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帳篷

帳篷

鐘晴活了二十二年，從沒感受到這般複雜又糾結的情緒。

因為從小精力過甚被父母抓去練習跆拳道，等她回過神時身邊的一些女同學漸漸依賴上她，遇到事情也總是找她出頭，她早就已經習慣保護那些看起來弱小的女生。

只要她對女生稍微施加善意，那些再讨厭她的女生也會因此改變看法，或者說不再找她麻煩。

直到上了高中之後她才直面到人性的惡意，本以為會漸漸習慣這樣的世界，但又一個奇怪的人出現了。

那就是花李言！這個人太奇怪了！

明明是她對花李言很好，對方也接受了她的善意，她們兩人甚至可以正常聊天還可以一起吃飯，可對方卻依舊與她作對。

若說花李言讨厭她，但對方又幫了她。要說花李言是好人，但這位比她大五歲的人竟然為了妨礙她來參加露營！

雖然她也是一樣的，但面對花李言時這股異常的焦躁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面對情敵的感受嗎？

那種想要生氣卻又生不起氣，在對方有困難時卻又忍不住幫忙的矛盾感常常令她糾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宿敵？影視劇裏那些主人公對宿敵也是這般感受吧。

“說妨礙我，你這還不是為了那種幼稚的理由……”鐘晴氣得牙癢癢，企圖靠言語戰勝花李言，“上次還拒絕我的好友申請，作為比我大五歲的你才是最幼稚的一個。”

花李言卻淡淡一笑，“你，真可悲啊。”

“哈啊？”

“剛才知道我要來露營時點到我的工作，現在又點到我的年齡，你是那種靠标簽劃分的人啊。”花李言意味深長地說：“在你看來我跟着去露營很奇怪嗎？”

鐘晴頓時無地自容，這麽一看她不也是用着偏見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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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

“啊，花老師要喝奶茶嗎？”隔壁桌的女生問。

花李言擺擺手，“謝謝，年紀大了我喜歡喝點自己泡的茶水。”

“喂，你這不正在給自己貼标簽嗎？”鐘晴已經不理解花李言是什麽意思了。

花李言故作意外地說：“啊，那種電視劇裏說教一般的臺詞沒想到你還聽進去了，對不起啊，不知道你是這種腦子都不動就愛喝雞湯的人。”

“你——”鐘晴攥緊拳頭，“你是故意的吧，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吧？”

花李言聳聳肩，本以為看着鐘晴不順心自己會順心許多，可也沒有多開心。她擰着保溫杯，杯蓋怎麽樣就是擰不開，她對着幹燥的手哈哈氣，換了一只手再一次扭動依舊擰不開，她不悅地咂嘴。

鐘晴哭笑不得，這花李言脾氣可真臭，對着一個水壺發脾氣，真像個小孩子。她正想開口調侃對方，就注意到花李言擰着杯蓋的手翹起了食指和中指，那兩根手指上貼着四個創可貼。連那拿着杯子的手上，食指和大拇指也貼着創口貼。

“你這手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啊。”鐘晴微微起身，直接奪過了對方手中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後放在桌上，又順勢打開水壺往杯蓋裏倒了半杯水，“好了……哇，好香的味道。”

鐘晴嗅到了淡淡的茶香，“這是哪種紅茶？好香啊。”

“……大紅袍。”花李言握住杯蓋，不解地注視鐘晴。

感受到對方的視線，鐘晴無奈一笑，“你在想什麽，我又不會搶你的茶喝。”

花李言微張雙口，最後閉上嘴抿了一口茶。

“茉秋。”

露營社社長從另一邊買完早餐趕了過來，她和趙茉秋一起幫忙點其他人要的早餐。

“說起來，那兩人就是茉秋你的朋友吧。”社長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桌上，“嗚哇，都好好看啊，沒想到兩個人都化妝了，早知道我也化妝了。”

“我也沒化妝啊，而且社長你不化妝也很好看啊。”趙茉秋笑着，她撚起社長翹起的頭發，取下上面的毛絮，“上面有髒東西。”

社長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說：“茉秋，你可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诶？”

社長見對方沒有自覺倒也不再多做解釋，趙茉秋有一米七高，今天也是穿着休閑的服裝，紅褐色的卷發紮着低馬尾，低頭看着人時面上也帶着淡淡的笑意，那長長睫毛下的眼眸像綠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來食堂之前就有幾個女生向她打聽趙茉秋，來食堂後那些女生遠遠見到趙茉秋時就直呼對方又帥又好看，對于女同來說簡直就是姬圈天菜。

現在她稍稍理解那些女生的心思了。

“她們到底在聊什麽。”鐘晴眯了眯眼，現在她看誰都像情敵。

花李言也在意和趙茉秋聊得開心的人，問：“那個人是徐雪源嗎？”

“不，她是露營社社長。”鐘晴抿了一口豆漿，還是有些燙。

花李言有些無語，“你不會把每個和茉秋講話的人都當做情敵了吧。”

“我又不是胡亂猜測。”鐘晴看向坐在不遠處露營的人，她壓低聲音說：“你沒發現那群女生一直往這邊看嗎？一看就是沖着茉秋來的。”

花李言沒有反駁，她不動聲色觀察那群女生，視線又落在對面的鐘晴身上。

早晨的陽光透過食堂寬敞的入口落了進來，鐘晴把帽子放到一旁，有些零落的劉海落在一側，還有一縷剛好染着藍的部分翹了起來，深藍的耳釘正好反射了陽光。

花李言低頭喝茶，不遠處有位女生則是完全地被鐘晴吸引了視線，對方正巧對上花李言的雙目，吓得立刻撇開視線。

“你怎麽了？餌塊不好吃嗎？”鐘晴埋頭吃餌塊，見花李言到現在一口都沒吃，難免有些在意。

“我正要吃。”花李言咬了一口，很普通的味道。

“好吃吧！”鐘晴卻滿足地說：“燒餌塊簡直就是最偉大的發明！以前人太厲害了，竟然想到把用大米做成的餌塊弄成餅狀再拿去烤，抹上醬料再夾一些洋芋絲和酸菜還有其他東西，而且食材看上去都很簡單，但只要你想就可以做成最奢華的吃法！”

花李言應着，她倒是沒想到鐘晴吃個餌塊也能這麽激動，她咬了一口餌塊，軟糯的外皮配上帶着番茄醬的煎雞蛋，又混雜着酸辣的酸菜和洋芋絲。

明明是吃膩的味道，為什麽今天卻覺得好吃不少呢？是因為對面坐着喜歡吃飯的人嗎？

花李言咬咬牙，因為鐘晴才覺得食物變得好吃什麽的她才不願意承認。

真不甘心。

露營的地點在寬闊的樹林。

這裏是專門的露營點，遠處還有河流，再往上走便是公共區，那裏有公共廁所和一些專租露營設備的店鋪。

露營社包下了這一片的露營點，社長和老社員開始帶隊指點紮帳篷。

趙茉秋幫忙分發帳篷，她把帳篷給鐘晴和花李言，鐘晴立刻說：“茉秋，我們一起搭帳篷吧。”

“茉秋。”花李言上前一步，她拉住趙茉秋的手腕，“我們一起搭吧。”

“李言姐。”鐘晴露出僵硬的笑容，看向遠處的幾個老師，“李言姐和那些老師才更有共同話題吧。”

“我又不是老師。”花李言用笑容回擊對方，“倒是那幾個女生都想找你搭話，臉上寫着‘想和你一起搭帳篷’，這時候不過去是不太好吧。”

“啊，你在說什麽啊。”鐘晴抓住花李言的手腕，讓對方別拉着趙茉秋，“茉秋，我們一個帳篷吧，我認生……”

花李言差點笑出來，鐘晴認生？這家夥可是在食堂吃完早餐不到一分鐘就和露營社那些人打成一片。

她立刻挽住趙茉秋的手，小聲委屈地說：“茉秋，這裏我都沒有認識的人。”

鐘晴面色扭曲，花李言也太不要臉了！一個二十七歲的人竟然要讓小五歲的人照顧自己！還有那個委屈巴巴語氣是什麽啊！

說得那麽可愛是在撒嬌嗎？

“确實，這裏都沒有你們認識的人，所以我們——”趙茉秋話語一頓，她注意到花李言的貼着創口貼的手，擔憂道：“李言姐，你的手怎麽了？”

“就是小傷。”花李言揮揮手，說道：“不小心把碗打碎了而已。”

“可是還是會痛吧，所以我們——”

“等等。”鐘晴見情勢不妙，她擡腳擠進兩人之間，直接把手搭在花李言肩膀上，“茉秋你很忙吧，其實我早就和李言姐說好我們兩個同一個帳篷，你放心去玩吧！”

“你在說什——”

“哎呀不要這麽不好意思李言姐！”鐘晴強硬地帶着花李言轉身後退，她對趙茉秋揮揮手，“茉秋，你不用顧慮我們哦！”

“你——”

“我們就把帳篷搭在那邊吧！”

趙茉秋驚訝地望着走遠的兩人，疑惑地歪歪頭。

“茉秋，怎麽了？帳篷不夠分嗎？”社長跑來确認。

“……沒有。”趙茉秋陷入沉思。

“對了，關于晚上帳篷的分配問題，因為來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可能要額外讓那些人租借帳篷，也不知道那邊夠不夠用。”社長說：“我們女生組的話可以三四個人擠一起，但就是不知道花老師是什麽想法。”

“她和鐘晴一組。”趙茉秋看向遠處挽起袖子的花李言，對方今天穿着運動服，但敞開地袖口上也戴着黑色袖套，她沉思片刻，“算了，就讓她們兩人一個帳篷吧，我到時候和社長你擠一擠就好了，社長你去哪我就去哪。”

社長拍拍一瞬心動的心髒，趙茉秋用這那臉說出那句話的殺傷力也太大了，“茉秋……”

“怎麽了？”

她捂住嘴心情複雜地說：“你可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趙茉秋眯了眯眼，“社長，這個老梗現在真的沒幾個人玩了。”

“啊，是嗎？”社長驚嘆道：“不對，你竟然知道那個老梗！就是搖曳百合裏的阿卡林說的那個！”

“……那是什麽？”趙茉秋一臉疑惑。

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屬性的社長立刻轉移話題，“說、說起來你真的要和我一個帳篷嗎？我應該會和落單的人一起，說不定那人你也不認識。”

“沒事，我也落單了。”趙茉秋拍拍社長的肩膀，雙目無神，“倒不如說，我被她們抛下了。”

社長順着趙茉秋的視線看過去，花李言和鐘晴兩人正在專心致志地低頭研究帳篷。

“我明明是想和她們一個帳篷的。”趙茉秋有些失落。

社長拍拍趙茉秋的背，“這就是現實版的‘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你卻不能有姓名’吧哈哈哈。”

“……在我為那岌岌可危的友誼擔心的時候社長還能說這種笑話，真是厲害呢。”趙茉秋皮笑肉不笑。

社長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抱一絲。”

“……社長，你知道嗎，我剛剛第一次湧出想打人的沖動。”

“啊！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