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太快了

太快了

周灏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完全忽略了“前任”兩個字,滿腦子都是沈翊說要跟他結婚。

“你……不怕我?”他思索半天,只問出這麽一句。

沈翊欣然一笑:“只要是你,我就不怕。”

“那……侯老師還說你恐婚。”

沈翊仍是笑:“只要是你,我就不恐婚。”

周灏傻住了,喉頭裏徘徊已久的那三個字脫口而出:“為什麽?”

“因為侯老師把你介紹給我,說明你人品絕對沒問題,而且,我覺得你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

“覺得”,多麽私人的一種感受。

周灏悸動的心同時也升起一股失落,因為沈翊似乎真的不記得他了。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值得記住的事。

周灏垂着眸,輕聲說:“你也太放心我了吧?”

“當然了。”沈翊用欣賞的目光隐晦地看着他,“聊聊彼此的家庭情況吧,你家裏……還好嗎?”

周灏覺得他的問法有些怪,但沒多想。

“我就一個生物學上的父親,我跟他斷絕關系很多年了,一直沒聯系。”

“巧了,我也是一個人,我媽再婚後跟對方一起過,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我跟她幾乎沒什麽往來。”沈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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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灏忘記他媽媽長什麽樣了,依稀記得留着一頭棕色的小綿羊卷發,驕裏嬌氣如同小女生。

“那我們孤家寡人,婚事就全由自己做主了?”沈翊輕松地開起玩笑。

周灏也跟着輕松不少:“算是吧。”

他參與過虞俊傑的議婚,虞俊傑跟他女朋友、也就是如今的妻子從大學戀愛到步入社會,感情一直很好,最後到了談婚論嫁,卻因為彩禮的事,雙方父母鬧得不可開交,兩人差點分手。

所以,沒有長輩參與的婚姻,也未必沒有好處。

“我名下有兩輛車、兩套房子,一套房子在城郊,一套在市區,還有一家口腔醫院,存款不多,平時沒什麽不良嗜好,就是喝喝茶、爬爬山,也沒什麽巨大開銷,就是囤點茶葉、買點人情往來需要的禮物,零碎開支比較多,都貢獻在日常衣食住行上了。”沈翊說。

和沈翊比起來,周灏就簡單的多。

“我就一套房子,一輛車,還有一輛機車,買來就沒騎過幾回,存款大概四百多萬吧,一部分是拆遷款,另一部分是投資酒吧的收入,酒吧朋友在打理,不大,每個月有四五萬的純利潤。”周灏頓了頓,說到不良嗜好,他有點心裏沒底,“我抽煙,偶爾跟朋友喝酒,平時不怎麽出門,喜歡宅在家做手工活,都是自己做飯,所以也不怎麽開銷。”

“難怪你會蛋炒飯。”沈翊笑着,也并不介意他喝酒,“酒嘛,需要應酬的時候總要喝一點,至于抽煙,說實話,我……”

“我會戒掉!”周灏從容不迫,将沈翊沒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倒也不用戒……”沈翊想說的是他心煩的時候也會來一根,沒想到周灏決心那麽大。

“我試試,你給我時間。”周灏認真地看着他,眼神堅定。

他的煙齡有八九年之長,之前身陷囹圄的時候戒過,但複吸後變本加厲,現在再戒,對他來說不太容易,但為了沈翊,他願意一試。

沈翊舒心地笑,沒解釋,也不推诿:“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

末了話鋒一轉,揣着明白裝糊塗地問:“那麽,你對我還滿意嗎?”

周灏感覺臉在發燙,不敢迎接他的目光,視線落在沈翊輕輕敲着石刻茶盤的手上,答:“當然了,沈醫生沒有什麽可以挑剔。”

那是一只骨節分明的性感的手,指甲晶瑩剔透、白裏透粉。

沈翊在他心中一直是完美的,就連手指甲都那麽好看。

“你都不拿正眼瞧我,還以為你對我不滿意呢!”沈翊開玩笑地說,旋即話鋒一轉:“那我們什麽時候領證?”

周灏愣住,又聽到他說:“要不現在吧!”

“啊?”周灏一臉震驚,“太……太快了吧?”

沈翊以為他被吓到了,抱歉地笑笑:“那你考慮考慮,我是希望越快越好啦!”

周灏遲疑,“你真的考慮好了嗎?我怕你後悔。”

畢竟結婚可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這件事怎麽想都是沈翊吃虧。

“當然……”沈翊說着,手機響了,掏出手機一看,望向周灏:“抱歉,醫院打來的,我接個電話。”

周灏點頭。

沈翊把手機放到耳邊,随即變了臉色,“先別報警,我馬上回去。”

一看就是醫院那邊出事了。

周灏看他挂掉電話,從長椅上站起來:“我送你回去。”

這裏離沈翊的醫院不遠,步行不過幾分鐘。

沈翊沒拒絕,跟着起身,“走吧。”

出茶館時,沈翊把車鑰匙扔給剛才那個旗袍女孩:“小婧,有交警貼單幫忙挪下車。”

小婧雙手接住:“好的沈醫生!”

離開茶館,穿過中央大街就到了沈翊的醫院,幾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擠在前臺竊竊私語,見沈翊回來,連忙收了話題。

“人呢?”沈翊推開玻璃門,詢問。

周灏一掃,看到前臺上又擺了束花,跟那天見到的一樣,是潔白的野百合,花蕊幾抹亮眼的黃。

一個女生走到跟前:“在會議室呢,我跟他說你相親去了,他不信,非要去你辦公室,那哪能讓他去?”

這女生長了一張小圓臉,笑起來兩顆虎牙很可愛,圓溜溜的眼睛朝沈翊邀功似地笑,視線轉到沈翊後方的周灏,頓住了。

“哦豁——”她驚呼,“老板,這是你相親對象?”

沈翊點頭,回頭對周灏說:“你先去我辦公室等一下,我處理完了上去找你。”

“你忙的話我可以先回去,我們回頭再約。”周灏實在不想給沈翊造成什麽負擔。

“沒事,就是個……無賴。”沈翊莫名停頓了一下,沖小圓臉交代:“小圓臉,帶周先生去我辦公室,再倒杯老白茶。”

“好的老板!”小圓臉雙手交握身前,笑容燦爛,手在空中劃開一個弧度,誇張地行了個引路手勢,“周先生!樓上請!”

就連這聲“周先生”,語調都是上揚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進了商場的服裝店,服務員站門口齊刷刷給你鞠躬,喊着“你好,歡迎光——臨”。

周灏心裏發笑,跟在小圓臉後面,準備上樓,一個暴怒的聲音打身後響起:“沈翊!你背着我去相親了?”

轉頭,看到一個梳着大背頭男人從裏面出來,塑料薄膜袋一樣的風衣随着他的動作在身後呼啦晃蕩,走出了一種興師問罪的氣勢。

周灏認得他,當年沈翊帶了一群朋友來救他媽媽,這人就是其中一個。

沈翊那群朋友個個成績好懂禮貌,唯獨這個人,長得像個混子,還嗤之以鼻地指着周灏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這周家的小崽子以後肯定像他爸,會家暴”。

所以,周灏對他印象深刻。

沈翊聲線冷冽:“羅總,我跟誰相親不關你的事吧?”

“不關我的事?”羅遠洲走到他面前,“我是你男朋友,你說不關我的事?”

沈翊面無表情:“請您自重,我們已經分手半年多了。”

周灏頓在樓梯口。

——這個羅總,就是沈翊的前男友?

那麽,他跟這個羅總不就是竹馬?

就這樣的羁絆,竟然也分手了。

“我沒同意分手!”羅遠洲紅着脖子咆哮,視線一轉,落在周灏森然的臉上,兩眼溢出殺氣,擡手指着周灏朝沈翊質問:“那個小子該不會就是你的相親對象吧?”

沈翊轉頭看了眼站在樓梯上沒走的周灏,又回頭,“羅遠洲,我們之間怎麽開始的我不想再提,分手這種事也不需要你同意,我不陪你玩了,聽不懂嗎?”

羅遠洲怒目圓瞪,一雙憤恨不甘的眼睛死盯着沈翊,脖子上青筋暴起。

小圓臉在前頭低聲喚“周先生”,周灏沒動彈,握緊樓梯扶手不肯走。

不是他想窺聽沈翊的私事,是因為他知道,每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男人都有着同樣猙獰的面孔,他怕羅遠洲動手,所以不敢走。

這時,一個戴黑框眼鏡、紮低馬尾的女人橫插在沈翊和羅遠洲之間:“羅總,麻煩您離開,別妨礙我們店做生意。”

羅遠洲剜她:“我跟你老板談私事,哪輪到你說話了?”

說着掄開她,拽住沈翊的袖子就往外面拖:“跟我回家,我們把話說清楚!”

沈翊輕松絞開他的手,眉頭微蹙:“羅遠洲,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被掄開的女人見狀,二話不說從白大褂的大兜裏掏出手機,在屏幕上飛快按了幾下,周灏低頭,看到她已經按下“110”,就差撥通鍵了。

“沈總,我報警了,這人三天兩頭跑來鬧事,影響我們做生意,我們可以告他尋釁滋事!”

沈翊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連忙按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等等,又轉向羅遠洲:“羅遠洲,我們郝店長什麽脾氣你也知道,如果你還要體面的話,最好現在離開,不然進了警察局大家都不好看。”

羅遠洲惡狠狠盯着那個郝店長,一張并不難看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着、脹紅着,像顆随時會用爆炸以換取魚死網破的炸彈。

就在周灏以為他要動手,腳踵扭轉要下樓時,羅遠洲忽然“撲通”一聲,跪在沈翊跟前。

“我錯了,小翊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分手!我們不分手!我好愛你!你不要離開我!”

羅遠洲哀求着,緊接着巴掌聲“啪啪”響起來,跟自己較勁似的,往臉上狂扇巴掌。

衆人吓得臉色煞白,就連那頭做牙齒的醫生和病人也都望了過來,一時間醫院內噤若寒蟬。

沈翊面如菜色,語氣透着些不耐煩:“羅遠洲,你夠了!起來!”

羅遠洲全豁出去了,什麽臉面全不要了,越扇越狠:“你不原諒我,不跟我回家,我就不起來!”

他的精神狀态極不穩定,吓得諸位女士面色蒼白,抱在一起連連退避。

幾個結伴來看牙的老太太卻熱心腸的很,走上來勸架,其中一個白頭發戴眼鏡的老太太隔大老遠就伸出手,心肝寶貝似的上去扶羅遠洲,嘴裏念叨:“哎喲喲,男人膝下有黃金,哪能動不動就下跪啊?來,起來,大男人跪在這兒多難看。”

羅遠洲這回倒是不堅持了,灰撲撲地站起來,紅腫着一張臉悲戚地看着沈翊,可憐得好比沈翊冤枉死了他。

“後生仔,鬧哪樣啊?談戀愛吵架了?”老太太擺出一副判官的架勢,在沈翊和羅遠洲臉上來回一打量,語重心長:“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最要緊的就是有話好好說,莫沖動。”

沈翊很是尴尬:“齊奶奶,我跟他已經分手了……”

話還沒說完,羅遠洲就立刻服軟:“是我的錯,我惹小翊生氣了,所以他才要跟我分手,我已經知道錯了。”

“可是你出軌了啊!”沈翊一語驚人。

羅遠洲太擅長賣慘博同情,有人可憐他,他就得寸進尺,無辜得好似只是犯了左腳先進門一般的小錯,沈翊本不想撕破臉,但再這麽下去,這事就沒完沒了了。

老太太也僵住了,驚疑的眼神望向羅遠洲,尋求一個确切答案。

羅遠洲脫口而出:“我沒有!就是下屬陪我去應酬,給我擋酒喝多了,我送他回酒店,這是理所應當的吧?”

老太太同意點頭:“是應當。”

周灏眉頭深鎖,看到沈翊深吸一口氣,強忍着內心激憤不好發作的樣子,于是轉身下樓,站到沈翊身側。

“你好。”他對羅遠洲說,“我是沈醫生的未婚夫,我們就要結婚了,所以麻煩你以後還是別來糾纏他的好。”

他只是想給沈翊解個圍,沒想到手忽然被握住了。

沈翊握住他的手,手指摩挲着手指,扣住他的掌心。

明明随便牽個手做個樣子給羅遠洲即可,沈翊卻握得格外柔情蜜意,猝然攪亂了周灏無波的心湖。

沈翊偏過頭望住他,神色恬淡、平靜:“你同意了?”

周灏驚疑不定地看着他,強抑內心的慌亂,遲疑着“嗯”了一聲。

沈翊看不出是認真還是開玩笑,舉起他們交纏在一起的手,唇瓣往他手背輕輕一貼,目光淺淺卻勾人地看着他,低聲說:“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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