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光風霁月（八）

光風霁月（八）

饒是虞溫，也被季思問的話吓一跳。

領導們個個臉一陣紅一陣白，都可以登臺唱戲了。

虞溫只驚訝一瞬，心中又湧上一陣舒暢的痛快。

她就喜歡看這些人吃癟。

季思問主動報上名來，在場的老師領導都知道他，準确來說是知道他是誰家的公子。

季家跟學校關系很密切，陳心慈作為家委會副會長，經常跟學校領導見面、開會、吃飯。季思問還說過，江天海跟季明禮是朋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結交這樣的朋友，季明禮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虞溫對自己說。

“思問、思義？”江天海一愣，“你們怎麽來了？”

季思問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條搖搖擺擺的小尾巴。

他禮貌地跟江天海問了聲好：“江叔，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江天海剛才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見到季思問後頓時緩和了臉色，端起溫柔架子，體貼地問：“你是為了虞溫的事？”

“虞溫有什麽事？”季思問有些不解，“我是為江雅的事情來的，是叫江雅，對吧？她是江叔叔的侄女嗎？”

季思問怎麽會不知道江雅是誰。他甚至特意去教室看過，記下了她的樣子。虞溫看出他在裝，裝得還像模像樣的。

但季思義沒聽出來。他傻不楞給季思問介紹：“哥，就是江雅，我跟你說過的，虞溫班上的，我隔壁班，她還造謠過我呢。”

但凡換個人，虞溫都覺得是演的。但這話從季思義口中說出來，透露出一股真誠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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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之袅都看不下去了，用小動作推了推他。

季思義扭頭：“你別擠我！”

陶之袅：“……”

“造謠……是什麽事？”江天海語氣稍微猶豫。

這事虞溫沒寫在舉報信裏，一是她已經報了一仇，二是比起這事，她覺得讓校長看到許多同學被霸淩的遭遇更重要。

季思義炮彈似的：“她說我跟虞溫談戀愛！我真服氣，她是瞎了眼還是腦子壞了？我跟虞溫做什麽了？我會看上虞溫？哈？就她那大小姐脾氣？明明是江雅她自己喜歡高一那個男的！她還愛而不得，啧啧。”

虞溫：“……”

季思問：“……”

其他人：“……”

平地起驚雷，季思義一頓輸出把全場都幹懵了。

虞溫自愧不如，她努力掰扯這麽久，都比不上季思義這種天賦型選手。誰都別惹季思義，否則他急起來，什麽真話都往外蹦。

不過，對于季思義不滿，虞溫反駁：“你當我會看上你？”

“等等，停！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年級主任眼看事态發展不對，連忙叫停。

“真的是，你們年紀輕輕不想學習的事，天天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

季思義又火了，急沖沖地說：“是她造謠我們早戀，我們什麽時候提了？這話該對她說！她……”

季思問掃了眼領導們僵硬的臉色，攔住了他：“行了，你少說點。”

“哦。”季思義安分了，但看表情憋得慌，一副沒說夠的樣子。

只聽見季思問慢悠悠道：“江叔，江雅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相信我弟弟，也相信虞溫，如果江雅沒做哪些事，他們也不會無端造謠，對不對？”

季家面子大，校長及時出來打圓場：“這事老師們會去求證，如果是真的，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你覺得如何？”

季思問疑道：“我看老師們都在，以為今天就有結果了，原來還沒調查嗎？”

虞溫心想，季思問還真是一套一套的，一肚子壞水。

但不可否認，自打季思問他們來了，她身上的壓力就分走了，心髒像被人從水裏撈了起來。

這些領導臉上挂不住了，季家地位擺在那，他們不好對季思問擺臉色。陳心慈還不知道這事，要是鬧到家委會去，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年級主任一陣陣後悔：就不該讓這三人進來！鬧成這樣，多不像話！可他心裏也清楚，就算他趕他們走，他們也不會走的，他們就是為這事來的。哎，算了，他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難題就交給上面的領導解決吧。

“今天就到這了，你們先回去吧。”校長沉着臉，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

“嗯，好，那我們回去。”季思問轉頭對虞溫說，“正好今晚回去跟我媽說一下這個事。”

虞溫配合他，連連點頭。

她心想，真有你的，季思問。

江天海說：“這事我們下周一會處理，等結果出來後，老師們會跟家委會反饋。”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讓陳心慈知道，不要讓家委會插手。

季思義背着那些領導對虞溫做嘴型：那就悄悄說。他又不知道。

虞溫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季思問客客氣氣說：“嗯，那就麻煩江叔了。”

他轉頭問虞溫：“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虞溫第一次發現季思問的睫毛很長，垂下來蓋住半只眼睛，襯得眼神分外溫柔，讓人直觀感受到被注視。

錯覺。

一定是錯覺。

虞溫撇開眼：“沒有了……”

有也想不起來了。

季思問的出現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他為什麽會來？

是因為那一通電話嗎？

可他不是在上課嗎？

走出校長辦公室，下課鈴正好叮裏當啷地響起來。

季思義無比興奮：“爽死了！哥你真牛，你一開口，我就感覺咱爸在說話，汗毛都豎起來了。”

陶之袅小聲說：“嗯……我也覺得……很帥。”

“怎麽？迷上我哥了？要當他迷妹？”季思義得意洋洋地說，“哼，我哥他迷妹可多了，每天都有人遞情書，他……”

季思問看出陶之袅其實沒這意思，他捏住季思義的後脖頸：“我怎麽不知道誰給我遞情書了？造謠，嗯？”

血脈壓制下，季思義縮了縮脖子。

只有虞溫沒說話。

季思問故意問：“怎麽？你覺得表現得不夠好？”

虞溫不情不願：“……帥死了。”

“噗。”季思問心情大好，笑出了聲。

虞溫看他高興就別扭，但她不得不承認，季思問沒白吃兩年飯，剛剛在辦公室，給足了他們底氣，淡定沉穩的樣子讓人很安心，真有一個哥哥的樣子。

她承認季思問做得非常好，她只是不想當面誇他，讓他更得意而已。

虞溫一向愛憎分明，雖然她跟季思問有過龃龉，但一碼歸一碼，她的确沖動了，天真了，今天要不是季思問，她真沒想出來要如何收場。

“謝謝啊。”虞溫沒指名道姓地說。

季思問還沒說話，季思義就插進來：“那你請我們吃肯德基吧！”

虞溫大方地說：“可以。”

陶之袅：“……我也有份嗎？”

虞溫：“一起吧。”

肯德基就在學校附近的大商場裏，隔着一條馬路，走五分鐘就到了。

季思問和季思義得先回一趟教室拿東西，于是虞溫和陶之袅背着書包先過去。

虞溫許久沒跟朋友并肩走在一起了。來到季家之後，她要麽一個人，要麽跟季思義一起，季思義在她心中不算朋友，他像網上很火的那個聒噪的搖擺向日葵。

今天陶之袅會出現在那裏，也不在虞溫的意料中。

陶之袅說她看見虞溫被年級主任帶走了，季思問和季思義來找虞溫，她就如實告訴了他們。她一時好奇緊張，便也跟了過去。

“怎麽突然跟我說話了。”虞溫看了一眼她問，“之前不是躲着我嗎？”

陶之袅沒想到她會直接問出來，漲紅了臉：“我……我……我爸讓我跟你保持距離……”

虞溫不太介意地問：“那為什麽改變主意了？”

陶之袅：“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

“嗯？”

“因為本小姐魅力太大了。”

陶之袅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眼神有些呆滞。

兩人對視不到十秒鐘，就不約而同“噗嗤”地笑了出來。

就這樣，虞溫在新學校擁有了第一個新朋友。

适逢放學，肯德基裏人很多。他們找了個四人桌，季思義點了一桌吃的，活像被餓了一個星期。

吃到一半，虞溫站起來，問：“有沒有要吃甜筒的？”

季思義不愛吃雪糕，陶之袅吃不了，最後只有虞溫和季思問兩人一起。點單的人有些多，店員讓他們稍等一會。

“我知道你是為了季思問。”

這事要不是扯上了季思義，季思問不一定會幫她。從某種程度來說，季思問是個好哥哥。

季思問看着菜單，慢吞吞吐出一個“嗯”字。

“你把課翹了，沒事吧？”

“沒事。”

普通翹課沒事，但他翹的是老魏的課。他騙了老魏，偷溜了出去，老魏一定大發雷霆。但虞溫不需要知道這些。

“你怎麽知道是我給你打電話？”

“猜的。”

季思問今天罕見地沒說嗆人的話，不毒舌的他反倒讓虞溫不習慣了。

“我狐假虎威，你不用多想。”季思問接過店員遞來的甜筒，分了一個給她，“我上個月跟我爸我哥還有江天海一起吃了個飯，季思義不在。江天海的女兒今年畢業，找不到工作，想來我爸公司上班。她現在還在實習期。”

虞溫大概聽明白了。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意思是讓你學會靈活變通，別什麽事都莽莽撞撞，敵衆我寡，不會想辦法？”

熟悉的毒舌的季思問回來了。

虞溫不服：“我不是叫了救兵嗎？”

“打了十五秒電話也算？”

“我知道你在上課！”

“但我不還是來了？”

“……”虞溫舔着雪糕不吭聲了。

季思問：“我說到做到，沒騙你吧？”

虞溫含含糊糊：“嗯……我下次還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可以。”

“你沒接怎麽辦？”

“那加個聯系方式吧。”

……

虞溫恍恍惚惚地回過神。

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兩人同時拿出手機，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交接儀式。

當年删掉所有聯系方式的人是虞溫，她走得幹幹脆脆，也删得幹幹淨淨。

虞溫掃了季思問的二維碼。令她驚訝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季思問的頭像和昵稱都沒變。

仿佛沒過多少年。一切如前。

真的嗎？

真的還能回到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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