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副駕駛

副駕駛

換好衣服出來，周灏在箭頭的指示下，往化妝區位置走去，去了發現是一個理發店。

店裏就一個年輕人，一身森系的着裝，幾乎及腰的飄逸長發束在身後，背對着他，站在梳理臺前整理化妝箱。

通過鏡子，周灏看到一張素淨的臉，臉上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銀框眼鏡。

這是個留了長頭發的男人，有了上次方俊夏的烏龍事件後，周灏學會了謹慎識人，總算沒再把人認錯。

“你好，導演叫我過來化妝。”他開口。

那人先是通過鏡子瞧他許久，然後拉開旁邊的椅子，操着一把細細的本地口音說：“坐過來吧。”

周灏走過去，乖乖坐好，化妝這種事他沒有任何涉獵，他一向識趣，專業的事當然是交給專業的人。

化妝師又是看了一陣他的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周灏疑惑：“怎麽了？”

對方一笑：“沒怎麽，我在觀察你的皮膚狀态。”

說完将他的頭發擺弄兩下，問：“導演沒叫你做發型？”

周灏認真回想了一下，“沒，只叫我化妝。”

于是，化妝師将他的頭發固定了起來，邊說：“我先給你做一下護膚。”

“你看着來吧。”周灏很乖。

化妝師勾了勾唇角，邊做着工作，邊問：“我覺得你很眼熟，你是不是一中畢業的？”

“是。”周灏又擡眸打量他，沒覺得自己對此人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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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真的是你。”對方會心一笑，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周灏：“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高二那年，我被幾個小流氓欺負，是你幫的我，你忘了？就在學校旁邊的木棉巷，我平時從沒在那條巷子遇見你，偏偏那天，你就那麽巧地出現了。”

周灏完全不記得，他倒是記得有幾次逃學，侯豐年在校門口堵他，他迫不得已翻牆而出，繞道旁邊的小巷子……他甚至不知道那是木棉巷。

“我就知道你不會記得，畢竟只見過一面，你當時看上去也就是順手幫了我一下。”

“啊……抱歉，我真不記得了。”

“沒關系，我記得就好，我叫賀知秋，以後妝造的事都找我吧，我來負責你的事。”

周灏心想這多麻煩，萬一人家很忙呢？劇組又不止他一個需要化妝。

剛想婉拒，葉徵從門外探頭看了一眼，交代道：“小賀，随便化一下就好，他演的是個流氓，不用化那麽精致。”

賀知秋回：“好的！”

周灏無力挑眉，雖說是為了方便理解，但他師父無緣無故怎麽成流氓了？

賀知秋給他上底妝，說：“你當時幫我挺大忙的，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沒勇氣繼續上學了。”

“啊？真的嗎？那還行，沒幫倒忙。”周灏放空着腦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拼湊一幅毫無記憶的圖畫，更無從插嘴對方的回憶。

“是的，我當時因為額頭的胎記，一直很自卑，還整天被人罵娘娘腔。”賀知秋拿着化妝筆，騰出小指頭勾起額前一縷碎發，“你看，現在還在。”

周灏看到，那是一塊蝴蝶大小的紅斑，形狀也很像蝴蝶。

“其實也不醜，很像蝴蝶。”他照實說。

“是吧？我現在也不怎麽在意了。”賀知秋笑着，繼續給他化妝。

化完妝，賀知秋送他過去找導演，确認效果，葉徵一看，比了個“OK”的手勢，拿起大喇叭喊：“準備走戲！”

周灏轉頭要走，賀知秋叫住他：“哎！晚上能請你吃個飯嗎？就算是感謝你當年的幫忙。”

“額……”周灏猶豫了起來，沒等他思量思量，那邊葉徵又在催了，他只好先答應下來，“行，結束了我找你。”

賀知秋塞給他一張名片：“一定要聯系我。”

周灏接過名片，随手塞進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裏。

因為是第一場拍攝，劇本很簡單，臺詞也不多，是陳作韞的妹妹陳逸珺被人欺負，他找人約架的情景。

前半場戲都在陳逸珺身上，後半場陳作韞坐在院裏天井旁剝玉米，死黨收到風，跑來跟他說陳逸珺被人欺負，然後他飛奔出屋，騎上自行車跟死黨去往陳逸珺被欺負的廢棄籃球場。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葉徵也沒想給他太大壓力，拍了一段就宣布收工，然後收工之前，外賣員不知道從哪搞來個小推車，推過來一車的咖啡。

“葉徵先生是哪位？請收貨！”

葉徵懵了兩秒，還以為是金麒買來犒勞大家的，走上去一打聽，下訂單的人姓沈，不用說，這是沈翊借他的名義發福利。

“大家都來拿吧，是周灏的未婚夫請的，不用客氣。”

大家只等他發話呢，話音一落咖啡就你一杯我一杯地被分得所剩無幾了。

周灏皺着眉站在一旁，沒有不開心，也說不算心情好。

葉徵看了他一眼，說：“一起去吃飯吧，跟你講講戲。”

周灏點頭。

戲其實沒什麽好講的，周灏做的都不錯，葉徵稍微給他講了一些細節，然後扒拉着碗裏的素面，轉移話題：“你皮膚不白，但也不夠黑，陳作韞天天在外面瞎混，按理說還要更黑一些，你想想辦法，曬曬日光浴什麽的，把自己搞黑一點。”

“好。”反正葉徵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而且，後來師父走街串巷地做生意，皮膚只會更黑，周灏認識他那會兒，他就是很經典的古銅色。

葉徵沒話了，卻不時暗暗打量他，好像前面所說的都不是約他一起吃飯的主要目的。

半晌，周灏終于捱不住：“你想說什麽？”

葉徵思忖片刻，問：“你跟沈醫生，确定了？”

“我已經打算放下了，也跟他說清楚了。”

“那他還往這邊送咖啡？他不同意？”

周灏也扒拉碗裏的牛肉面，沒什麽胃口，“他只是還沒想通吧。很快他就會想明白，我沒什麽好，不值得他挽留。”

“你也不用這麽悲觀，值與不值還不是得他說了算？”葉徵說了個中肯的意見，又問：“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其他人指的是金麒和侯豐年那些人。

周灏：“不知道，也沒打算說，他們早晚都會知道的。”

葉徵看他主意已定，也不在多說，兀自嘆息：“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吃完午飯，周灏沒有走，一同圍觀了下午方俊夏的拍攝。

方俊夏有些我行我素，惹得葉徵很不高興，屢次叫停，幾乎發了脾氣方俊夏才收斂。

因此，在拍攝結束後片場的氣壓有些低。

始作俑者方俊夏似乎并沒意識到這一點，一改往日的冷傲，上來攔住他：“周灏，我們聊聊。”

周灏不解：“聊什麽？”

“羅遠洲喜歡你的未婚夫沈翊對吧？我有辦法讓他遠離你的未婚夫，但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想辦法把你未婚夫支開？”

“晚了。”周灏說，“我跟沈翊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支不開，你自己努力吧。”

方俊夏望着他淡漠的背影，腦袋上緩緩打出一個“？”。

周灏去停車場開車，沒想到賀知秋已經等在那兒，看到他，周灏才想起來自己跟對方約了飯的事。

他滿懷歉疚：“不好意思，我給忘了，還好你記得。”

賀知秋滿不在意地笑：“我就知道你會忘記，所以提前過來等你了，我訂好了餐廳，坐你的車去吧。”

周灏解鎖車門：“好啊，上車吧。”

賀知秋繞到副駕駛座，上了車，周灏坐上去，聽到他報了個餐廳名字，周灏聽到那個名字心頭一震——是沈翊很喜歡的那家酸味餐廳。

“這家餐廳很難預定吧？”他随口說。

賀知秋沒想到他也會對餐廳感興趣，答：“還行，有門路就不難，你去吃過？”

周灏頓了頓，說：“去過一次，挺好吃的。”

“那就有點可惜了，還想帶你嘗嘗鮮呢，沒想到你嘗過了。”

“好吃的東西吃多少次都不膩。”

賀知秋轉頭看他，笑道：“那就好。”

車子開到十字路口，看到紅燈，周灏踩下油門。

正是夜與晝交替的時分，天是冷色系的藍，暗得灰蒙蒙的，空氣中像凝結了水汽，就連綠化帶裏的滴水觀音，翠綠的葉子都被水汽壓低了頭。

周灏有些乏，以往這種時候，他應該陪着沈翊一起外出覓食。

想到沈翊他就走神了，每次沈翊都喜歡在等紅燈時看手機，所以看到綠燈後，周灏習慣性地提醒：“綠燈了，手機等會兒再玩。”

旁邊傳來陌生的聲音：“我沒玩手機啊！”

周灏頓然驚醒，說了聲“抱歉”，“我把你當成別人了。”

“是你的愛人？”賀知秋問。

周灏沉默片刻，答：“現在不是了。”

“是那位送咖啡的姓沈的先生？”賀知秋仍在追問。

周灏心道這人怎麽喜歡探聽別人的私事，但還是回答：“是。”

“你們分手了，可他還在給你送東西，說明他不想分手，你也記得他的習慣，說明你也還愛着他，既然這樣為什麽要分手呢？”

“……”周灏沉默，并不想回答，連客氣也懶得裝了。

察覺到他的些許不開心，賀知秋才說：“抱歉，我多嘴了。”

“沒關系，都過去了。”周灏說。

餐廳還是之前的陳設，沒有任何改變，就連選的座位，也離之前跟沈翊坐的位置不遠，周灏甚至生出一種錯覺，感覺又回到了那天，沈翊仍在附近。

他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邊是人來人往的步行街，燈火闌珊，密密麻麻的面孔，每張都很陌生。

這個時候，沈翊如果看到他跟別人一起坐在這裏，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周灏。”賀知秋伸過來點餐用的平板，在對面提醒他，“看看還需要點什麽。”

周灏看了眼平板，沒接：“随便吧，你看着點，我不挑。”

賀知秋笑了笑：“那我替你做主了。”

然後興頭十足在平板上點起菜來，做足了周灏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