和我聯系，分享你的生活，我很想你的。”

遠處草坪上在舉辦校園音樂節活動，快節奏的音樂和尖叫聲傳來，熱鬧異常，許多小情侶經過，池宛棠看着他們攜手依偎，突然心生羨慕，但明明她跟何斯複也不過才分開兩個星期。

“嗯，記住啦。”

他舉起腰後的豆柴抱枕揮舞着，又夾起嗓子‘配音’，“大王加油！大王萬歲！”

池宛棠被他逗得笑開，瞬間幹勁滿滿，“好！我回宿舍再肝倆小時！”

何斯複聲音恢複如常，“天冷，快回去吧，注意休息。”

隔着手機狠狠親了一口，她挂斷視頻，手機界面停留在浏覽器的搜索頁，關于肝硬化的病情描述。

池宛棠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她呆坐在長椅上來回劃拉着，又看一遍那條她至今沒有回複的短信，輕嘆一聲，起身趕回宿舍。

/

秋分已過，晝夜相半，早晚的溫差明顯加大。

大四上期池宛棠課不多，只三門待結業的專業課和兩門選修。

系裏其他宿舍已經有同學通過了校招，但因課程還沒完全結束所以選擇實習的人并不多，多數還是泡在圖書館裏，準備考研考公。

池宛棠也一樣，沒課的時候每天三點一線，早出晚歸。

周五吃過飯午休結束後，她照慣例去學校南門買了杯冰咖啡，返回的路上不停地發語音，應付着非要看她盧姓男朋友的何瑾瀾。

在宿舍樓和藝術樓的交叉口，花壇邊突然闖出一輛山地自行車貼着她騎過，車把勾到了池宛棠的背包帶，險些将她帶翻。

“诶你怎麽騎——”

“抱歉抱歉！”

年輕男人将車停好，撿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池宛棠看着那背影，越發覺得眼熟，待他回身過來才敢認，“盧小……盧浚？”

盧浚穿着克萊因藍字母衛衣，下身一條寬松工裝褲，腰間系了件淺色的格子襯衫，他的頭發長長許多，做了卷發造型，左耳一枚黑色耳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也認出了池宛棠，滿臉驚喜地走近，視線膠着在她臉上，一如往日的熱情，“哇，一個假期不見，臭寶更美了！”

習慣性的稱呼沒來得及改，池宛棠面上閃過一絲尴尬，盧浚倒很坦然，“不好意思習慣了，宛棠。”

她搖搖頭，挽了下耳邊的長發，“沒事，你也……變了很多，我剛都沒認出來。”

他翹起唇角笑着，吹了下額前的劉海，右眉尾有顆小小的眉釘，看着她別有深意道：“其實我一直都這樣。”

池宛棠沒接話，将話題岔開，“你這是去哪？”

“樂隊社團活動，來嗎？就在體育館。”

她緊緊懷裏的書，“不了，年底要考試，抓緊時間複習了。”

盧浚目光熱切地看着她，推了車子提議：“圖書館？那一起走吧，順路。”

宛棠原想拒絕，只是背包還挂在他車把上。

手機信息仍不停，何瑾瀾不依不饒地轟炸，她實在磨不過這活祖宗，便趁盧浚不注意，偷拍了張他的背影發過去。

「哦？你現在喜歡這款啊？正臉呢？合照都沒一張？」

「愛信不信，你認不出我的包嗎？」

将手機靜音，池宛棠快步追上，把自己的包從車上取下背好，和他保持距離同向而行。

盧浚自然感覺得到她的疏離，“我韓信快拿到小國标了诶，你呢？你們在一起了嗎？”

池宛棠點了點頭，不自覺流露出的笑容甜蜜，滿眼幸福。

盧浚看着她，微微愣神，旋即也笑開來，心底湧上酸澀，聲音悵然，“恭喜啊，得償所願。”

“謝謝。”

他垂眼掩去失落，跨上車子，“我趕時間，先走了，改天約個飯？”

池宛棠體面微笑，大方回道：“好啊，我請你，這次不吃辣了。”

盧浚沒再回話，揮揮手快速騎遠了。

池宛棠看着他被風吹起的襯衫。

盧小狗原來是這樣熱烈的少年啊。

*

周日傍晚，池宛棠和室友宋予清從圖書館出來，作為宿舍代表一起去實驗行政樓參加就業指導講座。

臺上輔導員講得激情四射，臺下池宛棠握着手機偷偷摸魚，畫面始終停留在和池建君空白一片的聊天界面。

對話框裏一句「你身體怎麽樣」久久沒有發送。

扛着攝像機的工作人員走向教室末尾，宋予清瞥見慌忙從擦邊男大的主頁退出，将手機揣進兜裏，胳膊肘捅捅正發呆的池宛棠，小聲提醒，“收收收，小光頭來了。”

池宛棠回神，直接将手邊的書蓋在了手機上。

晚八點，講座結束，人手一份調查問卷魚貫走出行政大樓，宿舍小群裏已經被無數痛苦的表情包刷屏。

被行測狠狠折磨的鄭穎哀嚎着，「求求兩位美女給我帶杯續命小甜水吧！！！」

曾惠雯：「+1，可以再多要一份雞柳餅嗎？」

曾惠雯：「考研英語，我的一生之敵，真要學吐了媽的。」

收到信息的兩人一起去了南門夜市，池宛棠去提奶茶，店門口等宋予清時，突然接到了何斯複的電話。

“忙完了？”

聽見他的聲音，池宛棠嘴角就忍不住上揚，明知他看不到，還是乖巧點頭，“嗯，在幫舍友買奶茶，你今天休息呀？”

何斯複那邊的背景音聽起來有些嘈雜，有很多路邊攤販用擴音喇叭叫賣的聲音，還隐約有規律的“嗒嗒”聲，池宛棠仔細辨別一番，總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你在哪呢？在外面吃飯嗎？”

宋予清拎着餅找她彙合，“走吧~我還買了份臭豆腐，嘻嘻。”

一直沒講話的何斯複這才開口，“直走到路邊，叫你室友一起。”

池宛棠懵了，“啊？”

她下意識地朝前走幾步，睜大眼睛搜尋着，視線越過幾家攤販，手機裏的叫賣和周圍的聲音漸漸重合，她看到了臨時停在輔路開着雙閃的車，何斯複正靠在車旁。

池宛棠驚叫出聲，轉身将奶茶塞給宋予清。

她邁着大步跨過身前矮矮的圍欄，左閃右躲，擠過熙攘的人群，穿梭在各種餐飲小推車之間，奔跑在鵝卵石小徑上，抄近路繞過長長的綠化帶，終于撲進了何斯複的懷裏。

在他身前狠狠蹭了許久，池宛棠才擡頭看他，下巴抵着何斯複的鎖骨間，眼裏滿是難掩的驚喜和開心，“你怎麽來啦！”

原本還面色不佳的男人此刻也禁不住勾起唇角，他挂了電話，大手揉着池宛棠的後腦，垂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環在腰間的胳膊勒得很緊，抱着他左搖右晃。

何斯複內心暗爽，卻還假裝介意地哀怨，“不來等着被人偷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