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狹路

29、狹路

陸無雙一向聰明機靈，見了嚴綠這個樣子，自然知道是怕驚動了外面的人，當下便把滿心的詫異、歡喜和委屈都收起，依着嚴綠的吩咐，輕手輕腳地從床下爬出來，略整了整衣衫，便随着她悄悄往客房門口走去。

嚴綠帶着陸無雙小心前行，到得門前，卻也不忙出去，只先将門打開一條小縫隙，見外頭十分清靜，确認了李莫愁師徒還未回來，便折回身，将房中存放着的那師徒幾人的物事東西盡數丢在地上，包袱扯開，銀錢收走，又将那桌上用白布覆蓋着的古琴焦尾細心裹好，抱在懷中預備帶走，不消片刻，便将好好一個齊整的房間弄得一片狼藉，做出了一副剛剛被入室行竊過的假象。

再次查看了外面沒有危險之後，嚴綠方才将陸無雙小心帶至相隔了十數間的自己用的客房，囑咐她躲在裏面，耐心等候，又約定了回來的暗號，叮囑她除此之外不準随意出來，繼而又将那焦尾古琴小心藏好了之後，方才将門掩上，退了出來。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現下李莫愁師徒正在與人比試，但卻也沒離她們下榻的客棧有多遠，嚴綠此番計劃周密，定要救得陸無雙出去，又在她們房中布置了那般假象，想來李莫愁定不會想到人竟然還藏在這家客棧。

她既然先安頓好了陸無雙，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氣，便一路往客棧之外走去。李莫愁師徒與人比試之處就在客棧外不遠處的空地之上，她一邊探聽情況，一邊全力戒備，生怕李莫愁師徒已然比試歸來，與自己狹路相逢，橫生事端。

然而到得那片客棧外的空地左近，才發現場上比劃得正熱鬧。她尋了個無人注意的角落，靜靜環視了一圈兒，見四處雲集的各路豪傑雖然不少，但真正與李莫愁交手的卻只有一個人。

那人身穿一身灰撲撲的道袍，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用一根發簪在頭頂盤了個發髻，手中寶劍寒光閃閃，口中呵斥聲不斷，正同李莫愁打得難解難分，卻是一個年紀已然不輕了的道姑。

嚴綠略看了一看她的招式，已經認出她用的是極其精純的全真劍法，心中不由得一動，再往四周一看，卻見與她同樣裝束的還有三個也已有了些年紀的道士，正端坐在人群中，似在掠陣。

對方聲勢浩大，李莫愁卻仍是面帶微笑，不慌不忙，從容出招，洪淩波也靜靜站在李莫愁這一邊，抱劍于胸，也在為她師父掠陣。她們不過師徒兩人，面對數十個江湖好手竟然絲毫不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人不敢小觑，加上偏偏這師徒兩人都甚為年輕貌美，倒也讓不少人啧啧稱奇。

想是給李莫愁這态度弄得十分不快，那與她對戰的略上了些年紀的道姑，招式忽然一變，出手甚是淩厲，手中寶劍本就極其鋒利，現下更是舞得呼呼聲響。

灰衣道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而那李莫愁卻面色如常，擺劍相迎，兩人出招都十分迅疾，人影閃動，不時能聽見金鐵交接之聲。

兩人這一場比試端得是十分激烈，然而嚴綠仔細看了幾招，卻已經發現，這道姑的兵器雖然厲害，但武功卻仍是在李莫愁之下，況且她的招式過于淩厲，必不能持久，最後定會敗在李莫愁手裏。

嚴綠雖然也有些奇遇，但在武功上也不過十來年的修為，她既然都看出來了，那三位略上了年紀的道人自然也不會看不出來自己的同伴處于了劣勢。

她往那掠陣的三個道士面上看去，果然見到他們面色也十分凝重，但看樣子竟無一人預備出手相助，心下不由得暗暗稱奇，怎地他們號稱群雄讨伐，竟最後弄成了個單打獨鬥，再看李莫愁舉手投足間盈盈淺笑、游刃有餘的模樣，不由得暗自嘆息，想來，多半是着了這魔頭的道兒，被她三言兩語繞了進去了。

這場比試最終不過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就結束了，比試的結果是李莫愁獲勝，那道姑中了一枚冰魄銀針，痛苦不堪地被兩個弟子攙扶了下去。掠陣的三個老道面上一陣驚怒，當中的那位尤其怒發沖冠，幾乎是跳起來說道：“赤練仙子果然名不虛傳，敝師妹技不如人，便等我丘處機來領教領教你的冰魄銀針罷。”

那李莫愁收劍回鞘，姿态甚為優雅地接過徒兒洪淩波遞來的手巾，略擦了擦汗，方才笑着回道：“丘道長此話言重了，我們事先已經講好，每日只比一場，今日既然孫道長已然比過，我們便照着規矩，明日再來過罷。”

嚴綠聽得這話，心中恍然明了，原來這四個身着道袍的竟是全真七子中的四人，這脾氣很大的自報家門說是丘處機，那方才那道姑想來便是七子中唯一的女子孫不二了，剩下的兩個就不知道是誰了。

她緩緩看了一眼剛剛被攙扶下去便被衆人圍住療傷的孫不二，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時籌劃逃出絕情谷，想獨自一人到全真派拜師的情形，當時她想投奔的便是此人，今日一見，原來盛名之下，卻原來不過如此，心中難免唏噓。

眼見着李莫愁輕松得勝，衆豪傑雖然憤怒不已，卻也沒話可說，在另外兩個同門的勸說下，丘處機強按下怒火，推說要為孫不二療傷，便同其他兩人一起帶着她離開了。

衆人見全真派的都走了，便也慢慢散去，嚴綠也準備躲回房間中，伺機掩護陸無雙平安脫險，然還沒等她轉身離去，便見李莫愁對洪淩波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跟在全真四子的後面，往他們下榻的客棧而去。

嚴綠還道李莫愁師徒兩人要去偷襲，又見幾人越行越遠，暗道機會十分難得，便折回了自己那間客房，想帶着陸無雙和焦尾古琴悄悄脫身而去。

然等她回到客房，卻發現，原本藏在其中的陸無雙已經不見了，同樣藏的好好的焦尾古琴也不翼而飛，只有臨街的窗子微微開合，想來是有人來過，再看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卻都還好好地放着沒動，連給陸無雙傍身以防萬一的銀兩都沒拿，便知道，來人并不是為財，想來是專門沖着陸無雙和那焦尾古琴來的了。

難道竟是李莫愁，然則她明明見到她們兩師徒方才追着丘處機和孫不二而去，莫非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不成？

嚴綠心中警鈴大作，一面仔細搜尋，一面暗暗戒備，然而找遍了屋子，都找不到任何與來人有關的信息，她心中疑惑，正待出去查探一番，卻猛然聽得走廊外傳來一陣慘叫，十分凄厲。

她心中一凜，提劍在手，翻身出門查看時，卻見李莫愁已然手刃了一個跑堂的，正彈着拂塵冷笑：“哪個不長眼睛的活的不耐煩了，連我赤練仙子的東西也要偷？”

洪淩波見那跑堂的鮮血淋漓地躺在面前，心下不忍，卻也不好說什麽，只有勸道：“師父您別生氣，看氣壞了身子，待我把他們都抓來訊問，定會把東西和人都給您找回來。”

李莫愁冷笑一聲道：“我看不必了，我已經知道那兩樣東西去哪兒了。”

她話音未落，忽然一閃身朝着嚴綠的藏身之處撲了過來，這一下來的甚是突然，嚴綠吃了一驚，忙閃身避開，卻再也藏不住，滾落在地，還未等起身，就見那李莫愁的拂塵已經到了。

只聽得她冷笑一聲道：“你這小子也算是難得了，難為你為了這丫頭追了這麽久，跑了這麽遠，可惜現下，只好請你客死異鄉了。”

她這一招來得甚急，連消帶打，帶着內力而來，直逼嚴綠周身大穴，嚴綠還未站穩腳跟，不及細想，本能地運功抵抗，不想李莫愁中途忽然變招，右手執着拂塵迫得她後退一步，左手卻斜刺裏伸出來奪她的兵器。

她這兩個動作虛虛實實，迅捷無比，嚴綠本就沒有站穩腳跟，應變不及，一不留神手中寶劍未即出鞘，便已經被奪去，她無奈之下，只有用上了九陰真經的身法，頻頻躲避，但她沒有寶劍在手，劍法卻是已經不能再用，只能以空明拳間雜着搏鬥術拖延。

這一戰來得十分倉促，嚴綠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加上李莫愁似乎無比惱恨她屢次糾纏，壞她好事，故而招招都下了狠手，很明顯想置她于死地，故而這一戰，竟是她自到這個世界以來少有的極其險惡的境況。

她左支右绌，很快便汗流浃背，狼狽異常，因着她對劍術的偏愛，又對自身的搏鬥術十分自信，故而一旦失了兵器，除了空明拳和搏鬥術之外，她竟沒有其他的像樣些的武功可以用，平時倒還好，到得這等倉促應戰之時便顯出她武功修習上過分依賴兵刃的缺陷來。

因着這一點，她立時落到了下風，連中了幾下拂塵，雖然也擊中了李莫愁幾下，但自己受的傷遠遠重的多。

她不由得十分懊惱，正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真正對戰到此等高手，她便覺得這武功當真是無窮無盡，強中更有強中手，可惜，遇到了這女魔頭，就不知道還能不能留下命在了。

沒多久的功夫，她又中了李莫愁幾掌，正當她勉力支撐，已近極限之時，卻忽然聽得有空中傳來兩聲極細小的破空之聲，跟着耳畔便傳來一陣熟悉的簫聲，依稀正是她那日在竹屋之中聽得的碧海潮生曲。她忙寧神靜氣，一面竭盡最後一絲力氣抵擋李莫愁的攻擊，一面預備依着曲譜調息運轉內息。

沒想到那李莫愁一聽這曲子，竟立時撤招後退，運功抵擋了片刻，面上的表情愈加痛苦，終于捧頭大叫了一聲跑掉了。

洪淩波原本也被這曲子弄得痛苦不堪，見師父跑走，自然也跟着去了。嚴綠至此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全身發軟，癱倒在地。

傷處鮮血淋漓，五髒六腑也仿佛被刀尖碾過一般痛苦，就在她幾近失去意識的時候，卻見到一角熟悉的青衫出現在面前，緩緩擡頭往上看去，照舊是宛若僵屍一般沒有表情的臉，在滿頭灰白發絲映襯下十分可怖。

見嚴綠看過來，那人緩緩開口，照舊是冷冰冰的孤傲無比的聲線：“娃娃，這已是我第二次救你性命了。”