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她想和離

第21章 第 21 章 她想和離。

杭況有要事與荀野相商。

一家人在筵席上用過早膳後, 杭況單獨留了荀野下來,本不準允他人旁聽,但荀野堅持, 一定讓杭錦書留下。

杭況思慮再三, 也同意了。

杭錦書想到, 自己恐怕很快就要跟随荀野前往長安, 心中不舍, 故土難離, 想着零州的飯菜到了長安便再也吃不着, 她忍不住多食了一些, 此刻正飯飽腹墜, 想出去走一走, 沒奈何被荀野帶往抄手游廊後議事的戴月廂。

正是櫻筍時, 兩側花繁如雪, 落英缤紛, 穿過兩道缦回的游廊, 衣衫上俱是碎雪, 拂了一身還滿。

杭錦書穿着一身廣袖的木槿紅曲裾裙, 衣裙緞面繡以花草、繡以蟲石, 一條豆綠披帛挽在手中,更添飄逸雅致之感, 這套衣裙很有古意,但配合時興的披帛, 又暗合當下的潮流, 襯得女子腰如約素、領如蝤蛴,漫步平整悠長的廊庑間,如夢, 如幻。

她稍稍走快幾步,荀野怕夫人淩空飛走,不由地加快一些腳步,正要牽着夫人的手,好挽留住這只明媚動人的蛱蝶,耳中落入了一串咚咚咚的,木屐踏在青磚上發出的聲音。

優美而有節律,宛如樂音。

“夫人……”

他似呆傻了般,張嘴喚了一聲“夫人”,但卻不知當說什麽。

也許這就是自由的、快活的杭錦書,不是他身旁賢明端莊的杭夫人。

一想到夫人明豔鮮媚的模樣,她青蔥少艾的美,只有一個不該出現的人領略過,荀野便一陣胸悶。

杭錦書聽到他喚自己,停駐了,在原地等候那個彳彳亍亍的男人片刻,他終于望向她來,大步跨過了一道青石砌成的檻,炙熱的大掌一瞬将她的右手緊握。

握在掌心的肌膚,是實實在在的,并非夢幻,更非虛妄。

荀野的唇角難抑地上揚,将腦中那些悶悶不樂之念都抛諸于後:“我們快些走吧,伯父一定等急了。”

杭錦書沒有察覺到男人幽微曲折的心事,緩緩地颔首,任由他将手牽着,二人一同向戴月廂行去。

沿途樹樹煙霭般的花雪也無心再賞。

步入廂房後,杭況早已在等候,招待二人落座,左右長随等荀野與杭錦書就座之後,在杭況示意下低頭陸續走了出去,并掩上了門。

杭況起身,來到荀野面前,行了一記長禮,荀野困惑至極,想到這是夫人的伯父,便跳起來,再一次道:“伯父實同荀野客氣!無需此禮!”

杭況搖首,緩慢地道:“以長輩之身,向子侄行禮,的确不同體統,但我這一禮,是敬重荀氏,亂世當中一諾千金,庇佑我杭氏亂局求存,深恩難謝!”

荀野一早聽夫人說過,她的伯父杭況一心為了杭氏,鞠躬盡瘁,殚精竭慮,如此一看,果然如此,便也退後一步,受了此禮。

但他卻還以一禮。

杭況困惑地從交叉的雙手後擡起一雙漆黑的眼眉,看向荀野。

荀野一禮之後,起身,羞赧地看了一眼夫人,薄唇輕勾:“荀野謝杭氏家主,将杭氏珍貴的明珠托付于我,自得錦書,如懷寶山,日日戰戰兢兢,時常幸福得難以成眠,今我僥幸,撫平山河之間的瘡痍,負有長安,故請以大禮,迎錦書入京,入主東宮,為太子妃。”

聞言,杭錦書眉梢蹙起了一絲,但極快地,便已撫平。

杭況淡笑:“錦書與殿下是天作之合,情比金堅,當然要随殿下回長安。”

在他看來,于情于理,都應當是如此。

沒有人過問杭錦書的想法。

無人知,她是否想要那頂沉甸甸的花釵九樹的鳳冠,是否想要去做荀家如今錦上添的花。

杭況又道:“但今日與殿下會晤,是另有一樁喜訊告知殿下。”

荀野緩慢點頭:“盼望告知。”

杭況這是眼風斜向杭錦書,僅僅是一眼,見她端坐在那處,眉眼沉靜安然,不為所動,杭況收回了目光,朝荀野一禮,引其上座,道:“昔日我杭氏門下,有一門生,姓陸,單名一個韞字,表字芳歇,原是錦書父親的得意門生,四年前他經由我引薦前往燕州就任,如今,已徹底轄制了燕州。”

荀野的眉心沸水般一滾,幾跳,他斂了唇角,睫羽微垂:“哦?倒真是人中龍鳳。”

杭況抵掌失笑:“哪裏抵得過殿下雄才大略,如今懷有燕州,我杭氏不敢獨占,只待殿下前去,燕州必為北境軍大開城門。如此,南邊那些宵小敗寇,便會更加難成氣候。北境軍南渡長江,橫掃南魏,也不過翻覆手掌的事。”

這也是當初兩族聯姻時定下的契約。

杭氏除了要為荀家拉攏世家,還要獻上燕州一切的根基。

對荀野而言,那些條約,只不過是用來哄父親答應的條件,他的眼中由始至終只有婚書上那三個端正的小楷:杭錦書。

燕州得失與否,荀野根本并未在意,唯獨“陸韞”那個名字,讓人心頭不快。

他無法當着杭況的面表露出來,興致缺缺,淡然道:“這位陸兄,竟肯甘心為他人作嫁?”

杭況道:“殿下放心。陸韞是杭氏門生,更是杭氏幕僚,與我杭氏連同一體,杭氏的意願,便也是他的意願。”

荀野扯了一下嘴唇,不想再聊陸韞。

但轉過眸,想與夫人說兩句話,見她神思不屬,仿佛正在出神,只望着燭臺上那一杆燃盡的梅花蠟燭,怔怔的,荀野心裏又悶悶不樂起來了。

“夫人,我們盡快回長安好麽?”

與杭錦書從戴月廂出來之後,荀野追上幾步,牽住了杭錦書臂彎之下輕垂如雲的豆綠灑金披帛,如此提議道。

杭錦書沒答。

過往三年的日子,她倏然再想起不起。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回到家中三個月之後,她突然再也不想去過那波谲雲詭的日子,更何況,要忍受那諸般折磨。

她沒回答,荀野以為她還在念着杭況說的那人,心裏悒悒呷了一口酸,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個陸韞,夫人是喚他‘師兄’吧?”

杭錦書停了腳步,看向身旁疑神疑鬼的男人,總有些驚悚,覺得荀野這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天真得如一張白紙,頓了須臾,她輕聲道:“是喚‘師兄’,不過,也有多年未見了。”

荀野“哦”了一聲,嗓音低沉,隐隐有些失落,不知怎的,心中竟悖謬地覺得簡簡單單的“師兄”二字,要比“夫君”二字還要親昵。

所以人吃起醋來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荀野也有他求而不得、抓耳撓腮的時候,這般胡思亂想了片刻,沒有察覺到夫人早已停下了腳步,荀野沒長眼地撞向了夫人的後背。

碰了一下,荀野唯恐撞壞了夫人,連忙後退半步站定,但雙臂早已掐住了夫人腰肢,扶她穩穩定住。

杭錦書的腰掙開他的手,在他臂展之內轉過身,一雙清湛若雪的眼光往上擡,與他對視,語調平靜:“夫君如果想知道什麽,但問無妨。”

荀野一愣,他想,自己怎麽敢質問夫人,別說她不想說,就是她想說,他也不想真的知道,關于她和陸韞之間的種種,知曉了,不是讓自己更吃醋、更難受麽?

荀野沒那個自虐的傾向,就是有點兒刺卡住了喉嚨,但不要緊,他自己能消化,能消化得很好。

定了定神,荀野正色肅容,搖頭道:“與夫人相識多年,沒聽說過杭氏有這號人物,聽說是個豪傑,所以感到好奇,燕州他拱手相讓也可,不讓我也可施以王道,使之臣服,天下歸心,是萬民所向,時勢所趨。”

杭錦書仔細凝視了他半晌,沒看出端倪,心中信了幾分。

論争鼎天下,荀野是無出其右的。

杭錦書想了想,沒把這話說出來,倒顯得他厲害,他知曉後,愈發不饒人了。

今日說起了回長安的事宜,杭錦書臉上泛出了難色。

午後,兄長非要拉着荀野出城跑馬,他拗不過,只能随杭遠之騎馬出門,她聽到荀野喚他的愛駒“伊纥曼”,那是一個吐火羅名字,荀野的母親出身異族,荀家雄踞西關,與吐火羅人交道甚繁,荀野因此精通吐火羅語。

她也沒去探究,為何荀野也替戰馬起一個吐火羅的名字。

母親來了汀蘭園,知曉荀野眼下不在府中,看杭錦書正在支摘窗下莳花弄草,她步行過去,向女兒說起了荀野去向。

杭錦書很是放心:“兄長是有意為難荀野,但以荀野的騎術,還不至于被兄長刁難住。”

孫夫人多看了她一眼,語調委婉:“你哥哥也是想替你出氣。”

說了再多,他們也不信,杭錦書實無奈何,嘆息道:“母親,荀野的确不曾欺負女兒,我不需要出氣,哥哥實在多此一舉。”

孫夫人心想,你哥和荀野過不去,只怕不只有為你出氣那麽簡單。他自幼習武,卻不知自己是個銀樣镴槍頭,學得心高氣傲,竟然把栖雲閣英雄榜上的高手都不放在眼底,還屢以挑釁,該教他吃點兒苦頭。

不過,孫夫人萬分不安:“阿泠,你這麽快就要随他去長安了?”

這一別,恐怕又不知多少年難見。

好在如今天下安定,來日她若是想女兒,也可以千裏迢迢地趕赴長安,與她相見了。

杭錦書一時沉默。

女兒不說話,孫夫人以為她決心已定,女兒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實在割舍不下,當初就是不想讓杭錦書遠嫁的,誰知最後嫁了一個頂頂尊貴的夫婿,她不知是喜是悲,握住了杭錦書的腕骨,輕輕一拽:“女兒,阿泠,出嫁了随着夫君,我們不怨,只是你千萬記得常回娘家,你阿耶阿娘這裏惦記着你!婆家未必拿你當親女兒看,若不是時勢所逼,誰願意讓女兒離開這麽遠,去受別人的調理和磋磨?再說那荀家人又不是什麽好人……”

杭錦書原本搖擺不定,聽了這話,更是悲戚,不由地心肝搖顫:“阿娘。”

不想走了。

她不想和荀野回長安!

不想和一個自己不喜歡,也根本不可能看上的男人一輩子栓在一起!

天下局勢已定,為什麽她的婚姻仍然不能自主,随着燕州獻降,杭氏與荀氏已經由利益深深捆綁在了一起,就算是少了聯姻,只怕也沒有什麽大的影響!

她為何不能替自己做打算。

當初聯姻,是她自己應許的,可的确是受時局逼迫,她沒有選擇,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地接受了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而已。

“阿娘,我、我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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