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他苦苦哀求
第31章 第 31 章 他苦苦哀求
天已經要亮了, 說的冷靜一夜,不過只有短短半個時辰。
杭錦書側歪着靠在拔步床上,不知怎的, 眼眶總是感覺澀澀的, 想哭, 但是只有一點淚意醞釀着, 猶猶豫豫的下不來。
香荔就在娘子身旁守着她, 與娘子說話。
“姑爺同意和離了, 娘子心裏壓的石頭總是落地了。”
杭錦書一動不動, 好像沒聽見, 過了很久, 才緩緩點頭。
香荔輕聲問:“娘子今後有何打算?”
杭錦書的喉嚨有些幹堵, 澀得一出聲, 音質都是沙啞的:“等伯父抵達長安, 還有一場家門風雨。”
生活不易, 香荔嘆氣。家主那個人, 是個頂頂迂腐的老頑固, 只要是為了杭氏好, 親女兒他都舍得出賣, 更別提娘子一個侄女,現在娘子和太子的婚姻是不成了, 還不知家主會如何大發雷霆。
不止娘子,連她也會有池魚之殃。
所以香荔私心裏其實是不希望娘子與太子和離的, 姑爺那個人是莽了一點兒, 但是真有本事,天下都是他打下來的,而且他不拈花惹草、朝三暮四, 待娘子也好。她謹慎以為,娘子和離之後,再找一個像姑爺這麽愛她的男子可不容易了。
人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可見這“有情郎”是個稀罕物件,薄情男子才是人間常态。
只是可惜,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姑爺身上也有他的缺點,而他的短處,恰恰是娘子最不喜歡、最不能接受的,要強娘子所難,也是行不通的。
生活是自己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總不能削足适履,一輩子咬着牙過日子。
杭錦書側卧在枕上,将臉頰挨着身下的軟枕,慢慢地蹭了一下。
帳中是幽軟的鵝梨帳中香,嗅起來清幽好聞,溫暖馥郁。
天已經亮了,雞人報曉,一束淡紅的光斜斜照着窗扉。
雕花菱格直楹窗外映出一道踟躇的身影,是個龐然大物。
他在外頭徘徊,香荔一看那影子就知道是誰,于是連忙退了出去,請太子入寝殿。
荀野低着頭,邁步走進這間寝房,看了眼外頭,香荔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此間一個當值的也沒有,他定定心,鼓足勇氣,快步走向內帷所設的拔步床,一徑跪坐向她床邊的腳踏,一雙手艱難地趴向床沿。
杭錦書困惑地支起眼,看着眼前,逆着光的男子,一整個大夜過去之後,他的眼睛已經幹澀得布滿了血絲。
橫過來的雙手,只清理了卡入肉裏的碎渣,沒有包紮,血跡幹涸在皮肉上,冒着血液的腥鹹之氣。
他忐忑喚她:“錦書。”
他試圖去挽留,勾住她的手指,慢慢地往外面帶,一面勾着,嘴上也很小心:“我剛剛說的全都是氣話,我不想和離,錦書,不和離好不好?”
杭錦書沒說話,想起他誣陷自己婚內惦記外男,把手指撒了,揣回袖裏。
荀野看到那截毫不遲疑縮回去的玉指,心都涼透了,就像一柄劍插進他的心肺兩處,豁出了一個拳頭大的風口,穿堂風掃進來,哇涼哇涼。
“錦書……”
他聲線顫抖地喚她,眸中充滿了祈求。
“我錯了,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打我這個混賬吧!”
杭錦書眼睑微挑,輕輕地睨他。
荀野捉住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
這一次,杭錦書仍舊把手指抽回來。
荀野就明白了,她是真的想走,就連碰他一下,她都不願意了。
荀野難受地捂住了眼睛,實在不知該用什麽辦法留住她。
從掌心下溢出的聲音,沉悶恓惶。
“你說的我都改,都會改的。”
低沉沙啞的嗓音,像割破了喉管,聽起來都讓人感覺到疼。
“我會改變,我每隔一個時辰就沐浴,抹以前我不習慣的香膏,你喜歡熏香,我每天都熏三遍。”
“我不纏你,你不喜歡,我可以一輩子不與你敦倫。
“我也不要子嗣,不是所愛之人所生,要來又有何用。”
杭錦書愣住了,看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她的床頭,她心裏也莫名難受。
今日的場景在她心裏預演過無數遍,幾乎每每到了子嗣的問題的時候,預演的場景裏荀野就會退讓了,可是實際上,荀野他說,他可以不要子嗣,也可以不要人倫之欲。
這樣的承諾聽着很兒戲,可因為是荀野,所以聽着總是多了一兩分赤忱吧。
她不得不用事實點破他,就像當年伯父用事實的棍棒敲醒她的幻夢一樣:“殿下,與你成婚三年,我自知,我自矜傲慢,貪妄圖謀,但有一點我從來都不敢想。”
他慢慢地從床沿邊上的被褥裏擡起頭,通紅的眼眶泛着淚意,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
杭錦書告訴他:“就是妄想去改變一個人。”
杭錦書道:“我不想接受你改變我,所以,我也不妄圖去改變你。本性難移,要颠倒本性,強逆本心活着,太難了,就算眼下能做到,将來殿下貴極八方,有了更高的權力,強行堅持的這些習性是否會動搖?若動搖,是否會因此生出遷怒?若遷怒,我該如何自處?”
荀野啞聲道:“只是你不相信我。”
杭錦書深深呼吸,艱難地看着他:“我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荀野反問:“因為陸韞?”
杭錦書道:“何止陸韞。”
不止是陸韞,甚至是她從小敬仰、信賴的阿耶,所有做過的承諾,說過的誓言,到了變心的那一刻,都成了荒唐的胡吣,嘴裏爬出來的虱子,讓曾相信的人惡心。
荀野坐倒下來,頹然道:“但是,錦書。你可對我索取圖謀,可以謀求我的一切,包括,讓我放你走。”
杭錦書睖睜。
凝眸向他。
荀野坐在地上,衣衫是昨日的衣衫,淩亂無序地搭在寬闊的肩頭,露出肩下那一截留疤的臂膀。
這條疤痕,是當日她回零州遇李貘突襲,荀野為救她留下的。
那支羽箭擦着他的胳膊飛過,擦破了他的皮肉。
杭錦書今天才知道,原來那晚他受傷了。
她的眼眶驀地顫抖。
他的臉上是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楚楚堪憐的神情,配合這道箭傷,一齊讓杭錦書難受到了極致,她感到自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她緩慢地坐起身,屈膝下榻,跪在荀野身前,伸出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衫,将他這身薄衫一點點往上掩合。
她自知虛僞,看不得這道傷。
荀野幫了她一把,将自己淩亂的襟口遮掩好,讓她不心煩意亂了,低低地道:“這些年,我對你并不好,你是杭氏貴女,嫁給我本就是吃了虧,我卻沒讓你享過一日的福分,讓你跟着我東征西讨,過夠了吞風飲雪的苦日子。”
杭錦書一直都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
荀野自失垂眸,手指壓着那截褶痕如水的寝衫,薄唇翕動。
“我知道,這門親事是我奢求來的,是聯姻,恐怕不得長久。大夢終有醒時,我只能在夢醒之前,用一切時間把你據為己有。只是我沒想到,我只有短短三年。”
杭錦書更是困惑。難道成婚之前,荀野就認識自己了嗎?他是什麽意思?
“錦書。我其實,也是個自私之人,我從小便失了母親,父親嫌我礙眼,丢我至軍中,沒人教我該怎樣生活,我愛你,卻不知如何愛你,以為把你綁在我身邊,天長日久,你會忘記那個人,慢慢喜歡我。”
又是陸韞。杭錦書揉了揉脹痛的眉心。
她只是沒解釋,他愈發信以為真,以為他們的和離與陸韞有關。
“錦書,是我錯了。你是永遠不會喜歡我的。”
荀野自哂着說完這句話,從地上爬了起來。
“困嗎?”他突然問她這句話。
原本一夜未睡,熬到了天亮,是該困的,可興許是因今晚情緒太過激動起伏,導致血流興奮,一刻不息,她竟完全沒有困倦欲睡的感覺。
于是杭錦書緩緩地搖了下頭。
荀野魁岸的身體匿在黎明來時的陰暗裏,雙眼殷紅,啞着嗓一笑:“天亮了,梳洗一下,将和離書和花押印鑒帶着,我們去見陛下和皇後。”
說完他背過身,擦了眼睛大步往寝房外去了。
杭錦書拟好了和離書,一式兩份,用花押印鑒在兩份上都按了押。
她特有的花押是一枝梨花,花朵擎在枝頭,折曲成“錦書”的字樣。
拟好和離書後,在武英殿外與荀野邂逅,她手裏抱着和離書和花押,神情躊躇。
自入長安以來荀野卸掉了軍中要務,也不再到處參戰,休養生息後,他由母親賦予的皮囊,愈發顯現出原本的面貌,膚色漸漸有所還原,麥色褪了一點,竟多了幾分白皙。原本的冷白被天長日久的曝曬調和沖淡了不少,但現在當他的臉上沒有血色時,就看得格外清晰。
杭錦書抿住了唇瓣,步步輕盈地走近,荀野在那束被遺棄的牡丹花旁伫立,習武之人耳力奇絕,他回頭,見杭錦書這麽快拟好了和離書來了,嘴唇嘲弄地一扯。
“給我看看。”
杭錦書将兩份和離書遞過去。
荀野接過來,又看了幾眼,對她道:“花押借我一用。”
杭錦書疑惑:“你要我的花押作甚麽?”
荀野一扯眉梢:“我答應你簽,肯定會簽,看一看也不成?”
杭錦書揪緊了細眉,不情不願,還是将東西給了他。
花押印鑒此物,可用于各類具有官府效力的文書契約,是不得随意讓出或給人的,但杭錦書就是信任荀野。
他拿了她的印鑒與和離書轉身往殿內走進去,杭錦書也沒追問,就在外頭等着。
昨夜裏,那束荀野準備拿來求好的牡丹,碩大如盤的嬌花被蹂.躏得楚楚可憐,被随意扔棄一旁,嬌豔欲滴的趙粉垂下了羞答答的粉靥,清雅高潔的豆綠蒙上了一蓬蓬灰黝塵紗。
她告訴他,她最愛的是梨花。
她的花押也是梨花。
杭錦書心念一動,忽想到一事,她的花押是陸韞當年為她設計的專屬。
之後陸韞遠走燕州,彼此斷了聯絡,杭錦書也漸漸很少想起他,只是這用慣了的花押卻始終不曾更換,她嫌麻煩,索性便一直用着。
荀野是個有點兒自虐傾向的男人,他拿着她的印鑒,莫不是仔細研究去了,他既知道關于她的許多前塵往事,說不準也知曉花押的“典故”,心裏又暗暗地拿來比較,得出個什麽驚世駭俗的結論。
她有些按捺不住往裏張望,荀野又已經出來了,若無其事地将花押和簽署了名字的和離書給了她一份。
“簽了。”
杭錦書捧着文書,拇指擦過頁沿。
荀野掀眉:“要看麽?杭錦書,三年夫妻,你對我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杭錦書便按下了和離書。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氣息勻定之後,真誠地道:“我信你的。”
荀野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這信任還有什麽用。
不過總算,她終是沒有讓他淪落到一個更可悲的境地裏。
帶着簽署的和離書,這一對已經先斬後奏和離的夫妻,叩開了太極殿宮門。
荀伯倫正在太極殿上披衣讀文,晨間光線在巨大的落地楹窗外跳躍,皇後崔氏柔情婉轉地侍立在他身旁,殷勤更換茶水,伺候筆墨。
傳話的內侍禀報,說是太子攜太子妃求見。
崔氏一聽此話,心中就有了答案,一定是杭氏難以難受與她人共事一夫,加上自己又不可能有所出,與荀野起了龃龉。
這正是她喜聞樂見的。也是手拿把掐,像杭錦書這等故作清高的世家貴女,眼底最是揉不得沙子,還抱着當年風光,藐視寒門,看不起荀家的“泥腿子”出身,所以也容忍不得“泥腿子”竟敢亵渎自己,另行納妾。
還是自己高瞻遠矚,甘心情願地嫁給一個二婚的老男人,這荀伯倫是莊稼漢的爹,長的是黧黑大臉,燕颔虎須,端是雙目如炬火,兩耳如蒲扇,一股活張飛模樣。
但他三個兒子,倒還好都随了母親,各有各的倜傥,荀野也自是不差了。
行禮問安,一番交涉,荀伯倫從公文之中擡起黝黑臉龐,雙目炯然地看向這一對中間隔了銀河的小夫妻,吩咐賜座。
誰知這兩人沒一個領情的,噗通,默契地就往地上跪。
“怎麽了?”處理這要命的,一茬一茬跟割不完的韭菜似的奏折,已經夠讓人頭痛了,皇帝極其不耐煩,對荀野問,“大清早帶了你的太子妃,上朕這裏打秋風來了?”
崔氏忙安撫皇帝情緒,笑吟吟道:“陛下,吃盅茶再說話吧,兩個孩子都是有分寸的孩子,不會給您找不痛快的。”
皇帝端起了茶盞,還沒吃下,逆子的聲音便清冷地飄來:“兒要與杭氏和離。”
皇帝剛啜了一口茶,霎時噴水滿案,水壺似的洩了一地,還嗆了鼻孔,多虧崔氏從旁服侍照看,皇帝一口氣沒上來,胸膛急急起伏,剛幹癟了又抽上來一口,怒道:“婚姻大事豈是兒戲?”
說和離就和離,那杭況是新任的少司空,杭緯也受命前來長安為國子監司業,加之背後有一整個杭氏,樹根深厚,豈是他說不要人家了,就一句話打發的?
“豎子!”皇帝怒道,“你打江山時,虧得賢內助為你周邊三尺豎了一杆戒尺,軍中誰人不知杭氏賢明?你今是為何要和離?難不成是你一朝發跡,就看不上随你征讨河山的發妻了?豎子行徑教人不恥。”
荀野早知自己親爹兩副臉孔,心裏暗嘲了一下,伏地,頓首。
“孩兒不敢。只是孩兒少年從戎,言行粗鄙,舉止不堪,配不上高門貴女,故請和離,請阿耶應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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