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章
第 79 章
地面上橫着一具屍體, 死者正是老鸨。
她雙目圓睜,臉上滿是驚恐,胸口有一個大洞, 鮮血不斷流出來, 傷口撕裂得很不整齊, 邊緣皮肉猙獰,像是猛獸的爪印。
桌邊, 女子泰然自若,端起茶喝了口:“你們比我想象中來的要快。”
她指甲塗了丹蔻,紅豔豔的, 和地上的血一樣, 細白的手指捏着茶杯,更顯妖冶。
姜白眼底閃過一絲驚豔:“瓷央?”
當初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沒有太大感觸, 如今站在面前,才感受到她相貌帶來的強烈沖擊力。
眉眼和樓折翡很像,只是多了一股恹恹的氣息,顯得陰郁。
瓷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目光落到沉默的樓折翡身上:“十幾年不見,不記得我了。”
這話無疑是變相的承認, 承認她和樓折翡之間存在血脈關系。
姜白握緊了樓折翡的手, 心裏漫出一絲心疼。
他們早就猜測過瓷央的身份, 此時對答案并不意外, 只是瓷央的态度太過平常,好似眼前不是她抛棄十多年的親生骨肉。
樓折翡身上煞氣逼人:“為什麽要殺她?”
他說的是老鸨。
瓷央沒有在意他的态度, 輕描淡寫道:“她說了你的壞話。”
她臉上沒有一絲在意, 仿佛不是殺了人, 而是在讨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姜白忍不住皺眉,瓷央遠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嗜殺。
樓折翡恐怖起來是真的恐怖,但他身上還有一絲人氣,而瓷央,視人命為草芥,殺人如品茶,好似沒有感情一般。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樓折翡是被她帶大的,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樓折翡臉上浮現出嘲諷,牽着姜白跨過屍體,來到桌邊:“坐。”
他們坐在瓷央對面,頗有種閑話家常的感覺,只是守着一具屍體,顯得十分怪異。
“殺第一仙宗的人是為了什麽?”
“他們欺負過你。”
“殺那些修士是因為什麽?”
“他們辱罵過你。”
樓折翡和瓷央你一問我一答,根本不像是母子。
姜白聽得一愣一愣的,瓷央剛才是承認她殺的修士們了?
好家夥,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工夫去查,結果是他想多了,樓折翡三言兩句就問出來了。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樓氏夫婦呢?”
“他們……”瓷央語氣輕蔑,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恨意,“他們那樣對你,該死。”
果然。
上輩子,他進入第一仙宗不久,樓氏夫婦就染上時疫,暴斃而死。
原來是瓷央動的手。
樓折翡摩挲着姜白的手指,百無聊賴道:“你現在說這些,是在為自己殺人找借口,還是想要讓我感動?”
瓷央放下茶杯:“殺人不需要借口。”
“呵,好一個不需要借口。”樓折翡似笑非笑,“所以是丢棄我需要一個借口,對嗎?”
瓷央一愣,冷靜淡漠的表情有一瞬的崩裂。
姜白皺眉:“阿翡……”
他不喜歡樓折翡說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這無疑是将童年的傷疤揭開,再往上面撒一把鹽。
樓折翡對着他笑了笑,目光溫和:“放心,我不在乎。”
沒騙姜白,樓折翡是真的不在乎,他早就過了需要親情的時期。無論瓷央為什麽要抛棄他,又在背後為他做了多少事,他都不需要,也不在意。
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把這件事當成刀,狠狠剮在瓷央身上。
瓷央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做這些事,并不是為了你。”
樓折翡輕嗤了聲:“看得出來,你是為了自己,在你眼裏,我大抵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附庸吧,別人欺辱我,你會覺得自己掉了面子。”
瓷央默默垂下眼簾,她生來一副傾國傾城貌,做出這等神色,有種悵然若失的美感。
哪個看了不心生憐惜?
可惜樓折翡心硬,瓷央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和你背後的勢力,到底在謀劃什麽?”
樓折翡懶得多管閑事,但現在瓷央的動作已經牽扯到落楓谷了,他是落楓谷的女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再者,這些事日後都會落到姜白身上,他可不想自己的小道侶愁悶不樂,所以還是趁早把事情都了結,然後他就可以和姜白去過閑散的逍遙日子了。
茶水蕩起一圈圈漣漪,向外擴展,推着熱氣滲透杯壁。
白皙柔嫩的手指被燙得泛了紅,瓷央只冷淡地掃了一眼:“我一直很讨厭你,讨厭你的存在,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但你不還是選擇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樓折翡一點都沒被她影響,帶着滿滿的惡意,“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是你自己活該。”
樓折翡心底突然冒出來一種想法,自己不愧是瓷央生出來的,即使沒有一起生活過,脾氣性格卻像得很。
他們就像是兩根矛,只能針鋒相對,更鋒利的那根矛可以劈開另一根,給予其致命一擊。
姜白默默坐在一旁,沒有影響兩人,直到瓷央說出那句話之後,他才變了臉色:“你是咎由自取,和阿翡沒有一點關系。”
樓折翡是他的逆鱗,觸之者死,沒有例外,即使瓷央生下了樓折翡,他也容忍不了。
“确實是我咎由自取。”她的聲音很輕,夾雜着似有若無的悵然,“我都有些嫉妒你了,明明是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為什麽你可以獲得那麽多的喜愛呢?”
姜白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胡言亂語,去你娘的不被允許的存在,你有什麽資格對別人指指點點?阿翡,我們走,不和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待在一起。”
“乖,別氣。”
樓折翡巋然不動,攬着姜白的腰,将人抱在自己腿上:“氣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姜白撇撇嘴:“我不氣。”
這話沒有半點可信度,他瞪着瓷央,活似一條被惹怒的狗崽子,試圖用各種極端暴力的方式來守護自己獨一無二的肉骨頭。
樓折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這大概是他做過最蠢的一件事,把自己當成肉骨頭。
不過舍不得肉骨頭套不住狗崽子,自己也不虧就是了。
樓折翡笑眯眯地問:“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我這來頭還挺大,阿白,你覺得是不是?”
腰間流連的手讓姜白憋屈不已,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配合道:“……是。”
瓷央眼神陰翳,看過來的目光中帶着刻骨的仇恨:“我當初就應該直接掐死你。”
樓折翡深以為然:“沒錯,但你錯過了機會,現在你已經奈何不了我了,還有可能會被我掐死。”
瓷央:“……”
姜白沒忍住笑出了聲。
樓折翡那張嘴,沒幾個人能說得過,瓷央都被堵得啞口無言,可見以前樓折翡對他還是口下留情了。
房間門開着,老鸨的血流不過門檻,都被擋在屋子裏,彙成小小的一灘。
樓折翡嫌棄不已,不耐煩地抄起之前用來威脅人的珠釵,抵住瓷央的脖子:“還記得和你生下我的人是誰嗎?”
端看瓷央對他的态度,八成懷了他是個意外。
樓折翡活了兩輩子,最不相信的就是意外,一個人的意外,可能就是另一個人的處心積慮。
瓷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別提他!”
樓折翡歪了歪頭,戲谑地拉長了調子:“呦,看樣子是還記得,并且還……印象深刻。”
青鸾提到過,瓷央當時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就像是剛遭受巨大的打擊。
将這些事結合到一起,加上那句“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不難猜出她經歷了什麽。
樓折翡終究沒有把最傷人的話說出來,如果瓷央真的是被強迫,然後才生下他的,那她的确是個可憐人。
而他不喜歡用這種事來揭傷疤。
“你借由女鬼一事引我們來找你,想必是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打算,說說吧,你為什麽要殺害她?”
“為了我的……一時心軟。”
瓷央渾身散發着戾氣,攥緊了手,指甲嵌在掌心中:“我明明應該恨透了你,卻偏偏舍不得殺死你,那女人懷了孩子,她腹中的胎兒,正好可以做你的替死鬼。”
姜白坐不住了,急切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是被樓折翡的态度刺激到了,瓷央也學會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術,她沒想着隐瞞,将一切都說了出來。
—
十七年前。
經由青鸾的醫師朋友診斷,瓷央确定了自己懷有身孕,她一直狀态不好,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報仇。
沒有力量保護的美貌就是一種過錯,不該存在。
瓷央從小姿容出衆,從出生到長大,有無數愛慕者,她心高氣傲,一個都沒瞧上。
那時對于爐鼎體質的判斷還不成熟,她比樓折翡幸運得多,特殊的體質并沒有給她帶來太多麻煩。
瓷央憑借着出色的相貌,成為了宗門中的團寵,過得十分快活。
直到有一天,她和宗門裏的師兄弟們下山平災除祟,一時不察,被邪祟擄到了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
蠻荒之地臨近魔界,中有萬古道,據說是由屍骨鋪成的,煞氣異常,即使是魔修,也不敢輕易涉足。
邪祟不敢靠近萬古道,帶着瓷央落在蠻荒之地外圍。
瓷央修為不低,在宗門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很快就從邪祟的手中逃了出去。
她在蠻荒之地中迷了路,找不到出口,只能漫無目的地亂走。
許是之前逍遙的生活将運氣用光了,瓷央誤打誤撞,進入了萬古道。
萬古道的煞氣濃重,很快就逼得她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她正被一個人壓在身下。
那人是個魔修,身上魔氣濃重,臉上橫亘着幾道傷口,猙獰可怖。
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令瓷央沒辦法思考,她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懵了。
“真漂亮,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寶貝嗎?”
魔修低沉的笑聲通過濕吻流進耳廓,夾雜着暧昧的風月情味。
周遭的煞氣并沒有發生變化,證明他們現在還是在萬古道。
能在萬古道中保持冷靜,可見這魔修的修為有多深不可測,即使不是渡劫期,也差不許多。
“你,你是誰?”
瓷央的聲音很啞,帶着濃濃的哭腔。
她身子瘦弱,魔修直接将她抱在懷裏:“我是你的夫君,寶貝乖,告訴夫君你叫什麽名字?”
瓷央想罵他,還沒開口,就驚恐地發現了一件事:她的修為散了。
魔修舒爽地喟嘆出聲:“爐鼎體質果然名不虛傳,我的卿卿寶貝,再和你颠鸾倒鳳幾日,我是不是就該突破飛升了?”
魔界對于這些歪門邪道的研究比正道深入,在這一刻,瓷央終于明白了,所謂的爐鼎體質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災難。
瓷央被魔修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幾天,辛苦修煉積攢的修為沒留下一丁點兒,能證明她曾是個修士的,只有丹田中脆弱的金丹。
身體中傳來的無力感令瓷央整個人都崩潰了,了無生氣。
魔修不以為意,依舊每天折騰她:“沒了修為也好,做我懷裏的金絲雀,我來照顧你,等忙完事情,我就帶你回魔界。”
瓷央沒有拒絕的餘地。
沒了修為,瓷央更受不住萬古道中的煞氣,魔修将她安頓在萬古道附近的山洞中,怕她離開,還設了結界。
每日日出,魔修都要出去,日落才會回來,瓷央被關在山洞裏,日複一日地等着他。
禁luan般的生活令瓷央眼裏的光徹底滅了,趁着魔修離開,瓷央碎了自己的金丹,打破了結界。
金丹碎裂,她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廢人,無法再進行修煉。
瓷央逃了出去,她的衣服都被撕破了,整個人狼狽不堪。
這一次,她逃出了蠻荒之地。
沒有修為,美貌為她招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剛離開蠻荒之地,瓷央就被一群人圍住了,這群人也是修士,不過修為不高,破碎金丹使得她身上充盈着靈氣,那群人心生忌憚,沒有貿然出手。
瓷央太美,身上還遍布着魔修留下的痕跡,勾得這群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很快他們就不顧忌那麽多了,向她伸出了手。
就在瓷央準備自盡的時候,手執長弓的女子出現了,青色的羽箭射進那群修士的身體,他們挨着倒了一片。
女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懷念。
瓷央不想回宗門,她不是傻子,在被擄到蠻荒之地不久,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被宗門師兄弟背叛,加上這段日子的遭遇,她心灰意冷,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救下她的女子名為青鸾,最終瓷央答應了她結伴而行的邀請。
瓷央很感激青鸾,就在她準備收拾心情,跟着青鸾回家的時候,醫師告訴她,她懷孕了。
是在萬古道的時候,魔修強迫她時懷上的。
一個孽種。
瓷央痛恨肚子裏的孩子,也痛恨魔修,她修為散盡,變成廢人,人生也完全毀了。
她不甘心,她要報仇。
美貌是她的弱點,但她也可以将之變成武器。
—
瓷央連笑起來都是陰郁的:“我說你是錯誤的、不該存在的,就是這個原因,你明白了嗎?”
能碎金丹謀出路,她向來都對自己很狠,她的傷疤,要撕開也得她自己來。
“喜歡我的人有很多,但他們容不下你,是我,用那女人的孩子救下了你。”
“你來質問我為什麽要殺她,不如問問自己,為什麽要活到現在。”
“想為她報仇的話,你不若殺了自己。”
……
姜白氣得牙癢癢,想罵回去,又罵不出口:“你要怪就去怪那魔修,殺了他才好,對着無辜的人撒什麽氣?”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瓷央也是無辜的,如果她沒有被擄到萬古道,一切都不會發生。
樓折翡半晌才消化完這一切,瓷央的遭遇,遠比他想象中的更複雜:“別說是為了我,為了我的話,你不用割了她的舌頭,你是為了讓自己瞞天過海。”
不可否認的,瓷央殺死女鬼的一部分原因來自他,但并不是全部。
又是割舌頭,又是放火,瓷央的目的明顯是僞裝出一屍兩命的死亡。
瓷央大方承認了:“沒錯,我就是為了換一個身份,但你才是罪魁禍首。”
“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裝什麽正義?”樓折翡冷淡擡眼,語氣不屑,“死在我手下的人數不勝數,我差一個間接的罪魁禍首名頭?”
姜白皺了下眉頭,覺得自己夾在他們兩個之間很不合适,這倆人都是瘋子,行事作風一個比一個狠。
樓折翡時刻關注着他,見他神色有異,立馬收緊了胳膊:“阿白,我困了,不想和讨厭的人待在一起了。”
姜白立馬把之前的想法抛之腦後了,他的阿翡可不瘋,殺的都是壞人,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那就不待了。”他拍拍樓折翡圈在自己腰間的手,“松開,我帶你回去休息。”
樓折翡乖乖聽話,目光投向瓷央,帶着一絲同情:“之前說錯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有真心相許的愛人,因為他,我可以變得善良。”
他張開胳膊,哼哼唧唧拖長了尾音:“阿白,我腿疼,你抱我。”
姜白一臉無奈,将他抱起來:“就仗着我慣你,這回滿意了?”
樓折翡眉目張揚,止不住笑意:“我很幸運,有你慣着我。”
他的每句話都意有所指,瓷央的表情變得扭曲:“我讓你們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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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