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曾許諾,年年煙火,生生……

第26章 第 26 章 曾許諾,年年煙火,生生……

不知荀野賣的是個什麽關子, 馬車停在了禦溝邊,溝渠上架着一座拱橋,其狀如虹。

橋面不高, 并不巍峨, 但前來這座橋的少年情侶們是源源不絕。

車停在禦溝邊老榆樹下, 荀野将夫人從車中抱出, 安置于地, 杭錦書一仰眸, 此刻長安城中萬家燈火, 煙火迷離, 這棵參天的古木茂密蔚然, 獨木成林。

它龐大的軀幹上橫斜出無數枝條, 葳蕤的濃葉堆砌得枝條垂壓, 無數紅綢綁在枝幹上, 紛紛揚揚地飄拂在夏風裏。

荀野怕夫人被人潮沖散, 摟着杭錦書往橋上走, 一邊走一邊向她解釋:“這是長安的月夕橋, 很有名的, 夫人, 我們去看看。”

聽說是勝景,杭錦書自不推辭。

只不過眼見上橋而來的都是男女成雙, 她心頭也暗暗有了答案。

橋上有一擺攤算卦的耄耋老者,雖然鶴發, 但眼神卻炯炯, 能為南來北往地癡男怨女解卦。

荀野指了指那老頭,對夫人道:“就是他,聽說很靈, 我去問問他,我和夫人能不能生生世世都恩愛。”

杭錦書被他說得臉頰冒出紅雲,扯了一下荀野的手,低聲道:“夫君,旁人在看你。”

他沒臉沒皮,吸引了一衆目光,他還渾然不覺。

但荀野察覺到了,也不覺有甚麽,都是來求簽問卦的,有甚麽好藏着掖着,他坦然道:“算卦的不求夫妻和睦姻緣長久,求什麽,我就要和夫人求個好卦。”

杭錦書是拗不過他的,只好被他揣進了隊伍裏。

眼下月夕橋上已經排起了長龍,要等到他們,只怕還需個把時辰。

她四處張望,看到拱橋之上中央處,圍欄兩側似乎挂滿了同心鎖,無數少年情侶相會于此,将他們手中刻有彼此姓名與祝願的同心鎖懸于橋上。

也許蒼天有靈,也許天地不仁,此時,他們只是求一個心安圓滿。

不似她與荀野,貌合神離。

她側目,荀野雙目堅定地平視前方,心下生出嗟嘆。

他不知她所求的,是終有一日離開他。

排了不知多久,杭錦書只覺得腿似乎要麻了,這時,跟随太子殿下前來的智囊苦慧,笑呵呵地從人潮裏逆流而上,向太子殿下遞了一只繡花錢袋。

荀野立刻明白了,笑道:“還是你有辦法,去辦吧!”

有了錢疏通打點,這隊伍走得快多了,不一會兒就到了耄耋老者面前。

苦慧在旁站着,看到太子殿下興致勃勃要合八字解姻緣,眉眼蘊着深奧的笑意:“郎君要算卦,怎麽不問我?貧僧以前還在山門時,正是佛祖座前一供奉,不知指引過多少位夫人和簽筒打過交道。”

荀野低頭,寫好了自己倒背如流的夫人的生辰八字,眼也不擡就道:“你?殺業太重,酒色財氣無有不染,佛祖棄之。”

苦慧搖搖頭,無奈投降:“唉。”

他摸着自己戒疤永固的光頭,嘆一聲走下橋去了。

杭錦書心有所思,荀野麾下猛将如雲,這苦慧是他的幕僚,雖不通武藝,但極擅排兵布陣,且精通岐黃之道,是難得的人才。

可這樣的人物,竟無人知曉其來歷,杭錦書只知他曾削發為僧,至于因何還俗,又是重重迷霧。

荀野将夫人抱到身旁就座,把寫好的生辰八字給夫人看:“三年了,但願我沒記錯。”

杭錦書拿來一看,竟真是分毫不差,不禁佩服荀野的好記性:“一絲不差。”

老者還想多做生意,所以催促:“郎君寫了夫人的生辰八字,那就由夫人寫郎君的八字吧。”

杭錦書卻是為難,莫說八字,她連荀野的生辰是哪一日都不知。

尴尬地将手指縮回袖擺之下,杭錦書面露難色地垂下了眸。

荀野看了出來,執筆的長指凝滞一晌,但很快,他調試好了心情,樂呵呵一笑,道:“我來。”

便自己又把自己的八字寫在了紙上。

老者看了看,詢問他二人可是求姻緣,荀野挺直脊梁擲地有聲:“正是,請先生看看,我與夫人是否有緣,能否情定三生。”

一世還不夠,他還想三世,杭錦書犯起了眼暈。

誰知那老先生功力夠不夠,火候深不深,他看了幾眼之後,一蔔卦,竟開始說起胡話來:“郎君與夫人的八字相契,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将來福祿壽滿,瓜瓞綿延,子嗣昌隆,正是富貴吉祥。”

杭錦書一下明白了過來,此人一定是教荀野提前買通的。

開國太子是從疆場上打下來的天下,深谙兵者詭道的道理,不僅行軍作戰是如此,夫妻相處,亦是如此。

毫無新意。

但荀野的高興竟不像是假的,經由算卦的老者這般說,他難掩激動之色,攥住了老者布滿雞皮的雙手,重重搖動:“果真!”

老者年事已高,哪裏經得住他的牛勁這般搖晃,當下晃得心肝腸肺都要斷了,腦漿發糊,“唉喲”叫喚,荀野忙撒手,但歡喜得害羞了。

老者揉着額頭直點腦袋:“是真是真。郎君夫人天作之合,淵源深厚,雖然多有坎坷,但将來自能瓜熟蒂落,琴瑟和鳴的,快走吧郎君,下一個。”

荀野留下卦錢,嘴角還挂在耳朵上,右掌牽起杭錦書,帶她離開。

杭錦書心生疑窦,正好前來算卦的人太多,導致路途擁擠,他們在原地徘徊了片刻,杭錦書直到聽到老者對每一對前來求卦的男女都說了近乎同樣的好話,才暗暗舒心。

是啊,今日是乞巧節,亦是荀野所說的“七夕節”,是牽牛織女相會的日子,誰會在這一日說一些煞風景的谶卦,敗了衣食父母的興致?

所以老者所言,不必作真。

荀野握住夫人的手,臉色真誠:“當時成婚過于倉促,我與夫人竟然沒有蔔筮相合,便倉促拜堂,這個老人是長安出了名的神卦,十卦九靈,今日聽到他這樣說,我心裏的一塊石頭總是落地了。”

他整個人都在冒汗,這裏人太多了,逼得他悶熱得紅雲蓋臉,但他的手心卻很幹燥,有股溫暖但粗糙的感覺,就像抓着一把新磨的小麥。

又往上走了幾步,荀野歇住腳步,指着那一排排紅綢披拂、流蘇交纏的同心鎖。

“夫人,這上邊就是同心鎖,我們也去挂一個?”

杭錦書對此殊無興致,沒想到荀野今夜神秘兮兮地夾帶自己出大明宮城,是為了诓她來這裏求姻緣。

他可真是,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這不是女子們為了與如意郎君厮守,最愛做的事情麽?

偏生她做不出來。

因為她對荀野就沒有一絲男女之情,她根本也不可能喜歡上他。

荀野執拗帶她要往橋上去,兩人穿過一片人潮,到了拱橋中央,入目所見,一片閃着金光的同心鎖,在漫天炫目煙火的照耀之下,猶如夕陽餘晖之下躍過水面的層層魚鱗。

波光耀目,灼着人的雙眼。

荀野去買了一對同心鎖,固執讓杭錦書寫上自己的名字。

杭錦書無可奈何,只好提起筆,在同心鎖上留下了他的名字:荀徑明。

“荀野”二字,早已家喻戶曉,只怕一挂出去,他們就走不出這座橋了,因此杭錦書寫了他的字。

荀野一看,卻十分驚喜:“算卦老人誠不欺我,夫人竟然記得我的表字,看來我們果然是琴瑟和鳴的一對啊。”

杭錦書頗感失語,記得表字?

她記住的男子的表字,一雙手也數不盡,這又能說明什麽?

荀野就是會給自己找臺階,沒有臺階他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也能給自己現場砌一塊。

荀野也寫了杭錦書的名字,并取下腰間蹀躞帶上懸挂的刻刀,在鎖頭背面,刻下了八個字。

年年煙火,生生世世。

杭錦書也寫下了一句話。

荀野想看,好奇地伸長脖子往這裏瞄,但杭錦書揣着同心鎖不給他看,荀野什麽也沒瞧見,不由失望:“夫人好生小氣。”

他把手一招,明晃晃地将自己寫的同心鎖給杭錦書看,杭錦書看到那八個字,心中耿耿,險些昏死,他便這麽想同她,生生世世麽。

一生太長,本就不該輕易許諾,何況是生生世世。

杭錦書曾愛慕陸韞,彼時所想,也是這四個字。

可後來才知道,這四個字,太重太重。

人一生漫長,而情愛彈指須臾。

短短幾年她已釋懷。

所以就算此時海誓山盟,說不準,也終有背信棄約的一天,荀野又怎能料到以後,他不會見異思遷?

挂上同心鎖,不知到了什麽時辰。

杭錦書将自己挂的那枚同心鎖認真捂着,不許荀野偷看,并叮囑道:“心意不誠,不允看,若看了,只怕心想事不成。”

荀野實在好奇得心癢難耐,可夫人這樣說,他只好忍住了,反正同心鎖就是圖個好寓意,夫人肯挂上就好了。

這時,天幕之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碩大的焰火。

那巨大的火焰直沖雲霄,占據了幾乎半邊天,映亮了整片恢弘燦爛的星漢。

煙花在空中爆裂,教東風吹落,星零如雨,紛紛而來下。

“夫人你看。”

荀野站在杭錦書身後,伸手,用雙掌捂住夫人的耳朵,不讓煙花盛開的爆裂聲驚吓了她。

杭錦書擡起眼看向已經炸裂的煙火。

一束歸于岑寂之後,又有一束遙遙升起,銀漢迢迢,都成了焰火的箭靶,一下命中,煙花猝然化作火星,繼而沒入長夜。

不管過後如何蕭條,但當時的火光足以照徹長安,滿橋上都是游人驚呼祝願的聲音,绮麗的光芒落在人的瞳眸中,銀龍般斑斓着踴動。

杭錦書耳中的聲響并不太重,但還是隐隐能落入一些周遭的抱怨。

“你看人家的夫君,怎麽就那麽貼心啊!我福薄,上天賜你這麽一個郎君給我,真是貨比貨氣死人。”

一看,那夫人正揪着她夫婿的耳朵,兩人一同往橋下走。

她的夫君護着自己的耳朵,被夫人提溜着連連求饒:“夫人,求你饒命,人家是人家,我是我,粗柳簸箕細柳鬥,各有各的用處唉喲喲……”

兩人一塊下了橋去。

這時煙花也快放完了,杭錦書回過頭,看見荀野正盯着自己瞧。

他看得很仔細,仿佛要将她每一處細微的神情都盡收眼底。

“夫君?”

荀野被喚得回過了神,他輕咳一聲,手掌化圈抵住唇弓,悶聲道:“夫人眼睛裏落滿煙火的樣子,很好看。”

杭錦書早已習慣了荀野會猝不及防直白地來這麽一下,輕聲道:“該回了?”

荀野“哦”一聲,想着卦也蔔了,同心鎖也挂了,最重要的煙火也陪夫人看了,是該走了。

但總是很遺憾,不該是這樣的啊。

一切開始得很謹慎,結束得很潦草,夫人她……好像并沒有非常高興。

荀野請教了幾位年長的家有妻房的詹事,他們都說,這讨女子歡心很簡單,甜言蜜語那是最下策,只能在彼此還有新鮮感的時候拿來哄,要是老夫老妻了,這就不稀罕了,這時候最好是送錢送物,以及關懷陪伴,夫人久居內宅,不像男人們行走四方那麽自在,需要的不就是這些麽。

荀野深以為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于是精心策劃了今晚的三個項目。

這三個項目均可以在橋上完成,不需要夫人太多走動,夫人平日裏就不大愛逛街,如果能免了過多的行走,那自是再好不過。

且蔔卦問吉,如果先生說好,那就有一種宿命之感,聽了多讓人激動啊。

可夫人好像并不覺得。

挂同心鎖,也不知她寫了什麽。

不過就最後一項煙火,勉強能合格吧。

今日長安城中所放煙火,是荀野親自設計的圖紙讓督造局拿去辦的,什麽時節點燃放,燃放多少,都有定數。

夫人好像也還有點興趣。

對荀野來說,這就不算白跑一趟。

荀野又急急忙忙給自己砌好了臺階,自己消化了一下,他抱起夫人回到了禦溝旁老榆樹下停的馬車。

“夫人,你還有想要的物事麽,我替你買來。”荀野鑽進車裏,一雙長得過分的腿,馬車裏好像根本擺不下。

他正搬弄着腿,杭錦書忽地看到他發絲間有一塊鞭炮燃放後的碎屑,抿嘴,輕輕擡了下颌骨,溫柔地一拂玉指,替他将發中的碎屑拿掉。

荀野怕自己滿腦袋都是,立刻拍打起自己來,馬尾都打歪了。

杭錦書忍俊不禁,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荀野沒瞧見,拍了半天,把毛茸茸的腦袋湊過去,趁着杭錦書視線封堵,使壞地在底下一伸手,順便把占了位置的貍奴推到圍座下邊去,不讓它靠近夫人。

“還有紙麽?”

杭錦書仔細打量着,片刻後,輕聲道:“沒有了。夫君,我們回東宮吧。”

荀野便說好,吩咐禦夫調轉車頭,回大明宮。

今晚是乞巧節,今日在月夕橋上,荀野看到許多小娘子都拿出紅絲贈予情郎,還有的将自己的羅帕、金釵等貼身之物,贈予心儀的愛郎,可他自己看看自己呢,赤條條一身,什麽也沒有。

既無紅絲,也無愛物。夫人想是永遠不可能給他送東西的。

當然,他也不敢心存妄想。

荀野惆悵片刻,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不對,夫人還是給他送過禮物的。

荀野從衣兜裏掏出了那包已經被捂得發熱的壯陽藥,他動作大,杭錦書的目光一瞬被吸引過去,見他取出那藥,吓得花容失色,荀野卻抱住了杭錦書,忍不住親親她柔軟的臉頰,興致高昂:“夫人,我今晚上你那兒。”

“……”

逛了一夜,腰酸背軟,杭錦書真不明白他為何會這般精力旺盛,仿佛永遠不知道疲倦似的。

今天看了他的生辰八字,才知他是屬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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