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個承諾
一個承諾
何斯複急匆匆趕到病房門口,盧浚正坐在門外的長椅。
陰冷不已的冬天,來人身上只一件單薄的黑色毛衣,鼻頭和耳尖凍得通紅,額上卻是滿頭大汗。
盧浚瞧他一眼,沒出聲招呼,只輕擡下巴點點面前的病房,“十八床。”
“謝謝。”
急診病房內左右兩排床位幾乎住滿,頂燈大亮着,監護儀器“滴滴”響着交錯起伏,神色疲憊的陪床家屬們壓低聲音交談,間或還有手機短視頻的背景音。
何斯複繞過巡視輸液病人的護士,焦灼地左右查看,終于在過道盡頭處,找到了18號床位,他步履匆匆地走至床邊。
池宛棠面色蒼白,閉眼安睡着,身前微微起伏,呼吸平穩。
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中指還戴着他送的那枚銀戒,食指上卻夾着血氧夾,床頭儀器的屏幕裏滿是他看不懂的數值和波動的藍綠線條。
何斯複站在床尾,手握冰涼的圍欄,人像是脫了力一般,腿灌鉛似的擡不起來,他就這麽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床上的人,心頭泛起從未有過的害怕和恐慌。
他緩了許久,才輕輕挪動步子,動作輕慢地移到床側,反複哈氣将自己的手搓熱,才敢去觸碰池宛棠的手背。
何斯複的指尖輕顫,感覺到她的體後,他悄悄舒了氣。
想要握握她的手,又生怕動作太大将那儀器碰掉,只好不舍地輕托手腕留下一吻再放回被子裏,細心地掖好被角。
他探手溫柔地撫摸池宛棠的側臉,目光流連在熟悉又陌生的姣好面龐上,滿眼的心疼。
盧浚端着保溫杯返回,坐在病床另一側,看着池宛棠,低聲道:“洗過胃了,醫生說要留觀一段時間,等她醒了再檢查看看。”
何斯複愕然,側眼看向盧浚,不可置信地反問:“洗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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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知道她吃藥?”
盧浚看着瞬間石化了的男人,垂眼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紙杯,然後倒出杯熱水放在床頭邊櫃上,起身又離開了病房。
何斯複看向他放下的紙杯。
熱氣蒸騰,後面緊挨着池宛棠的背包,他繞至床另一側,拿起背包旁那個不起眼的白色藥瓶——利培酮。
一瞬間,他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藥瓶上的字,握着它的五指用力到顫抖發白。
第一次帶她去挂號問診時,何斯複也不過剛年滿二十,還沒經歷過什麽大事兒。
池宛棠很害怕很抗拒,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他被允許陪同就診。
何斯複直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她靜坐在問診室,努力挺直瘦弱的背脊和醫生面對面交談,将自己的傷疤一層層揭開,聲音哽咽顫抖。
測查結果出來後,醫生開了緩解症狀穩定情緒的藥,其中就有這個利培酮。
明明當時她害怕到只敢揪住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後,為什麽現在就非要倔強地自己扛呢?
何斯複死死握着那藥瓶,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導致了病情複發。
他轉頭去看池宛棠,突然一股深深的無力将他淹沒,心疼、自責、疑惑、迷茫……錯綜複雜的情緒霎時間傳遍他四肢百骸,何斯複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像個迷路的孩子。
“阿棠,我到底該怎麽做……”
鼻尖懸着一滴淚,何斯複任由它砸下,沒入衣袖間。
他又靜坐許久,将藥瓶放回背包旁,指腹蹭去眼角和鼻梁上殘留的淚痕,緩緩起身,嘆息着輕吻了池宛棠的額頭。
離開急診病房,何斯複找到坐在外面發呆的盧浚,像在提問,又像在陳述,“她是不是不讓你告訴我。”
盧浚點點頭,擡眼看他,那男人不知在想什麽,突然笑了,扯起的嘴角藏滿苦澀,聲音低落,“那就當我沒來過。”
“辛苦你,我可以按高級陪護——”
“不需要。”
盧浚兩手一拍,撐膝起身,“一晚而已,替了你一年,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替你一輩子也不在話下啊。”
何斯複全然無視他言語裏的挑釁,颔首認同,“‘替’字精準,還是多謝了。”
*
轉天清早,池宛棠悠悠醒來。
睜眼,入目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白晃晃的光刺得很,她下意識擡手去遮,看到了自己指間的夾子,鼻子輕嗅,聞到一股很濃的……醫院裏的專屬味道。
醫院……
池宛棠意識回籠,頓時清醒過來。
她猛地坐起,緩了緩暈眩的腦袋,來回摸索找到手機,通知欄裏是數不清的信息和未接來電,她拔了手上的夾子,掀被下床,動作驚醒了趴在床沿補覺的盧浚。
見池宛棠正穿鞋,他連忙摁住,擡手要摁鈴喊護士。
“謝謝你啊盧小狗,我已經沒事了,我必須現在立刻馬上走。”
見她這副不管不顧的模樣,他不禁有些惱意,使了蠻力攔住池宛棠,用力拍響床頭的呼叫器,冷聲道:“待着別動,檢查完随你去哪,刀山火海,攔你一下我是王八。”
池宛棠只好乖乖坐在床邊,默默收拾起背包,轉身時瞥見另一側床頭邊櫃上的花束,她靠過去看,沒有卡片,在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材裏,幾朵粉雛菊很是惹眼。
“這是……?有人來過?”
聽出她話裏的警惕,盧浚也瞥了眼那捧何斯複昨夜去而又返送來的花束,暗自翻個白眼,瞎扯道:“門口垃圾箱撿的。”
池宛棠半信半疑,試探地問:“你沒有告訴何斯——”
“沒有。”
盧浚起身給醫生護士騰地兒,“晚上點外賣,看到花店搞活動,就順手買了。”
她湊上前聞聞,摘出幾朵小雛菊,笑道:“謝謝你啊。”
檢查後,指标都已恢複如常,池宛棠迫不及待要出院。
又一直等到夏醫生來看過,再三囑咐她短期內絕不能再加藥量,池宛棠忙不疊地答應,在盧浚的陪同下,終于繳費離院。
兩人在醫院門口暫別。
盧浚目送池宛棠乘車離開,看着她奔赴的背影,不禁搖頭失笑,突然就明白了何斯複能毫不動氣無視他的理由。
他輸得徹底,連冷臉洗內褲的資格都沒有。
/
池宛棠返回酒店,直奔前臺,還未等她詢問,前臺服務生先開了口,“809的池女士?”
“哎對,是我。”
她下意識舉手,背着包走到櫃臺前,“809……退房了嗎?”
前臺姐姐微笑着搖頭,“按您交代的,何先生已經登記入住了。”
“好好好,謝謝。”
池宛棠手握房卡,站在門前絞盡腦汁地思考,該撒一個怎樣的謊會顯得比較自然。
躊躇間,唱着曲兒的送餐機器人來到她身旁将她擠至門邊,房內的座機響起。
池宛棠的借口還沒找好,左右一看,長廊裏根本無處藏身,于是她只好就這樣呆站在機器人旁。
門開,何斯複見到了背着包的池宛棠。
她穿着淺灰羊絨大衣,臉埋在深色暗格紋的圍巾下,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長發毛毛躁躁地披散在肩後,一手藏在口袋裏,一手緊抓身側的包帶,白皙手背凍得通紅。
池宛棠仰臉看了眼,如他所料,藏在圍巾後的那雙唇正抿着,臉色相較昨夜已經恢複了紅潤,只是眼下還泛着青。
何斯複操作機器取餐,側身讓開些距離,“我點了你愛的赤豆元宵。”
她還在察言觀色,只敢邁出一小步,他等了片刻,直接伸手拉住宛棠冰涼涼的手,帶她進了房間。
房內開了空調,熱風溫暖幹燥。
何斯複将餐品一一取出放在小桌上,池宛棠站在大床床尾,看着他的背影。
他太正常了,她反倒更不安了。
“斯複哥,我昨天……”
“還沒吃飯吧?先吃。”
她摘下書包和圍巾,靠過去,從身後環抱住何斯複,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親昵地蹭蹭,有些讨好的意味。
深深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質香氣,靜聽着他胸腔內有力地跳動,卻仍打消不了她心底的不确定。
池宛棠胡亂揣度猜測,“你……你怎麽不問我昨天去哪了?生氣了嗎?肯定生氣了……可你為什麽不問呀?是……是不在乎嗎?”
何斯複将餐具撕開備好,覆上她交疊在自己身前的手,揉搓她微涼的手指,摩挲着那枚銀戒,他沒有轉身,只問:“我問的話,你會說嗎?”
身後的人陷入沉默,只胳膊用力,收緊了懷抱。
許久後,何斯複聽見了她的答複,“何寶寶,對不起,昨天考試結束後舍友身體不舒服,我就送她去醫院,但是手機沒電了,沒來得及跟你說……”
“是宋予清嗎?”
池宛棠內心暗暗同室友道歉,點點頭,“嗯。”
何斯複默然半晌,無聲苦笑,他沒有拆穿漏洞百出的謊話,只垂頭看着桌面上的勺子,将它拿起塞進池宛棠手裏,“先吃點東西,暖暖胃。”
她沒有松手,突然沒頭沒腦地又問:“斯複哥,你還愛我吧?”
他終于轉身,手指梳着她的長發,托起她後頸輕吻在她的唇角,“我永遠愛你。”
池宛棠融化在他滿眼的深情裏,卻不敢久看,她松了手坐在矮凳上,舀了勺軟糯糯的夾心小元宵,邊嚼邊從口袋裏掏出幾朵有些變形的花,伸長胳膊遞給何斯複。
“別人送她的花束,我偷偷撿了幾支小雛菊,給你。”
何斯複坐她對面,垂眸看着那花,眼底有難言明的情緒,他沒有接,只定定望向塞了滿嘴食物的池宛棠,“阿棠,我想要你個承諾。”
“什麽承諾?”
“別再一聲不吭地消失,讓我找不到你。”
他接過花,又補上一句,“不管什麽原因。”
池宛棠怔了怔,勺子刮着碗邊的桂花,點頭應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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