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主星誕生于一片混沌之中。

誕生之初，主星上沒有一個生物，沒有人，也沒有神，整個星球只有荒蕪的巨石和從來沒有結束的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突然下了一場雪。

暴雪肆掠，厚重的雪被浮在地面，一切白茫茫一片，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雪越積越厚，直到有一天，光明驅逐了黑暗，雪一點一點融化，森林，山丘和海洋開始出現，地面上長出了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團沒有形體的怪物，它們逐漸分離，像膿液一樣在地面游走，開始日複一日地在這個星球上緩慢移動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無數團膿液開始長出肢體，奇形怪狀的腦袋，還有磅礴跳動的“心髒”。

女王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出生的，但她知道，她的身體和別人一點也不一樣，她沒有像蹼一樣的掌，而是纖細的手指，她沒有盤曲的巨大尾鳍，只有一雙修長的腿。

她的心髒在正中偏左的位置，她奔跑時她的心髒會跳的更快，她可以清楚地聽到它的跳動，不過長了一對畸形的翅膀，右翅殘缺，左翅可以勉強扇動。

她嘗試用力向上擺動，她那雙不好看的翅膀将她帶上了高空，她開始向下俯視，她看到了海洋，那是一望無際的藍色，和她的小木屋一點都不一樣，她開始讨厭起了那個逼仄的環境。

她要去更遠的地方。

女王收起翅膀，她躍入了海中，海水順着氣道流入她的胸腔，她開始喘不上氣來，但很快，她的呼吸開始平穩，面前的一切都開始清楚起來，她在海水中游弋。

在這裏，她看見了和她完全不一樣的生物，它們長着巨石一般的碩大腦袋，沒有四肢，只有半圓椎一樣的鳍，它們發不出聲音，但女王知道它們在說什麽。

它們在說，你好啊，歡迎來到這裏。

女王伸手摸摸了它們光滑細膩的皮膚，蹭了蹭它們靈活的尾巴，笑着揮手和它們告別，她赤足上了岸。

女王從離開木屋的那一刻，就開啓了她的流浪，她在這個新生的星球上跌跌撞撞地行走着。

她認識了四個和她很像，但是又不完全像的人，其中一個人，他有着一頭火紅的頭發，笑起來時腳底的土地會冒出一簇簇小火苗，女王試着用食指戳他的小火苗，但被燙出了一個小水泡。

女王用力擠裂水泡，短暫的痛苦讓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她看見那個人在笑，她抿着唇，突然拽起了他的手，将手按在火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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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水泡。”女王用力扔開他的手，生氣地站了起來，“我也要這種力量。”

女王從睜開眼睛那一刻，她就覺得自己是這個星球的中心，雖然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

她不畏懼未知的力量，她想要一切強大的東西。

“我叫volcano（火山），你呢？”他沒有在意女王眼裏的敵意，而是微笑地問她。

殷荔不知道自己應該叫什麽，她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朗朗上口的名字，讀起來像念詩，舌尖卷起，用氣音發出美妙的聲音。

“我叫lychee（荔枝）。”她想了很久，才決定自己叫這個。

在她的木屋邊旁邊有一棵荔枝樹，它長着淡黃色的小花，成熟時上面會挂着鮮紅色的果子，剝開裏是晶瑩透亮的果實。

女王有的時候會想，要是挖出她的心髒，會不會也是那樣的剔透。

“我叫lychee。”女王再一次重複。

那個叫volcano的人帶着她去了自己的家，那裏長滿了炙熱的火焰，地面是流動的熔岩，空氣中彌漫着硝煙的氣息，lychee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她走在快要将人烤幹的地上，腳上長出水泡，但很快變成了赤褐色的痂，lychee感覺不到痛，她的肌膚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愈合着。

不管她受到多大的傷害，她都會很快地恢複如初。

殷荔喜歡這種感覺，但有的時候她又會感到厭惡，她的情緒以很快的速度消散着，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她會感到心痛，但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心痛的感覺就會像流沙一樣消散，她似乎很難抓住那些複雜的情緒。

“這裏是火之國。”volcano對着lychee道，“往西是水之國，還有金木土，那裏有很多居民。”

lychee記下了，她在滾燙的熔漿裏看見了長着兩個腦袋的巨型生物，還有沒有四肢，像一個球的東西，他們奇形怪狀，和lychee一點都不一樣。

“這裏有和我一樣的人嗎？”lychee指了指自己，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像我一樣的形狀。”lychee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和腿。

“不知道。”volcano沒有那麽大那麽亮的眼睛，他只有一只三角形的洞，裏面閃着微弱的光。

“我們這裏沒有像你一樣纖細，長得奇怪的人。”

lychee不覺得自己長得奇怪，當然，她也不覺得他們長得奇怪，只是沒有同類，這讓她很苦惱。

“你很好看。”lychee由衷地贊美，她欣賞他略帶弧度的脊背，還有那一條似長條一樣的腿，她可以在上面蕩秋千，這讓她感到高興。

volcano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後他用他的瞳孔盯着lychee，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嗎？”

lychee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她好像從一開始就存在，那她存在之前呢？那時她在那裏？

“我不知道，那你呢，你知道自己從什麽地方來嗎？”lychee問。

“我的爸爸媽媽孕育了我，當然，還有我的哥哥，我還有三個妹妹。”

“那你的爸爸媽媽從哪來？”lychee繼續問。

“當然是我的爺爺奶奶孕育了他們。”volcano又搖了搖頭，“你不要問我的爺爺奶奶從哪裏來了，他們已經死了，消失了。”

lychee第一次知道死亡，volcano告訴她，死亡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完完全全得消失了，她會變成一堆枯骨，然後枯骨會化成灰，當風吹過，一切都不在存在。

“那我會死嗎？”lychee再次問。

“我們都會死。”Volcano很堅定地回答，“但是有的人會活得很久，久到所有人都死了他還活着。”

“所以他會很痛苦，lychee，你活了多久？”他突然問lychee。

“我好像活了很久很久。”lychee低下了頭，“不過我沒有經歷過死亡，也沒有感覺到痛苦。”

lychee覺得自己好像不會死，她曾經嘗試過捏爆自己的心髒，但是在她拽掉血管的下一刻，那裏又長出了新的血管，她的心髒又繼續跳動。

她嘗試過磨尖石塊，将最尖的地方對準自己的脖子，但是在一片血紅噴射之後，過了沒有很久，她又能站了起來，她回頭看她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褐色，和土地融合在一起。

“有什麽方法可以立刻死亡嗎？”lychee不抱希望地問。

“死亡是一定會降臨的黑夜。”volcano看着頭頂一片無盡的白晝，“我們只需要慢慢走，死亡就在終點等着我們。”

lychee在某一瞬間特別想迎接死亡，她的每一天都過于平凡，相似，但她死不了。

因為她擁有一顆永遠不會衰竭的心髒。

lychee告別了volcano，她路過了其他的王國，在那裏她遇到了很多奇怪的生物，也不能說是奇怪，是與她不一樣形體的生物，她給它們起了一個名字叫——

——異化物。

它們生活在自己的土地，在那裏它們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但活得再久，它們也會走向死亡，lychee第一次目睹異化物的死亡是在一塊薔薇花田。

她看着一個步履蹒跚的異化物卧在花海裏，它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要回到我最初的地方了。”

“那是哪裏？”lychee摘下一束很小的花放在它的腰間。

“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它回答。

“可以帶我去嗎？”lychee很虔誠地問它。

“不可以，那條路只能一個人走。”滿天的花落下，它閉上了眼睛。

lychee的眼睛有眼淚劃過，她感覺到了痛苦，但很快這種痛苦就消失了，即使非她本意。

她只能繼續往前走。

lychee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她回到了自己的起點。

那是她自己一顆一顆樹架起來的小木屋，lychee在看到它的那一刻，由最開始的詫異，到無比的憤怒，憤怒像火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為什麽又回到了原點，為什麽随着時間的流逝，這裏的一切都不會變，她難道只能一直一直待在這個鬼地方。

lychee要死，她要立刻去死。

她再次嘗試捏爆自己的心髒，卻在伸手的那一刻，疲憊地躺在了地上。

她閉上了眼睛，然後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再次醒來時，lychee看見門口的荔枝樹又長得高了一些，上面結了密密麻麻的果實，有些砸在了她的胸口，有些在她的身邊腐爛，像一團爛泥。

lychee放棄了殺掉自己，因為她殺不了自己，她撿起了地上的種子，開始日複一日地種荔枝樹。

她在想，遲早有一天她會将荔枝樹種滿所有的土地。

但這一天沒有到來，lychee的平靜生活被一個人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